他的話溫柔風(fēng)一般吹進心底。

    秀銘白皙臉龐染上紅暈：「我很喜歡這句法文?！棺チ俗ソ鸢l(fā)，燦笑。

    周遭人聲喧嘩不斷，我卻聽不到，耳邊不?；仨懙闹挥袆偛拍嵌畏ㄎ木渥?。

    發(fā)愣的同時，太慶無聲無息回到對面位子上；待我回神過來，迎上他淺笑的目光，不由得嚇了一跳，趕緊埋首吃薯條。

    以前面對太慶，會這么緊張嗎？小時候的我們，單純得沒有距離，尤其太慶的個性以及其擁有的特質(zhì)，令我總是以仰望的目光關(guān)注，充滿羨慕與嚮往；經(jīng)過歲月洗禮，長大之后再次相遇，我對他的感情竟然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胸口被無法言喻的情緒堵住，難受得不能好好直視他。將近十年的空白，彼此因此有了看不見的隔閡嗎？子新呢？我不也跟他擁有十年的空白嗎？

    困惑一波一波，淹沒我所有思緒。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果然還是會因為歲月流逝，將彼此拉開成一段無法忽視的距離。

    此刻眼前的太慶，與我的距離有多遙遠呢？

    太慶總是笑嘻嘻的模樣，散發(fā)出燦爛光亮，乍看之下平易近人，但，卻因為太耀眼，才讓人摸不透。

    午夜12點多，回到晴天館前，整條小溪文藝街靜謐無聲，陷在暗夜里，只有少數(shù)幾盞橙黃街燈于街道上灑下微光。

    祐里與子新站在門口等我，我抬起已經(jīng)戴上海豚手鍊的左手腕晃呀晃，對秀銘笑說：「謝謝你。你趕緊回去吧，騎車小心?！?/br>
    秀銘恬靜的點頭，向我們道別后，騎著機車離開。

    回家后，洗完澡，我手拿原本裝手鍊的藍色紙袋坐在書桌前發(fā)呆。

    「了解如何去愛，卻是愛的真諦……」手指輕輕撫摸紙袋上的法文短句，反覆吟誦。

    直到周公的腳步聲逼近，意識被困倦侵襲，我才小心翼翼把紙袋壓在桌墊下，將秀銘送的海豚手鍊放到床旁，然后爬上床倒頭睡去。

    ○

    獨自來到距離小溪文藝街不遠處一條靠近河岸的街道，一排老舊矮房，迎著風(fēng)，默默安然佇立著。轉(zhuǎn)角一間傳統(tǒng)雜貨店，傳出一陣阿婆呵呵的笑聲。

    雜貨店啊……許久沒逛了，使人懷念地驅(qū)使腳步移動至店舖前。

    簡樸的雜貨店店內(nèi)一角，坐在藤椅上的阿婆，吹著電風(fēng)扇笑瞇瞇的觀看電視節(jié)目。老人家見有客人上門，嘴角微揚，和藹的打了聲招呼，便繼續(xù)觀看節(jié)目。

    我站在店外，瀏覽架上五顏六色的吹泡泡罐，來回左看右看，選了一瓶粉橘色的準(zhǔn)備結(jié)帳。

    「雅生。」右邊傳來的呼喚聲。

    回頭看過去，卻一時之間無法喊出對方的名，因為他已從一頭金發(fā)變成烏黑柔亮的黑發(fā)。

    ——秀銘明白我的訝異，憨然一笑：「這才是我原本的發(fā)色，之前金發(fā)是染的?！?/br>
    「喔——?！刮一腥淮笪螯c頭以示明白。

    黑發(fā)的他，清新怡然，不過那對美麗的綠色眼眸依然沒變。

    他看我手中拿著吹泡泡罐，彎身仔細的看了看架子上，也拿了一瓶粉藍色的。

    結(jié)完帳，我倆并肩往河岸邊走，走到一張白色長椅前，面向小河坐下。

    轉(zhuǎn)開吹泡泡罐的蓋子，對準(zhǔn)棒子口呼地一吹，一顆顆大小不一透著光的泡泡，瞬間飛滿眼前的天空。

    很久沒玩，心情非常興奮，明明沒什么，但望著于空中輕舞飛揚的泡泡，胸口就會被暖流脹滿，幸福不已。

    「呵呵……」開心忘我的笑出聲后，才驚覺自己笑得有點白癡，收斂起笑聲，視線看向秀銘，怕他感覺我很幼稚，只見秀銘一臉認(rèn)真，呼地吹出更多的泡泡，然后他也呵呵呵不停傻笑。

    「啊?！顾鋈幌氲绞裁矗贸鍪謾C，眼神猶豫的看我，「我可以……幫你拍張照嗎？」

    「呃……」遲疑是因為自己的外貌一點也不上鏡。總覺得我的照片都冏得無法見人，所以倒不如不拍。

    不過看著秀銘誠懇的表情，我還是硬著頭皮答應(yīng)。

    依照秀銘的建議，我站在河岸邊側(cè)對鏡頭，吹出泡泡。

    拍好后，有些害怕的湊到他身邊看拍出來的結(jié)果，畫面并沒有想像中得糟。秀銘拍照技術(shù)很好，以寧靜小河為背景，正中央的我吹出泡泡，泡泡漫天飛舞透著綺麗光輝如夢似幻飛向天際，快門剛好捕捉到這一幕。

    「我也幫你拍一張?！刮疑斐鍪纸舆^他的手機，彼此交換位子拍照。

    鏡頭對準(zhǔn)秀銘，等待最佳時機，按下快門，剛好拍到他吹出泡泡后回頭對鏡頭微笑的畫面。

    畫面色調(diào)暖橙橙，他的笑容也是。

    手機還給他，我說：「再麻煩你用臉書傳給我。」

    「好?！剐沣懯掌鹗謾C，繼續(xù)吹泡泡。

    我打開包包拿出鋁箔包奶茶給他。

    「謝謝?！顾f。

    「不客氣。」我喝了幾口，又從包包拿出前幾天在宇圣二手書店買的小說《城市抒情曲》出來，說，「我最近發(fā)現(xiàn)的小說，很好看，不過以前從沒看過這位叫小茶水的作家。」

    當(dāng)秀銘視線觸及我手中的書，先是一愣，然后不知為何，眼底閃過一抹哀傷？

    他恢復(fù)恬靜面容點頭：「我有看過，我很喜歡這部小說?！?/br>
    聽他這么一說我更加高興的說：「這個作家的文筆跟另一名我很喜歡的作家多芷薰挺相似的……啊，不，應(yīng)該說跟多芷薰之前的文風(fēng)很像，因為她最近這幾年的作品不知道為什么，與之前風(fēng)格截然不同，文筆完全改變了，相較之下，我比較喜歡她之前的小說。啊，不好意思……」意識到自己噼哩啪啦講太多，臉頰瞬間火燙。

    「不會?！顾了家粫?，才再度開口：「我有小茶水的其他小說，等一下要不要順道去我家拿？」

    我毫不猶豫的回：「好啊?！?/br>
    這時包包里的手機響起，我趕忙拿出來，一看是家里打的，心中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按下通話鍵，mama慍怒的聲音立刻從另一頭爆發(fā)：「不是叫你領(lǐng)了薪水就要匯一些來給mama貼補家里嗎！你怎么沒匯？是不是拿去亂花啦！你不要以為自己一個人在外地住就可以這樣沒有節(jié)制……」

    mama無情的指控，令我滿腔苦澀傷心又難過。

    秀銘見我臉色有異，擔(dān)心的直看著我，我故作鎮(zhèn)定對他微笑，轉(zhuǎn)過身小小聲的說：「我沒有亂花錢」

    「算了！你沒這個心就算了，反正我從來就不指望你能為這個家付出一丁點的貢獻！」通話結(jié)束，無情的嘟嘟聲不停在耳邊回響，胸口涌起股酸澀，有種令人想哭的衝動。

    沒用的我，背對著秀銘偷偷發(fā)抖，深吸幾口氣后，努力撐起笑容轉(zhuǎn)過身面對他。

    「那……走吧，去你家拿書。」我的聲音平靜得像沒發(fā)生過任何事，連我自己都訝異。想必這就是身為成熟大人應(yīng)該具備的能力吧。

    即使心里痛著，臉皮也要勾勒出微笑。

    ○

    這天，秀銘來我們寂寞年華店里，剛好太慶想要拍一張我們店三人的合照，于是秀銘就被抓來先幫忙拍照。

    我們?nèi)苏驹诘觊T口前，子新太慶一左一右站在我身邊，在秀銘秀氣的一聲令下，我們不約而同的朝鏡頭比ya。

    太慶拿回手機一看，噗嗤怪笑一聲：「陳子新，你笑容有夠詭異的?！?/br>
    子新淡定搖頭否決：「那是足以媲美蒙娜麗莎的微笑。」

    「哼。」太慶不屑冷哼一聲，「我等等就把相片傳給你們?！?/br>
    進到店里，秀銘也跟我們一起坐在柜檯里。

    太慶撐著臉頰看秀銘：「你今天來干麻？」

    「放假沒事，所以來看看你們?！剐沣懽霉P挺，恭敬的回答。

    太慶狐疑的斜睨他一眼，竊笑：「應(yīng)該是來看雅生的吧，明說沒關(guān)係啊，反正你們都私自去河邊幽會互拍了?！?/br>
    秀銘跟我同時慌了起來。我不停搖手否認(rèn)：「才不是，我們只是偶遇，然后一起去河邊吹泡泡聊天而已?！?/br>
    「嗯？是嗎？」太慶挑起眉毛，故意逼近我，害我后退去撞到子新。

    子新手扶住我臂膀防止我重心不穩(wěn)以免從椅子跌落。他淡然的看向太慶：「別鬧他們了，明知這兩位很會把玩笑話當(dāng)真還這樣捉弄他們?！?/br>
    太慶聳聳肩膀，稍稍收斂：「好啦、好啦?！罐D(zhuǎn)身從柜子取出黑色樂器箱，打開拿出二胡，然后模仿宇圣一臉高傲的說，「那本大爺拉一曲給你們聽聽?！?/br>
    「哇……」我們捧場的鼓掌加歡呼。

    太慶擺好姿勢，毫不猶豫就開始演奏。

    是《龍貓》的主題曲！

    明亮清朗透明又沉著的旋律，包圍我們，充滿整間房子。

    當(dāng)太慶演奏完畢，我們感動得拼命為他鼓掌。

    鈴鈴！

    店門開啟，走進來一位打扮光鮮亮麗的漂亮女生，她神情緊張，目光只看著太慶，說：「太慶，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好久不見，怎么了嗎？」太慶笑瞇瞇的走出柜檯，同那位女生步出店門口說話。

    「對了。」秀銘拿起剛放在一邊的紙盒，「小時刻的店長說要請你們吃蛋糕。」

    是小時刻咖啡店出名的綜合起士蛋糕。

    我們各拿一塊，吃了起來。

    「你太過分了！」店外忽然傳來那名漂亮女生凄厲的大喊，緊接著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我們錯愕看向店外，只見女生掩面哭泣轉(zhuǎn)身跑走。

    太慶單手摸著剛被打的左臉頰，安靜走進來回到位子上，瞥了一眼我手里已經(jīng)咬了幾口的蛋糕，趁我不注意一把搶過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