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之八-確認(rèn)
夜晚降臨時,往往是最為安靜的時刻,但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才能感受到蓬勃的生機(jī)。 溫采玉蹲坐在后院的中央,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星子?!改阍诳磫??」輕喃出聲,溫采玉十分好奇,溫聚弦死后究竟去了哪了。 人有靈魂,靈魂脫離軀體后,會在哪輾轉(zhuǎn)呢?是陪在熟人左右,還是輪回投胎?抑或……灰飛煙滅? 「你曾經(jīng)窺探過你死后的未來嗎?在那個未來里,我是不是真的站在高處了?」溫采玉其實一直很好奇溫聚弦,他看的到未來,幾乎可以說是掌握這世界的走向,可他甘愿隱居,帶著孫兒溫采隱穿梭民間,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看的太多了,所以對這世界失望了?」溫采玉很能猜測、分析事情,但唯獨這件事,他從來就沒有個答案。溫聚弦這人總是有些冷漠,他似乎已經(jīng)捨棄了七情六慾,平淡的過日子,也對于死亡處之泰然,但他似乎在害怕什么……在他死前,似乎一直希望避免著什么?!脯F(xiàn)在的這些事情,你是否都已經(jīng)預(yù)見了呢?」溫采玉有的時候是羨慕溫聚弦的,因為他能確切地知道未來走向,并不像他,靠的是細(xì)膩的心思以及對時局的觀察,這些要是有哪里想錯了,就不會有正確的結(jié)論。 可實際上,正因為未知,所以去猜測時,才更有刺激感……溫采玉也知道,如果真的都把未來看清了,也許就會連自己生存的意義都感到恍惚。 有些事情看的太清、太明,終究不是好事。 有個人影快速從眼前晃過,溫采玉站起身來。事實上,他蹲坐在這里除了發(fā)呆想些事情外,也是在等人。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了?」知道沒人會大半夜的蹲坐在這里,若有的話,不是瘋子就是早就知道會有不速之客。 「我只是想著,也許你們會想要一個解釋。」料想的沒有錯,溫采玉看著眼前的人。「本來我覺得夏維世過來的可能性要大些,但你來也一樣,你跟夏維世也算一體?!垢鶕?jù)溫采玉得來的情報,夏維世和尹岳可說是形影不離,若說夏維世是本體,那尹岳必定是影子,如影隨形。所以他今夜待在后院,等待的本來就是夏維世或者尹岳,兩人中的一人。 對于溫采玉料事如神已經(jīng)不再驚訝,尹岳在夏維世的授權(quán)下,也私下調(diào)查了溫采玉的事情,所以雙方都有調(diào)查彼此的底細(xì),也沒什么好生氣的。「你調(diào)查維世,是出于什么樣的原因?」夏維世調(diào)查溫采玉,是因為夏維世不輕易相信人,但溫采玉調(diào)查他們,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若說是因為不信任,尹岳并不認(rèn)為會是這么簡單可笑的理由。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樣的原因,造就他的非凡自信?!箿夭捎襁@幾天調(diào)查下來,老實說答案也掌握的差不多了,但要是能問本人,自然是最好?!府?dāng)時你也在場,他說一年內(nèi)就可以把軍隊訓(xùn)練好,但就我所知道的,他八歲遭逢滅門,對于兵家之事應(yīng)該還未有涉略,這九年來你們躲躲藏藏過日子,難道還能從哪學(xué)兵法?」 「我相信即便我不說,你也能猜到答案」。尹岳知道溫采玉只是想確認(rèn)自己的答案是正確的,他道:「的確,在滅門前,維世還沒接觸過家族的任何事情,但比起那些紙上談兵,實戰(zhàn)經(jīng)驗卻更為重要?!?/br> 「這九年來,你們究竟是如何熬過來的?在各處建立勢力?」溫采玉挑眉?!肝业玫降南⒅赋觯銈冊?jīng)待過的地方,都有一批對你們忠心的人,不論老少,都對你們有著精神上的依賴?!瓜木S世和尹岳這些年待過的地方很多,每個地方都有著可以使喚的部下……那么這樣的數(shù)量一旦聚集起來,必定驚人。 「從這點就能看出,現(xiàn)在這個君王有多不中用?!挂垒p哼,在溫采玉眼中很厲害的事情,在他看來卻是夏維世必備的能力。「維世沒有心思稱王,不然……他將會是羅氏的對手?!共⒉皇钦f尹岳只一心護(hù)主、偏坦夏維世,而是因為這是他看著夏維世成長、改變,他才更深刻明白,這樣的男人幾乎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就算和羅氏、溫采玉為敵,他也不見得會輸。 溫采玉在這點上不得不承認(rèn)?!赶木S世有稱王的個人魅力,這點我不否認(rèn)?!?/br> 「事實上,我也不能明白,像你這樣的人,要想坐上王座,并不是空談,你為什么還愿意臣服于羅氏?」尹岳看的出來羅氏和溫采玉兩人并沒有互相牽制的必要,兩人雖說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但就根本來說,溫采玉可以不追隨羅氏;羅氏也可以不要溫采玉的輔佐,這兩人都算是絕頂聰明的一類,就算不合作,也總能得到他們想要的。 「我臣服的人并不是羅氏。」溫采玉抬頭看著天空,他一直謹(jǐn)記著溫聚弦說過的話,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真正的主子是李崢麒,他所臣服的對象,是那個小他三歲的少年。 覺得溫采玉眼中另有段故事,尹岳也就不過問了,他道:「這九年來,我和維世干過很多事情,當(dāng)然殺人也有,只是,維世雖然出自夏家,但他那時不過八歲,他哪里知道社會的殘酷──」記得夏維世第一次殺人時,眼里雖然毫無溫度,但半夜卻莫名的啼哭──那是打自靈魂的害怕。可夏維世硬是克服了那種恐懼,如今雖一絲一毫的脆弱都不給人瞧見,但也更不像個人類。 若是個人類,至少也要有情緒起伏,但尹岳已經(jīng)很少看到夏維世出現(xiàn)喜怒哀樂這樣的情緒變化了。 「第一次殺人,對他影響很大吧?!箿夭捎裰酪揽创木S世,除了有根深蒂固的主僕關(guān)係外,還有兄長看弟弟的憐憫感。「你一直陪在他的身旁,他的痛苦跟改變,你是知道最多的。」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會來。」尹岳知道溫采玉明顯不相信夏維世那「一年」的宣言,他道:「維世不是不知自己幾兩斤重的人,他說一年,就必定是一年?!?/br> 「我相信他?!箿夭捎窆雌鹱旖?,他并不是說不信,只是剛開始有些不明白,夏維世到底哪里來的自信與勢力,可以說出只要一年。但是根據(jù)尹岳剛剛所說的,溫采玉覺得茅塞頓開。 夏維世曾經(jīng)待過的地方都有能夠使喚利用的人,更有著對他忠心耿耿的屬下,這是他作為領(lǐng)袖的個人魅力,另外夏維世本身也是聰明的,他出自名門夏家,有著極優(yōu)秀的血統(tǒng),那些兵法伎倆在他腦中也是滾瓜爛熟……只怕一年后,真的沒有人是夏維世的對手了。 這樣的一個人作為羅氏麾下的大將,自然是再好不過,不過──「你有沒有想過,維世在報仇后,想要過怎樣的日子?」 尹岳顯然沒想過這樣的問題,也驚訝溫采玉會問。 看到尹岳的表情,溫采玉嘆了一口氣?!赶木S世的復(fù)仇心很重,這甚至能說是他活下去的動力,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樣的動力不見了,他活著還有其他的重心嗎?」 似乎覺得溫采玉說得十分有道理,尹岳沉吟著?!高@……」 「但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箿夭捎襁肿煲恍?,這是他對夏維世這人的一個「猜測」。「也許以后會出現(xiàn)一個讓他愛得死去活來的人?!?/br> 尹岳皺著眉頭,他總覺得溫采玉說的庸俗,愛情兩字要是這么簡單就能填滿人的生命,那夏維世這九年是活該痛苦隱忍的嗎? 不過尹岳似乎也沒有想過,愛情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這樣,在你毫無預(yù)想、措手不及時,悄悄進(jìn)駐你的人生。 溫采玉看不見未來,但他對于自己的猜測一向挺有信心的。「你家主子脾氣不好,普通人家是入不了他的眼,但嬌生慣養(yǎng)的千金小姐沒吃過苦,跟了他也是不幸……我想,要擒住夏維世的心,必定是能夠跟他互相舔舐傷口的人。」 尹岳聽了這樣毫無根據(jù)的猜測,不由大笑道:「說的好像能配上維世的,也要經(jīng)過家族滅門之苦一樣,可放眼天下,又有多少人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你這猜測……我看是要失準(zhǔn)了?!?/br> 「事情不到最后,又怎會知道最終的結(jié)局呢?」溫采玉雖然也沒多少把握,可他就是覺得,能夠和夏維世相愛的人,必定也是經(jīng)過大苦大難,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或者……至少也要明白失去所有親人這種椎心之痛。「我們拭目以待?!?/br> 「哼,荒唐。」尹岳也不是說不期待夏維世有一天會知道怎么去愛人,可現(xiàn)階段說這些也都是徒然的,因為夏維世還沒報仇,那個會被他愛上的人也還沒出現(xiàn)……一切,都還只是空談?!复驍嚵?,告辭?!?/br> 「真是來去匆匆呢」。溫采玉本來悶著的胸口好多了,明白夏維世的信心并不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后,他覺得踏實很多。 「師父……」 李崢麒的聲音冒了出來,溫采玉往后一看,他那徒兒就站在他身后,一臉陰沉。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溫采玉湊過去摸摸李崢麒的臉,發(fā)現(xiàn)不是很冰冷,大概還沒吹多久的夜風(fēng)就出聲叫他了。 忽略溫采玉的關(guān)切,李崢麒眼里透著著急?!竸倓偰阍诤驼l說話?」 「嗯?」溫采玉感覺出李崢麒的語氣有著不自然的憤怒,他小心翼翼道:「我見了誰,與你沒多大關(guān)係的。」 「是不是夏維世?」李崢麒看到那個人施展輕功離開的樣子,雖然臉跟衣服都看不是很清,但那了得的身手,在李崢麒記憶中,就夏維世有那樣的底子?!改銊倓偸遣皇歉木S世見面了?」有什么事情不在白天說,偏偏要在大半夜見面談的?孤男寡男的,聚在一起難道不怕人說話? 李崢麒腦子很亂,他有些慌張,他知道夏維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誰都會喜歡他,可就算如此,溫采玉也不能夠被他勾走了心才對……如果……如果溫采玉真的對夏維世起了那方面心思,那么自己該怎么辦? 李崢麒還想問許多事情,可他一看溫采玉的臉,竟不由得噤聲。 那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在李崢麒的記憶中,溫采玉雖不是情緒起伏很明確的人,但臉上時常會掛著不招人厭惡的微笑,那微笑不顯的親密也不讓人覺得生疏,就是覺得不好靠近,那是一種保護(hù)自我的習(xí)慣,也是和眾人保持距離的一種伎倆,此刻溫采玉竟連微笑都不見,可想而知他是有些生氣了?!笌煾浮估顛橑柚雷约簞倓偸B(tài)了,他拉了拉溫采玉的袖子,有些委屈?!竸e生氣嘛……我只是擔(dān)心……」 「現(xiàn)在你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學(xué)習(xí),其他的,還輪不到你來cao心?!拱逯樋?,溫采玉很不喜歡李崢麒剛剛那樣的表現(xiàn),好像是在抓妻子紅杏出墻的丈夫一樣,可先不論他跟夏維世的清白,就李崢麒喊他一聲師父,也該知道兩人之間的師生關(guān)係其實并不包含剛剛那樣的責(zé)問?!肝曳α耍冗M(jìn)屋去了,你也趕緊回去休息吧?!褂X得頭似乎要疼起來了,也不知是夜風(fēng)吹太多,還是李崢麒那踰矩使他氣得,溫采玉甩開李崢麒拉著他袖子的手,語氣不冷不熱,轉(zhuǎn)頭就回房休息了。 李崢麒被留在原地,他錯愕的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到底為什么要這么衝動!」恨自己剛剛沒忍住心中的妒意,竟在溫采玉面前失了態(tài),李崢麒怕之后溫采玉是不會再像以前和藹面對自己了?!刚媸签ぉぁ购拮约旱牟粔蚨拢灿憛捵约旱哪暧?,李崢麒蹲在地上哀號著,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這么討厭自己。 「到底要到什么時候,才能讓采玉知曉我對他的感情……」 夜里,只聽見有人這么喃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