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

    才剛進(jìn)門，拖鞋都還沒換，蘆漫葭、sunny、有天和奕頡四個人就這么踉踉蹌蹌的衝了過來。

    「你們喝多啦？」朱曦曈趕忙出手扶了扶大伙。

    「沒有，還能走！」蘆漫葭笑。卻在下一秒差點拐了腳。

    「漫葭?！购八值耐瑫r，身后的有天手腳俐落的扶住了她。

    蘆漫葭的那張小臉一瞬間竄紅，像在剛剛那半分鐘里一口氣灌下了八杯烈酒。

    「換鞋、換鞋?！箂unny招呼著他們。

    「謝謝！」朱曦曈說，下意識的往溫肆遠(yuǎn)所在的右側(cè)伸出手。

    幾乎是同時，溫肆遠(yuǎn)很默契的把左手手肘往左挪了挪。

    讓朱曦曈可以扶著他換鞋。

    sunny見狀，沒有戳破，只是笑著帶大家進(jìn)屋。

    「恭喜小肆拿獎！」

    客廳里，大伙乾杯，就像幾個月前在初角灣上那樣。

    「欸，我們剛剛游戲玩到一半……」奕頡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一旁溫肆遠(yuǎn)的大腿。

    「什么游戲？」溫肆遠(yuǎn)納悶。

    「真心話大冒險。」

    「新玩家應(yīng)該各先給個一題吧?！固J漫葭一臉吃瓜的提議。

    「可以！」朱曦曈歪了下頭，「剛剛最后是誰的題？」

    「奕頡?！箂unny啜了口酒。她是個酒量很好的女人，喝起酒來特別帥。

    朱曦曈轉(zhuǎn)頭看向奕頡：「行，問吧?！?/br>
    「你喜歡的那個人……」奕頡有點醉了，「我們認(rèn)識嗎？」

    他下半句話越說越小聲，像問題本身一樣，輕輕掃過她心尖。

    這句話問白了點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在這里面嗎？」，畢竟要找到他們六個都認(rèn)識的人，杰陵大學(xué)的學(xué)生可以排除、朱曦曈大學(xué)以前認(rèn)識的人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今年八月在初角灣上的人了。

    「可以pass嗎？」一改方才的霸氣，朱曦曈弱弱的舉手發(fā)問。

    這題太赤裸了，而且她知道她還沒完全整理好。

    「可以啊。」有天說，「但要罰酒?！?/br>
    「這邊這邊?！箘幼髦?，原來一旁的蘆漫葭早斟好了酒。

    她是知情人，知道朱曦曈一定不會選擇回答問題。

    「我?guī)退?。?/br>
    酒杯剛過眼前，溫肆遠(yuǎn)就伸手接了過去。

    朱曦曈總覺得，以后誰和她談及「擋酒」，她一定會想到他現(xiàn)在仰頭乾掉那杯酒的這個畫面。

    真的太帥了。

    溫肆遠(yuǎn)將酒杯放回她桌前，然后若無其事的掃了她一眼。

    她斂眸，在桌子底下找到了溫肆遠(yuǎn)安放在腿上的左手。

    她確定這里是大伙的視線死角，沒人看得到。

    所以她輕輕捉起他的手，用右手食指在他的手背上頭寫字。

    溫肆遠(yuǎn)假裝認(rèn)真的聽大伙聊天，實則努力揣摩她都在他手上寫了什么。

    然后他拼湊出來了。

    t，h，a，n，k，s，驚嘆號。

    「thanks！」，她和他說謝謝。

    他望向她，眼里似是裝下了全世界的純粹和清澈。

    「該你出題了，曈曈?！箂unny提醒。

    如果按剛剛新玩家都要有一題的邏輯，朱曦曈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要出題給溫肆遠(yuǎn)的。

    思及此，她覷了溫肆遠(yuǎn)一眼。

    「今天晚上撇除得獎這件事，還有其他讓你開心的事嗎？」

    她問得很隱諱也很日常，簡單解讀的話可以很簡單，復(fù)雜解讀的話也可以很復(fù)雜。

    「有?！?/br>
    溫肆遠(yuǎn)回答，幾乎沒有思考。

    朱曦曈點了下頭。

    其實只要他開心就好了，原因什么的那都是其次。

    他們又玩了好幾輪，比如讓臺語超破的sunny唱臺語歌、讓奕頡跳韓國女團(tuán)的舞，其中當(dāng)然不外乎，溫肆遠(yuǎn)和有天又分別替朱曦曈和蘆漫葭擋了幾次酒。

    這一次，又輪到朱曦曈提問了。

    「有天。」她看向有天，「你只幫喜歡的女生擋酒嗎？」她微微勾嘴。

    在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這題是幫蘆漫葭問的，不論答案是好是壞，都是一個更能釐清和確認(rèn)意向的機(jī)會。

    有天咬了下下唇，「不一定?！?/br>
    馀光瞄到蘆漫葭低下了頭，朱曦曈馬上打住，cue了下一個環(huán)節(jié)。

    這個晚上特別漫長和清醒，連酒都無法叫人遺忘。

    因為是週末的緣故，朱曦曈、溫肆遠(yuǎn)和蘆漫葭隔天都沒課，sunny便把大家留下來過夜。

    三個女生一間房、三個男生一間房，意外的不會很擠，剛剛好。

    趁sunny去洗澡的時候，朱曦曈踢掉拖鞋，湊到蘆漫葭的那張床上。

    「盼盼?！?/br>
    蘆漫葭抬眼看了眼她，卻匆忙的回避掉剩下的視線。

    「盼盼?！顾謫玖寺曀€順勢捏了捏她的手。

    「曈曈?！固J漫葭終于抬頭，「離開初角灣那會，我不是和你說過，他只把我當(dāng)meimei嗎？」

    朱曦曈當(dāng)然記得了。那時候她問她和有天是什么情況，她說有天對她就是一種兄妹之情，很純粹的那種。

    只是當(dāng)時，她的表情很淡然，像在說著一個別人的故事。

    跟現(xiàn)在不一樣。

    「剛剛我確定了，我現(xiàn)在對他而言依然只是一個meimei?！?/br>
    她說的是擋酒那題。有天幫她擋了整晚的酒，卻不愿意框定這是一個只對愛人做的舉動。

    「好好笑，明明是同一件事，八月的時候我還能接受，怎么現(xiàn)在就沒有辦法了？」蘆漫葭苦笑。

    朱曦曈知道，這幾個月，他們一直都有在訊息上聊天，而且很頻繁。

    她只是沒想過，每天的幾十則甚至是上百則訊息能讓蘆漫葭在這段日子里又更喜歡他了。

    「我是不是完蛋了？」蘆漫葭皺眉，「曈曈，我好像栽在他手里了。」

    朱曦曈就這么靜靜看著她好一會，然后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

    「辛苦了。」

    蘆漫葭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因為我腦子不好使又手笨，有天看我就是一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他會不會是喜歡那種，頭發(fā)黑長直，連上便利商店買個午餐都要踩十公分高跟鞋的那種干練女人？」

    「哎呀，你早不說、晚不說你現(xiàn)在說……我剛就沒想到要問這個?！?/br>
    「不是……」蘆漫葭擠了擠眉，「我不想把我的這頭大捲發(fā)燙成直的??！」

    聞言，朱曦曈一瞬間傻住了，看蘆漫葭為了頭發(fā)是捲的還是直的這件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复蠼悖瓉砟阍谝獾氖沁@個?。俊?/br>
    朱曦曈捏著手機(jī)來到陽臺，低頭又看了一遍未讀訊息。

    ｜還沒睡的話，來陽臺，我看一下你熱敷的情況。｜

    她輕輕晃了過去。

    「大家都睡了？」聽見腳步聲，溫肆遠(yuǎn)抬眸。

    「嗯?！怪礻貢狱c頭，「剛剛跟盼盼聊過了?！?/br>
    大伙多少都有注意到今晚的事，都很擔(dān)心蘆漫葭的情況。

    「你不是要檢查傷勢嗎？」認(rèn)命的抬了兩下腿，朱曦曈挑眉：「給過吧？」

    剛剛在酒局上，她已經(jīng)熱敷一晚上了，要不好也難。

    「嗯。」溫肆遠(yuǎn)應(yīng)了一聲，「這幾天注意點，別亂動?！?/br>
    「知道了?！姑蛄讼伦?，朱曦曈正琢磨著要不要和他說晚安然后回去睡覺。

    沒想到月色下，他率先開口。

    「沒事的話，要不要多待一會再走？」

    朱曦曈心底怦然了一下，卻沒表現(xiàn)出來。

    她等著他的下文，等著他這次打算給她什么理由。

    「月色正好。」

    溫肆遠(yuǎn)說，終于回頭正視了她的眼睛。

    朱曦曈似笑非笑的趴到他右側(cè)的欄桿上。

    「欸?！顾叛圻h(yuǎn)方，那是一片燈火闌珊，「你今天對流星許什么愿啊？」她突然很想知道。

    畢竟她所認(rèn)識的溫肆遠(yuǎn)從來都灑脫得似是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他好像不需要什么愿望。

    「沒什么特別的，就是一個很普通的愿望。」溫肆遠(yuǎn)聳了聳肩，「也許很多人都許過?！?/br>
    朱曦曈亂猜：「該不會是什么身體健康、致富發(fā)財？」

    溫肆遠(yuǎn)朝她望去一眼，勾了下唇，沒有正面回答。

    「怎么沒穿外套出來？」

    冬天快到了，夜晚都比平時要冷上了幾分。

    朱曦曈縮了縮脖子，有些詫異，他怎么會知道她冷？

    「我本來不是想說只是來找你看個腳嗎……」

    話還沒說完，他脫下外套，將之按到她肩上。

    針織外套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以及剛洗過澡的沐浴乳的香味。

    「我就是怕你到時候著涼感冒……傳染給我?！箿厮吝h(yuǎn)別過眼。

    其實他不用解釋。朱曦曈輕笑，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既然有了外套，也不冷了，那再多待一會吧。

    溫肆遠(yuǎn)看了眼身旁的女孩，眼底不知何時溫柔上幾分。

    他很慶幸朱曦曈方才那個問題不是在真心話大冒險上問他的。

    他沒說謊，但也沒說實話。

    或許是因為兩個人的課業(yè)表現(xiàn)都很優(yōu)秀的緣故，溫肆遠(yuǎn)是航太系三年級的年級代表，朱曦曈則是航太系二年級的年級代表。

    杰陵大學(xué)航太系十二月最大的一個活動莫過于機(jī)場參訪，很多學(xué)弟妹當(dāng)初都是奔著這個活動拼死拼活也要考進(jìn)來的。

    溫肆遠(yuǎn)還特別為了這件事約朱曦曈吃過一次飯，因為歷年來都是二年級、三年級聯(lián)合舉行，并且由兩個年級的年級代表組織辦理。

    他們約好在參訪前一個禮拜的那個週末去機(jī)場場勘。

    「你家在哪？我去載你?！?/br>
    「我家樓下不能停車。」

    不能停車？溫肆遠(yuǎn)又用眼神和她確認(rèn)了一次。

    「哈哈，對，我們樓管得比較嚴(yán)……」朱曦曈擠了擠笑容：「你停隔壁街的早餐店前面，我走路過去很快。」

    「行，那你回頭發(fā)我地址?！?/br>
    場勘那天一切特別的順利，就是天氣偏冷，就是回程的時候出了點小意外。

    才騎一小段路，他就在等紅燈的時候回頭。

    「我覺得風(fēng)有點大?！?/br>
    「嗯？」

    「你要不要抱我？」

    「蛤？」

    朱曦曈傻了兩秒，看向溫肆遠(yuǎn)滿目的認(rèn)真。

    「你很冷嗎？」她以為是這個意思。

    「沒有，我是怕你抓后面危險?！挂驗樗麄兡骘L(fēng)，而風(fēng)確實不小。

    「噢。」

    朱曦曈低了低頭，躊躇了半晌卻沒有動作。

    眼看就要綠燈了，溫肆遠(yuǎn)抓過她的手圈上自己，然后在重新上路前拍了兩下?！缸ゾo了?！?/br>
    下一秒，機(jī)車發(fā)動了，她手一收，整個人猝不及防的趴上他的背。

    冬天午后，暖陽輕照，在地上曬了一路他們兩個人長長的影子。

    「別催了！前面堵車了。」下一個路口，紅綠燈明明已經(jīng)轉(zhuǎn)綠燈好幾秒了，前面的車子卻一動也不動。溫肆遠(yuǎn)和朱曦曈隔壁車道的機(jī)車駕駛貌似在趕路，但情況不允許，所以只能和電話那頭這么說。

    可現(xiàn)在并不是什么上下班的尖峰時段，一般來說很少在這個時候堵車的，再說了這個路段更不是什么黃金地段。

    溫肆遠(yuǎn)和朱曦曈對看了一眼。

    「我覺得不是堵車?！?/br>
    「下去看看？」

    「嗯?！?/br>
    他們的判斷之精準(zhǔn)，兩個人才剛摘掉安全帽，前面就有路人喊救命。

    「這里有個阿嬤昏倒了！」

    這一句話一出來，馬路中間三兩下圍上了好多人。

    「怎么辦??？」

    「叫救護(hù)車嗎？」

    路人亂成一片。

    溫肆遠(yuǎn)回頭，和朱曦曈幾乎是在同一個時間望向彼此?！改銕臀掖?19，我會做cpr?！?/br>
    朱曦曈點了下頭，看著他衝到最前線。

    「喂？119嗎？這里是……」

    「麻煩讓開一下，我會做cpr。」

    路人紛紛開了道。溫肆遠(yuǎn)雙膝跪地，確認(rèn)阿嬤的意識和呼吸。

    「聽得見我說話嗎？」

    可阿嬤沒有反應(yīng)。

    「沒有意識、沒有呼吸?！?/br>
    他挽起袖子，雙手打直開始對阿嬤進(jìn)行cpr。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七下、八下……」

    溫肆遠(yuǎn)從來都不覺得死亡遙遠(yuǎn)。

    他曾經(jīng)離死亡很近很近，近到他甚至有一個瞬間突然就對死亡這件事看淡了，因為那個時候，他有更想成全的事情。

    所以如果那個晚上一定要有一個人死，他甚至希望死掉的那個人是他。

    經(jīng)過那件事，他知道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背后的那份剝奪。

    人之所以怕死，大抵是因為還有很多想做而沒做的事。反過來說，人之所以渴望活著，正是因為活著的時候有很多可能和時間，我們可以去做想做的事、去見想見人。

    今天你問一個功成名就的八十歲老人，他害怕死亡嗎？死亡之于他可能不再是五、六十年前的那種壞事，只是一種如常而終會走到的結(jié)局。

    因為他沒有遺憾了，因為他得到了他當(dāng)初來到這個世界上走這一遭時想要得到的意義和東西。

    「三十、三一、三二、三三、三四、三五、三六、三七……」

    所以溫肆遠(yuǎn)很想、很想救這個阿嬤。

    因為他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有想完成的事情沒完成，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有想保護(hù)的人沒有保護(hù)到。

    他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再多一個抱憾離世的人。

    「六十、六一、六二、六三……」

    「咳、咳！」

    阿嬤咳了兩聲。

    見狀，溫肆遠(yuǎn)松手，整個人跪坐在地上。

    「動了動了！」

    「活過來了！」

    路人驚喜。

    這個時候，遠(yuǎn)方傳來由遠(yuǎn)而近的鳴笛聲。

    「麻煩大家讓一下！」朱曦曈指揮著大家為救護(hù)車開路：「救護(hù)車來了！」

    醫(yī)護(hù)人員衝下車把阿嬤抬上擔(dān)架，送上救護(hù)車之前，有個資深的老護(hù)士特別駐足兩秒，只為和溫肆遠(yuǎn)說一句「你做得很好?！?。

    救護(hù)車載著阿嬤先開走了。

    朱曦曈跪到他身邊，知道他的手剛用力過，沒有多馀的力氣擦汗，所以抬手替他把汗都擦了。

    「溫肆遠(yuǎn)?！顾M(jìn)他那有些模糊的眼睛里，「你還好嗎？」

    幾秒后她才透過他微濕的眼角明白，原來他的眼睛不若以往清澈是因為混上了淚水。

    「嗯。」溫肆遠(yuǎn)吸了下鼻子，牽起她?！肝覀?nèi)メt(yī)院吧?！谷ゴ_認(rèn)阿嬤的狀況。

    「好。」朱曦曈說，瞥了眼他們十指緊扣的手，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