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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西有鹿鳴在線閱讀 - 十

    我鑽在暖和的被窩里,聽見外屋窸窸窣窣的聲響,阿縝還沒有睡。晚宴上喝的那些酒這會兒終于起了作用,可我緊閉著雙眼,卻怎么也睡不著。

    他提著一個暖爐走了進(jìn)來,放在我的床邊靠近床尾的地方。

    “阿縝。”我睜開眼,輕輕喚他。

    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低頭看我。我眨了眨眼,道,“還是有點冷?!?/br>
    “那我再去取個暖爐來?!?/br>
    我往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鋪,道,“一起睡?!?/br>
    他猶豫了一下,我上一次與他“同床共枕”還是在八年前,但我知道他沒理由拒絕。果然他只是頓了頓,手掀開被角躺了上來。

    我的床不算小,可他一上來頓時就感到驟然變得逼仄,他僵直著身體側(cè)臥在那里,背對著我,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可靠近他的那半邊身體開始慢慢暖和了起來。

    夜里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變得那樣明顯,可我知道阿縝像我一樣并沒有睡著。我有些后悔自己一時興起邀他同眠,可能他同我一樣,不習(xí)慣與人分享同一張床因此而失眠。

    “阿縝?!?/br>
    “嗯?!彼芸斓貞?yīng)了我一聲,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

    我沒在意,心中有些苦悶,又喝了點酒,急需排遣,便自顧自說道,“上京路途遙遠(yuǎn),我十天后就要動身了。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容城,瞧我爹那意思,若我不混個出人頭地便不要再回來了,可我若真謀到個一官半職,恐怕要等告老卸職方能回鄉(xiāng)。”

    他不吱聲,我也沒期待他會說什么,心頭有些堵得慌,“我雖生在容城,卻長在上京,要說起來還是待在上京的時間要比在容城更久一些,可……”

    可我心里卻還是更愿意待在這兒。我不知容城比上京好在哪里,這兒雪下得早,冬日漫長又寂寞;更遠(yuǎn)不及上京繁華熱鬧,目之所及的盡是一片枯黃灰白,就連春日也少了幾分顏色;況且離東泠又近,若是開戰(zhàn)便是首當(dāng)其衝,叫人整日提心吊膽,可我的心中竟還是不舍。

    我長長地嘆了一聲。

    “睡吧?!彼鋈晦D(zhuǎn)過身,我同他四目相接,剎那間竟心跳如鼓。

    他眸色略淺,但目光卻總是十分深沉,像是一口古井,平瀾無波,不知深淺,容易令人沉溺其中,看著人時更會產(chǎn)生情深似海的錯覺。我支吾著應(yīng)了一聲,慌忙閉上眼睛,等到心跳平穩(wěn),再微微抬起眼皮偷偷張望,卻見他目光如炬。

    “你怎么不睡?!”我忽地睜大了眼,他抿了抿唇,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我,直看到我有些發(fā)毛,才聽他無奈地輕聲說道,“生辰快樂。”我一怔,沒想到他要說的竟是這個,還沒回過味來,他就已經(jīng)聽話地老實閉上了眼。我的臉有些熱,不僅如此,整個身子也跟著熱了起來,我轉(zhuǎn)過身去離他遠(yuǎn)遠(yuǎn)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平復(fù)下來。睡意這時終于姍姍而來,我漸漸沉入那黑甜鄉(xiāng)中,只是在迷迷糊糊之間人本能地下意識尋了個溫暖的地方緊緊地貼了上去……

    直到同他分離、重逢,歷經(jīng)生死之后,我偶爾想起那日清晨醒來看到他因為我鑽在他懷里而一整夜未動的姿勢和睡眼惺忪的雙眼,才驚覺我同他的關(guān)係早已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概括清,一直以來,其實只有我和他相依為命。

    我和他一同長大,在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中幾乎每一日都有他相伴,不知不覺中,我成長中的每一個模樣他都有見證。我和他是這世上獨立的兩個人,仿佛沒有半點關(guān)係,原本沒有機會相識,現(xiàn)在卻比親人更親密。我想,就算是山河倒退至洪荒、日月星辰傾覆,只要有他在我身旁,我都會覺得萬分的安心。

    我確實并未將他視為我結(jié)義的兄長,以后也不會。

    他僵著一條手臂要出門打水,我站在窗邊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瞥見了那朵晝蓁。那朵嬌弱名貴的花已經(jīng)完全枯萎,不過一夜光景,竟然如此不堪。我皺著眉看著那蜷縮成團(tuán)柔軟無力的花瓣,若人似花,得如此美麗,名冠天下,卻天不假年,曇花一現(xiàn),又有何意義?還不如那橋邊綠草,年年復(fù)年年,春風(fēng)吹又生。

    “枯了?”

    我聞聲回頭,見阿縝已經(jīng)回來,臉上甚是遺憾。我點點頭,“這花很難養(yǎng)活?!蔽覍⒒◤幕ㄆ坷锶〕?,它的莖葉依舊油綠,可惜花期已過,我不忍心就這樣將它丟棄,便想要將它曬乾製成干花。

    “這畢竟是別人的一番好意?!蔽亦?,腦海里隨之浮現(xiàn)出的是那人的眼眉和他那身穿舊了的黛色袍子。

    我想他必定是個厲害的人物,在他面前阿縝竟連刀都無法拔出。這樣的人物從何而來,又為何而來,他又要往何處去?他就像是一團(tuán)迷,來去無蹤像極了戲文里講的那些世外高人。

    若是再遇見他定要問出他的名字。我暗暗下了個不知何日才能實現(xiàn)的決心,將那支晝蓁剪去了枝葉。

    洗漱過后用了早膳,我?guī)е⒖b出門,發(fā)現(xiàn)比昨天還要再冷一些,我自言自語道,“要是再下兩場雪,就該入冬了。”

    他應(yīng)了一聲,忽然道,“那屋后埋的那壇酒可以啟封了?!?/br>
    我的眼睛頓時亮了亮,同他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彼此內(nèi)心都滿是期待。那是我們?nèi)昵皠倧纳暇┗氐饺莩菚r在我新屋后頭埋下的一壇酒,一隔數(shù)年,想來必是清冽甘醇。這是只有我和阿縝兩人才知道的秘密,他這會兒一提,我頓時有些心猿意馬,真想立刻把它挖出來好好品嘗一番。

    可想歸想,正事還得去做。我和阿縝走的還是昨天那條路,只是現(xiàn)在的心情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到了宋宅,送上名帖,意外的是宋老爺不在家,就連宋瑉也早早地出門去了。我瞧見還有些面生的人同我一樣被擋在了門外,跟隨而來的家僕們還扛著一個個的小箱子用紅布蓋著,隱秘卻又顯眼,昭然若揭,彼此客氣地行個禮面上雖不露聲色卻還是有些尷尬。

    宋家的下人倒是沒有半點頤指氣使,態(tài)度客客氣氣卻也冷冷淡淡地一一將來客打發(fā)走了。自然我也不例外。我沒有太多的遺憾,反而松了一口氣,如何將禮送進(jìn)去顯然已經(jīng)不是我該cao心的事兒了。

    “那位公子請留步?!蔽彝O铝四_步,轉(zhuǎn)身看著喚住我的陌生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