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懷念

    楊晚螢說的是邱誠儒一行人。

    蘇延搖搖頭，「沒有，這是我感冒發(fā)燒在浴室摔的?！?/br>
    「感冒？」楊晚螢聽聞立即將手舉上覆在蘇延額頭，「現(xiàn)在退燒了?！?/br>
    手背上傳來的溫度感覺正常，楊晚螢將蘇延牽到房間，一手打著手機，「現(xiàn)在有什么癥狀？」

    蘇延看著略顯慌張的楊晚螢，本該是很多話想說的他卻突然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覺得神奇，這個人真的在為自己擔心是嗎？我不過才一個普通的家教學生，他卻在為我擔心？

    那一刻，蘇延覺得自己是真的被放在心上珍惜著，就連父親也從沒有過地珍惜著自己。

    「沒有，我很好?！?/br>
    楊晚螢收起手機，放入西裝褲口袋，「我?guī)闳タ瘁t(yī)生，我約好了。」

    「不要?！?/br>
    「為什么不要？」

    「我已經(jīng)好很多了?！固K延說的是事實，他并不想因為一個小小的感冒失去與楊晚螢相處的機會，他可以預(yù)想得到接下來楊晚螢會說什么，無非是一些這幾天暫時先不要上課好好休息之類的話。

    不，他就是不想。

    「不可以，這也是我被託付的工作之一，我需要好好照顧你。」

    蘇延拿出口罩為自己戴上后也給了楊晚螢一個，他逕自走向矮桌盤腿坐下，翻起自己的書。

    「我已經(jīng)做了應(yīng)急措施，我真的沒事，別擔心?！?/br>
    楊晚螢看著，終是拿蘇延沒有辦法，嘆氣跟著坐下，「那你要答應(yīng)我吃營養(yǎng)的東西。」

    「老師愿意幫我準備嗎？如果是老師做的營養(yǎng)晚餐我會乖乖吃完?！?/br>
    「你真的生病了嗎？怎么還是很油嘴滑舌？」楊晚螢抱怨道，「我感覺不像來做家教老師，比較像是保母?！?/br>
    蘇延聽聞，哈哈笑了，沒有老師的假日他過得很枯燥、很難熬，身體雖然還是很不舒服但見到了楊晚螢一切都好了。

    蘇延暗自慶幸，幸好他沒有叫楊晚螢短時間內(nèi)別來。

    下午的休息時間楊晚螢出去了一陣子，回來時提了兩袋食材，有菜有rou，讓蘇延吃了好大一驚，他原本只是說笑而已，沒有想到楊晚螢竟然真做了。

    蘇延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老師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br>
    楊晚螢一邊拿出食材擺放在廚房中島臺上，「但我是認真的，你現(xiàn)在身體很虛弱，需要營養(yǎng)，繼父不在、mama又要去工作，你沒有辦法去上學只好由我來照顧你，誰叫你是我老闆的兒子?！?/br>
    老闆的兒子一話令蘇延僵住，他的思緒被拉回現(xiàn)實，曾經(jīng)幻想為什么自己是何德何能能被楊晚螢所關(guān)心？也曾經(jīng)因為楊晚螢的關(guān)切而竊喜，而今那不過就是他的工作職責罷了。

    是啊，他想太多了。

    他的工作就是來照顧自己、讓自己能好好讀書好能夠順利考上父親要自己去的大學。

    只是因為自己那神秘的生父是他的老闆罷了。

    蘇延低下頭，細聲問道：「可以稍微透露一點爸爸是怎么樣的人嗎？」

    楊晚螢僵著一隻拿著紅蘿卜的手，蘇延說完后，楊晚螢放下手中的東西，微笑回道：「你知道我不能透露任何訊息，但他是一個很關(guān)心你的人，只要你需要他的協(xié)助，他會義不容辭幫助你?！?/br>
    「是嗎？」蘇延感到喉嚨緊縮，有話想說卻下意識地想吞回，僅僅是幾秒的時間，卻有好幾百次他將話給嚥了回去。

    重新深呼吸，蘇延道：「那么哥哥呢？哥哥死的時候他為什么連人都沒有出現(xiàn)？為何還是躲在幕后？」

    楊晚螢面露悲傷，「…你哥哥的事情他很難過，真的，他也想現(xiàn)身親自送你哥哥，但他沒有辦法?！?/br>
    沒有辦法四字從蘇延小時候開始便不知聽過幾次，「呵，是不是像李玉雯說的一樣？她總說如果我知道他是誰的話我和李玉雯就有生命危險，可是猜怎么了？哥哥不知道他是誰，卻還是死了，就因為一個塑膠袋，所以李玉雯根本就是在瞎扯，根本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在我們身上，只會發(fā)生在父親身上。」

    「我常常在想，他會不會和mama一樣是在演藝圈的人？如果是，他肯定是一個得過很多獎的導(dǎo)演或是製作人，又或是，他是一個叱吒風云的黑道，掌握著地下的社會秩序，還是說，他是一個位階很高的政治人物？一間了不起的公司經(jīng)營者？權(quán)利大到可以隱瞞這個秘密這么久、讓那么喜歡演戲的mama為了守住與他的秘密，甘愿洗盡鉛華成為一個普通婦人，每次有符合我想像的人我都會想盡辦法與他們見面、或是仔細研究他們和我長得究竟像不像？在沒有辦法取得證據(jù)證明誰是我的父親之前，也只有藉由觀察才看得出一二，而我是一個細心的人、只有0.0001的機率也未嘗是微弱的可能？只要不要是零就好。」

    可是，究竟要發(fā)生什么樣的事他才能與父親見上一面？

    連哥哥以死為籌碼都輸?shù)舻氖虑?，他要怎么做才會贏？

    抬眼掃過楊晚螢別過悲傷的眼神，蘇延已經(jīng)放棄李玉雯這個線索，李玉雯對他永遠只有拒絕與冷漠，她不像楊晚螢一樣還會露出不捨的眼神，不論如何，他只剩下楊晚螢，楊晚螢是他唯一的線索與繩索，就算它是一條細成了絲的繩，他也絕不會放開。

    楊晚螢忙和了一陣子，幾道以味噌調(diào)味的日本菜香噴噴地攤在桌上，他興致勃勃地說著：「沒有比味噌更適合下飯的佐料了，尤其是白粥，你嚐看看，這是用紅味噌去烤的豆腐、這是超市買的鱈魚真空包，用白味噌醃製的…，據(jù)說味噌能讓人打起精神，讓人感到幸福。」

    蘇延愣了好一會兒，才動手舉起筷子以筷尖觸碰他已經(jīng)許久未食用的“正常食物”，不是罐頭、不是泡麵、不是即溶濃湯、不是冷凍炒飯…。

    「謝謝老師?！固K延愣愣道。

    味噌湯一喝入喉，蘇延立刻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親曾經(jīng)做過這樣的湯給自己喝，曾經(jīng)，他也感覺過幸福、也曾經(jīng)打起精神對自己說：繼續(xù)加油。

    可現(xiàn)在嚐到了這樣的味道，他嚇到了，這味道已經(jīng)離他太遠太遠，遠到他得用“懷念”這樣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