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楊生并不陌生的社區(qū)中心樓下，他終于顯得緊張起來。我們也開始緊張起來，成敗與否關(guān)係著我們的結(jié)局，這一戰(zhàn)只許勝不許敗。

    「二樓四座，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顾钢茦遣桓叩哪程?，在整幢大廈中能算是比較乾凈的窗戶，上面貼著幾張大卡通貼紙，他接著說：「文詩她很喜歡那卡通人物，她真的很善良很可愛?！?/br>
    「你上去吧，我們在這里等你好消息?！刮覍巧系霓k公室沒興趣，我看著已經(jīng)換了一個(gè)打扮的楊生，就好像看著自己的孩子終于長大出社會工作一樣，心里激動得很。

    楊生知道，丑婦終須見家翁，要面對的始終都要面對。他轉(zhuǎn)身走進(jìn)大廈大堂，三次回頭看我們，一次比一次顯得緊張。我們也為他緊張，可是孩子長大了，當(dāng)父母的也不能不放手。

    「好像看著自己的孩子自己去找老婆。」阿俊笑說，和我想的一模一樣，這讓大家都感動地笑了起來。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吧，楊生從電梯走出，緩緩走到我們面前，臉上的表情像是甚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怎么樣了楊生，成功了嗎？」我急不及待衝上就問，身后的四人也一涌而上。

    「呵呵，文詩她不在，她同事說她今天休息，我都差點(diǎn)忘了她逢星期三就放假?！箺钌杂X大意，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們在一陣粗言穢語下結(jié)束了我們第一次嘗試進(jìn)攻。

    往后幾天，我們一直催促楊生趕快再去找文詩表白，可他一再推辭說文詩跟他提起過這兩個(gè)星期會直接休大假去旅行，他們也只好放過楊生。

    但我看楊生每一次推搪的樣子，都表現(xiàn)得十分鬼祟。一開始我是覺得，楊生的樣子一向都那么鬼鬼祟祟，也沒甚么特別。當(dāng)我把事情一整個(gè)串聯(lián)起來，回想起楊生那天在大樓下的表情，也是心有于愧的樣子，這就足夠讓我懷疑起來，楊生到底是怎么了。

    我在晚上趁大家都睡了就找來了楊生問一下確實(shí)情況，是不是有甚么難啟齒的話不方便在大家面前說。

    「你別這么說，大家都是兄弟似的了，我沒甚么好隱瞞的?！箺钚衷诼杜_上吹著風(fēng)喝著酒，笑瞇瞇地紅著臉。

    我望望在客廳里頭睡得打成一片的他們，在過去這些日子里我們的確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互相寒暄慰問，早晚相隨，對酒當(dāng)歌，好不快活。

    「可是，我覺得你怪怪的。」我直言：「你一定有話沒說?！?/br>
    「沒有，我能有甚么不敢說的?！箺钌埠敛粐余隆?/br>
    「是不是被文詩拒絕了。」我直截了當(dāng)。

    楊生出奇不意地大笑了幾下，再喝下一口酒后說：「你還不信她真去放假了？好吧，我發(fā)誓，我真沒有被她拒絕！我在等她回來而已！」

    「好吧，既然是我多心了，我為我對你的猜疑道歉?！刮遗e瓶。

    「不用，你也是關(guān)心我而已，我反而覺得開心?！箺钌又f：「老土和囉嗦我也要再說一次，有你們這群兄弟關(guān)心我，我此生已無悔了?！?/br>
    楊生把酒喝完后，楊生說要下樓去再添購啤酒就出去了。沒睡意的我還是留在露臺上，獨(dú)自個(gè)喝著還沒喝完的酒，冬天慢慢地也走遠(yuǎn)了，冷風(fēng)沒那天在天臺上吹得那么刺骨，而是有點(diǎn)紓緩心靈的輕涼快意。

    「你和楊生聊得怎么樣？」背后傳來了文君彥的聲音。

    「喔？你還沒睡？」我差點(diǎn)嚇到，畢竟已經(jīng)夜深，我接著說：「剛啤酒被生喝光了，他買去了，抱歉沒酒給你喝，呵?！?/br>
    「我在想些事睡不著，剛好轉(zhuǎn)身時(shí)睇睨到你們在看月亮，就偷聽了一下你們聊的事?！刮木龔┨ь^，她說的看月亮，也不是真的有月亮。

    「我直接跟你說吧，我懷疑楊生要么就是沒有上去找文詩，要么就是被文詩拒絕了。」我也抬頭，只有微微月光透過厚厚云層，在城市的夜燈下比較難辨。

    「嗯？你怎么猜的？」文君彥看似有興趣，但我沒興趣再解釋我的胡思亂想。

    「沒有，我只是感覺而已。」我順著月光的光線，尋找月亮躲在哪塊云后面。

    「真巧，我也是覺得楊生在隱瞞我們?！顾f，這次換我有興趣了，她繼續(xù)道：「別問我怎么感覺出來的，我的答案也和你一樣，就純粹感覺而已?！?/br>
    「空xue來風(fēng)，事必有因吧？」我看著她。

    「不知道，只是看得出他回來后神情變了，沒人注意他的時(shí)候他也總是若有所思似的?！顾粗炜?。

    我點(diǎn)點(diǎn)頭，的確是這樣的。每當(dāng)大家都有事在忙的時(shí)候，他總是躲在露臺前看風(fēng)景，心情是喜是悲我不太清楚，但看他落寞的身影，和廳內(nèi)熱烈場景作反襯，他看起來應(yīng)該是悲的。

    「你覺得我們該怎么辦？」我問。

    她用手指指向廳內(nèi)某處，我順著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在茶幾上放著一部手提電話。我疑惑地看著她，她說：「之前楊生跟我說過他有寫個(gè)人網(wǎng)上日記的習(xí)慣，我們看一下就是了?！?/br>
    「這樣不太好吧？」我皺眉道：「這可是他的私隱。」

    「你想想，你看了，他沒事，那就沒事；你看了，他有事，那還能幫他?！顾坜q滔滔，害我在腦海中反覆思索了許多篇是看還是不看，她接著說：「既然我們都擔(dān)心他會把事藏在心中，那就必須要看。要是我們沒這么做而楊生出事了，那就后悔莫及了。」

    我個(gè)人是絕對尊重個(gè)人私隱的，但想了想文君彥的意見，心想可能事情的嚴(yán)重性或許沒我想的那么嚴(yán)重，但或許跟我想的結(jié)果一樣的機(jī)會更大。就算怕侵犯私隱，不嘗試一下，就不知道結(jié)果，兩害取其輕，我只好選擇看。

    每條路都是不知前方是生是死的人走出來的，怕了難道就不走了嗎？

    「好吧，你看還是我看?！刮夷闷饤钌碾娫挘骸敢粋€(gè)人看就好，看了有事的話就自己私下幫生解決問題，愈少人偷看愈好?！?/br>
    「你看吧，你們男人的心事你們男人最清楚?！?/br>
    「我也是這樣想的?！刮掖蜷_電話，沒有上鎖，按下瀏覽器，網(wǎng)上日記的帳號也沒有登出，我按下去找文詩那天的寫的網(wǎng)志。

    「怎么樣了？」文君彥急不及待地問。

    「沒事，還好，他說的是真的?！刮艺f。

    我背著文君彥放下手機(jī)，全身的皮膚開始繃緊，因?yàn)槲覈L試撒謊，卻害怕被文君彥察覺到。

    假裝沒事是世界上最難假裝的事，如強(qiáng)忍眼淚，也是世界上最難忍的眼淚。

    電話螢?zāi)焕铮宄膶懴铝藥仔凶帧?/br>
    「我不知道該怎么辦，文詩姑娘原來早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在她的辦公室大門的縫隙里，我看到她和男朋友在里頭親熱，這讓我不知所措，我既感到憤怒，也感到非常悲傷。我應(yīng)該跟大伙說清楚嗎？我的夢想就這樣破滅了，沒想到那么容易呀。我不能跟他們說真相，這會讓大家會陷入絕望之中，我不能這么做。我最后選擇了欺騙大家，但是我不知道可以瞞到甚么時(shí)候。我決定再等幾天，和大家相處多幾天，就去自殺，我會跟他們說，我的夢想已經(jīng)完成了，先走一步了?！?/br>
    這楊生，真夠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