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在房門內(nèi)焦慮地來回踱步。

    這里是夜寐區(qū)，亡者們在天黑前須回到此處。由外看，是個飛行生態(tài)建筑，被樹藤包夾著，而寢室里十分寂靜，約瑟夫的房里除卻一整面白墻外，就是一整面落地窗。每每約瑟夫回到房里，窗外早已沒了光線，望去僅有一輪明月。

    以往約瑟夫會在房里靜坐，這是他生前和一位紐約鼎鼎有名的老學(xué)究學(xué)的，靜坐結(jié)束后才就寢。但今日的他卻一點心情也沒，在房里焦躁不安還是頭一次。

    約瑟夫跌坐在床上，要自己冷靜，冷靜。他開始分析今天發(fā)生的事：

    1.墨堯追求：和愛人道歉

    2.墨堯目的：上天堂

    3.上天堂方法：測驗通過

    4.測驗通過：墨堯離開

    一想到墨堯離開，約瑟夫更加坐立難安，他才驚覺墨堯在他心里的存在，已超過他的想像，墨堯的反唇相譏、孤僻個性、倔強不肯落下的淚水，都叫他難以忘懷。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是那次墨堯仗義解救李叔那次嗎？

    戀愛是短暫的精神疾病，他記得那位老學(xué)究跟他這么說過，但如今人都已經(jīng)死了，管他發(fā)什么瘋？

    于是約瑟夫決定了。

    他悄悄地打開房門找墨堯去。

    夜寐區(qū)的走廊，時不時會有牛頭馬面在外巡邏，但精明的約瑟夫曾計算過牛頭馬面經(jīng)過的時間和次數(shù)，他知道現(xiàn)在走出去不會有事。但他還是膽戰(zhàn)心驚，一旦被發(fā)現(xiàn)溜出寢室，測驗的恩惠就會被奪走，困在地獄再也沒有翻身的機(jī)會。

    短短5分鐘的距離，步步為營的約瑟夫卻覺得有如漫漫長夜之久。一見著墨堯房門他立刻敲門。墨堯過了一會兒才打開門縫，一臉防備，見約瑟夫出現(xiàn)門外，神色困惑起來。

    約瑟夫直接推開門走了進(jìn)去，墨堯小聲問：「你怎跑來？不怕牛頭馬面抓你？」彷彿已被監(jiān)聽。

    約瑟夫則一改嘲笑，嚴(yán)肅地表明心意：「我有話要說，而且非說不可?！谷缓蠖挷徽f坐在沙發(fā)上。

    墨堯也坐在床邊，心里滿是困惑，什么事值得約瑟夫鋌而走險？

    但約瑟夫先是在亞麻沙發(fā)上伸伸腿，好整以暇地環(huán)視墨堯的房間：「你生前的房間就是長這樣？」

    約瑟夫看著那扇大大的落地窗，窗上盡是雨珠，外面正下著雨，約瑟夫想起自己窗外的月亮；白床單的軟床倚靠在落地窗旁，床旁則是原木書桌，擺滿凌亂的書和筆記本。

    他瞥見書桌上杯水旁放著一杯藥──那是「麗夢幻境」，墨堯像是看穿他心思般說：「惡夢從來沒停止過，莎士比亞製的美夢的確很有效，夢中充滿過去美好回憶，對在絕望地獄的我來說，至少不再焦慮?！?/br>
    約瑟夫聳聳肩表示沒什么，自己也吃過幾次，知道這藥會在瀕臨崩潰邊緣時出現(xiàn)。

    「所以，你有什么話要說？」墨堯提醒約瑟夫的來由。

    「我希望能幫你上天堂。」約瑟夫直視墨堯雙眼，眼里充滿誠意。

    墨堯雙眼從困惑轉(zhuǎn)為憤怒：「不用！我不用你的同情?！菇又R上站起，準(zhǔn)備開門趕人。

    「你先聽我說完，」約瑟夫好聲哄著墨堯再次坐下。

    「與其說幫你，不如說是團(tuán)隊合作?！辜s瑟夫換了個說法，雖然一開始的想法才是真的。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中國不是有句這樣的厘語？我們合作，勝算才最大?！辜s瑟夫繼續(xù)說，墨堯心有不甘但仍聽著。

    「如果我是地獄的管理者，一定會將測驗設(shè)定最難，以確保亡者不會輕易離開，原因在于，這些人都是有罪的，上天堂是一種恩賜，一種憐憫，罪人不值得憐憫?！辜s瑟夫試圖說服墨堯。

    「但在我的角度，則相信不管是什么規(guī)則，都一定會有漏洞。所以，既然遵循正常管道無法成功…」

    「不如嘗試不同方式，達(dá)到目的，不擇手段。」墨堯接著說下去，約瑟夫則一臉雀躍。

    「沒錯！與其浪費時間，不如動點頭腦，機(jī)會必然會降臨。」

    「但這樣不就失去當(dāng)初要亡者下地獄的本意？」墨堯仍雙手抱胸，持相反意見。

    「一次次的悔恨就已經(jīng)足夠，難道你不也是抱持著歉疚？我們知錯了，上天堂就為彌補錯誤?！辜s瑟夫知道墨堯持的觀點為何，一一擊破。

    「聽起來像是歪理，卻有點道理?！鼓珗蚴滞邢掳停J(rèn)真沉思著。

    「所以，加入我們吧！」約瑟夫知道自己已說服墨堯，舉起右手等待墨堯的肯定。

    「我『們』？」墨堯仍有些遲疑，但嘴角已忍不住笑意。

    「喔！你別擔(dān)心李叔，他比你好說服多了…」約瑟夫舉起手做出打勾勾的手勢?！杆?，約定囉？」

    「雖然魯莽，但我愿意一試?！鼓珗驌]手拍掉約瑟夫幼稚的手勢，「天??！你死時到底幾歲？」

    「絕對沒有你年輕。」一邊說，約瑟夫得意地離開房間。

    「嘿！小心點，我明天還要看到你出現(xiàn)在測試中心，好嗎？」墨堯還是忍不住露出憂心的神情。

    約瑟夫見墨堯神情忍不住為此傾心，但又像想起什么般搖搖頭，不敢再與墨堯四目相接，「好，我走了。」接著開門，左盼右望后消失在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