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玖卷 悅牢:Ⅵ. 痕
6.痕 好不容易才等到夜晚,好不容易才等到哥哥回家,好不容易才感受到他最為渴求的溫暖──親情也罷,愛情也罷,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依靠。 徐斐然放下公事包,柔聲問:「怎么了?」 徐語辰?jīng)]有回答,只是撒嬌似地在兄長懷里蹭了幾蹭,好一會兒后,他才把臉轉(zhuǎn)過來,小心翼翼地以指尖捧起兄長背后的紫羽,仔細(xì)地端詳手指所拂過的每一處。從羽首至羽末,反覆確認(rèn)沒有任何突后,才敢檢查下一片。 徐斐然配合著他,沒有作聲,只是換了個姿勢坐到客廳椅子上。 不知道這到底算是什么意思,不過,在徐斐然看來這絕對是關(guān)心吧。自從兩人的兄弟關(guān)係破裂后,擁抱變了質(zhì),對話變了味,很久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 他摟住徐語辰的腰,安靜地等待著。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桌上的飯菜已經(jīng)不再冒煙。徐語辰心臟亂跳地看完那對紫羽,這才寬心地展開了笑容,松一口氣,一下子竟傾回哥哥的胸前。 「哥。」 「嗯?」 「沒什么。」他得意地嘿嘿低笑,安穩(wěn)地閉上眼睛。 徐斐然也跟著笑了,輕聲問:「怎么睡了?你還未吃飯吧?!?/br> 「再等一會兒吧,我不餓。可以抱我回房間嗎?」 「嗯,你捉緊?!?/br> 剛從勞碌的工作中解脫回家,這下子還要服侍少年,著實(shí)有點(diǎn)使不上力氣;但是,內(nèi)心甜如蜜餞。 就這么一個晚上,沒有爭吵,沒有冷漠,溫馨的交流……已經(jīng)能讓他有很大的滿足感。 珍愛地把少年抱回房間,放到床上。這時少年張開雙目,摟著哥哥脖子的他順勢地親上哥哥的嘴唇,舌尖在里面撓了一回便退出。 僅僅如此,哥哥的臉頰已經(jīng)紅了兩片,壓根兒不像個會作愛的男人,純情得可愛。徐語辰揚(yáng)起眉,笑得燦爛:「怎么了,強(qiáng)暴犯?」 雖然如此稱呼著,但少年的眼里沒有半點(diǎn)不悅,彷如單純的開玩笑──不,也許正是開玩笑吧。 確實(shí)是不帶惡意的表情。 徐斐然反應(yīng)不過來,唯有摸摸弟弟的頭發(fā),問:「今天發(fā)生什么事了?」 「嘿,剛好聽到朋友說:要到對方死了才懂得珍惜,是傻瓜才有的行為。所以想要珍惜了?!?/br> 徐斐然頓時無語。 如果眼前的男生是個普通的孩子,那么,這句話所包藏的必然是純粹的善意;但徐語辰并不是個容易理解的人。哪怕是相處十?dāng)?shù)年,將目光完全投放在少年身上的兄長,至今仍無法完全拿握對方的心思。 突如其來的溫順,反而讓他感到微微的不安。 果然,還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吧。 少年再度將手掌放到他的背脊后,在空氣里搖擺,也許是在翅膀的位置。那溫柔的動作像是織布,輕輕地?fù)芷鹆伺鳌?/br> 「哥,我好像從來沒看過你的背脊?」 「嗯?」 少年順著他人所看不見的弧度,將手慢慢滑到徐斐然的背部:「我想看?!?/br> 徐斐然不禁苦笑,有時候弟弟的要求真的很古怪:「沒什么好看吧?!?/br> 「我也不覺得我自己有什么好看。那么,你為什么總是要看?你先給個理由。」 徐斐然笑得有點(diǎn)尷尬:「喜歡的東西,想要多看幾眼是很正常吧?」 「那么我也喜歡你,給我看?!?/br> 「我真的沒什么好看的。」 見他一再拒絕,少年很乾脆地放棄請求,直接脫掉他的外衣。 自家弟弟一向文靜,根本從未試過這樣「動粗」;而他自然絕不會對弟弟還手。這瞬間的晃神,扣著脖子的領(lǐng)帶已經(jīng)跌在床頭,徐語辰正將雙手襲向他的白襯衫鈕子。 真是好氣又好笑。徐斐然按下徐語辰勤奮的雙手,說:「行……你真的想看也沒關(guān)係,我自己脫?!?/br> 「嗯。」徐語辰這才乖乖把手抽回來,晶亮的眼膜上閃過一絲兔子般的狡黠。 或許,打從喜歡上的一刻,徐斐然便徹底敗北了吧。 雖然不太愿意,但徐斐然還是轉(zhuǎn)過身來,將襯衫和背心逐一解下。 當(dāng)皮膚露出,原本興致勃勃的少年終于變了臉色,一股難言的怒意涌到喉嚨。 在羽翼根部的附近,竟然有五、六條暗紅色的疤痕。 「這個……應(yīng)該很難看,沒嚇倒你吧?!褂兄嫌鸬奶焓咕尤贿€能裝出毫不在意的口吻,將手疊在背上那最為突兀的傷處。 這到底是無意識的動作,還是被自卑所驅(qū)使,讓他遮住傷口,不給任何人看? 徐語辰這才知道,為何徐斐然跟自己作愛時總是不脫上衣。那不是他所猜想的急色,而是…… 「辰,看完了沒?我就說沒什么好看?!?/br> 兄長正想把衣服披上去,徐語辰卻一把將衣服都摔到地上,立即將男人抱住,柔軟的唇輕輕貼上其中一處疤痕。他很想說什么,然而,沒有任何簡單的話語能夠?qū)⑦@些多年前所留下的傷口撫平。 他幾近瘋狂地親吻這些早已經(jīng)癒合的痕跡,腦里如幻燈片般飛閃著朦朧的過去: 父親手上時常執(zhí)著一根藤條,霍霍聲在哥哥房間響起,沒有間斷。 這么細(xì)小的木條,竟能劈開了風(fēng),將完整的皮rou打裂。 雖然木門是關(guān)著的,但他很清楚里面發(fā)生著什么事。起初,他還會焦急地望向心腸軟的母親,而后者只會自顧自地切菜、煮rou,秀麗的眼眉沒有任何波紋。 徐語辰像是被魔鬼扯高了兩邊嘴角,低笑道:「嘿!死得真好?!?/br> 簡單的幾隻字竟說得變調(diào)。 徐斐然皺上眉頭,沒有反駁,僅是用平淡的語氣說:「辰,你看到中間有兩道紫黑色的印嗎?」 徐語辰在兄長的背上掃視了好幾回,才知道哥哥所說的印紋位于翅膀的根部,正巧被那半透明的淡紫色掩蓋。這似乎是長出翅膀的地方吧?可是仔細(xì)一看,與紫紗相接的兩道暗紋沒有他預(yù)想中來得對稱,一長一短,也略有偏斜。 徐斐然頓了一頓,溫言道:「雖然我看不見,不過,那是胎記,一出世就有了。」 徐語辰平靜下來,兩掌覆在哥哥的背上。 「爸和媽的故鄉(xiāng)本來就信鬼神,所以他們也有一套鬼神思想。他們覺得我那兩條印痕是惡魔爪出來的,我是個不祥的人。」 「聽說最初他們也不愿意相信,好像待你一樣的照顧我,不過在我出生后的那幾年確實(shí)發(fā)生了不少怪事。親人和鄰居陸續(xù)得了重病,有的在車禍里死了,叔母也難產(chǎn),再也不能生小孩?!?/br> 「所以,一定是我的存在令其他人死了吧?!?/br> 徐語辰實(shí)在聽不下去,冷笑說:「把責(zé)任全部推到一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身上?」 人類就是這么丑陋的生物,一旦遇上不如意的事,便會將罪加諸于別人身上,不擇手段。 他們當(dāng)然必須這樣做。 建筑規(guī)條,打造銀環(huán),架起迷信之都,人們就這樣含著虛幻的笑意,在妄想出來的和平里溺死。即使嘴角淌出了腥紅的酒液,那,依然是他們所堅(jiān)信的正義。 徐斐然聽見弟弟為他的辯護(hù),頓感寬懷。他十指交扣,繼續(xù)述說這個故事:「不過辰,這些怪事在媽懷了你之后就消失了?!?/br> 「咦?」 「聽以前的鄰居,就是王伯說……爸和媽本來就想把我偷偷殺了?!顾雌饻\淺的笑容,「但是那時候媽懷了你,那么還是不沾血為妙吧?結(jié)果接下來的幾年,誰也沒有死,週圍的世界很安寧。」 「嘿,難道我是神,所以大家都安然無恙嗎?一切都是巧合。」 徐斐然閉上眼,心境像是融進(jìn)了無云的天空:「辰,你是我的天使。」 少年的心頓時漏了一拍。 「我不是天使?!?/br> 「你是。」 「我不是。別逗人笑──」 「你說我有翅膀,是吧?雖然我看不見,不過你的確看得到,所以我也相信我有翅膀,我可以帶你飛?!?/br> 徐斐然深深吸了口氣,說出來的話,就像清風(fēng)吹過那么自然舒服。 「辰,你是天使。無論你怎么否認(rèn)也好,你始終是我最愛的天使呢?!?/br> 話音剛落,徐語辰已經(jīng)緊緊地把自己的哥哥摟住,不知何時濕潤的雙眸一闔,淚已滴在那充滿傷痕的背部。他咬緊下唇,忍著可憐的啜泣聲,額頭抵上了紫色的翼片。 「你才是天使……無論我是個什么東西,你還是我最喜歡的天使……」 徐斐然下意識地握住少年的手,正好是在他胸口的位置。 「辰,跟我一起吧?」 徐語辰?jīng)]有答腔,印著淚痕的臉緩緩靠了上去,跟兄長接吻。唇際碗住了露水似的甘甜。 他根本不是天使,他是個渴望能夠像天使一樣飛翔的妄想者。這一點(diǎn),作為魔鬼的蕭沁華很清楚,而他亦心知肚明。 只是……果然。 ──誰愛上徐斐然,一定會很幸福吧? 與紫翼的天使在一起,哪怕是親吻,也乾凈得像雪花,沒有半點(diǎn)污垢。 兄弟相姦,理該是令人反胃的事;但若是徐斐然,似乎只要愛上了,一切的倫理界線都會隱沒消散。 也許,自己在兄長的眼中,的確是獨(dú)一無二的天使吧……。 徐語辰弓起身子,微微喘息著,給予更深更入的吻。 要是徐斐然失去他會怎樣? 要是徐斐然愛上別人會怎樣? 他舔去嘴邊的水跡,在哥哥的注視下褪去身上的衣物。然后,房門閉上,燈滅。 當(dāng)兩人的身體重疊時,徐語辰目見透紫色的碎片從哥哥的羽翼里翩然飛出,在人間起舞,彷如螢火蟲。美麗的羽毛在他眼前搖搖晃晃,點(diǎn)點(diǎn)滴滴,終于在地面反彈出百片星光,接著,瞬間被黑暗徹底噬沒。 悅樂的性愛又再開始。 然后,結(jié)束得理所當(dāng)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