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常言道，錢財(cái)不露白。

    不說丁駒，陸唯安、陳慕平、周文生，皆為朝廷要臣子弟，又哪里看不懂人心，卻不知曉這點(diǎn)普通不過的道理。

    從丁駒的話里，我大約摸懂了情況。

    在他們踏進(jìn)那間茶鋪開始…唔，也許還更早，就教有心人盯上。假若他們未走入茶鋪，怕不多時(shí)也讓人給指引去了。

    救人不難，倒是…

    我讓他與丁駒在街邊等著，才單獨(dú)離去。

    巷子里沒幾戶人家，皆是屋門緊閉。

    我拐了個(gè)彎，往另一條路繞出去。前頭只一家店，正大門敞開作著生意。我不打算直接進(jìn)去。

    這些天連誠正在城里，我先上了月照樓找人。

    鐵掌柜見了我，以為有什么要事兒，不待我吩咐，已幫忙喊了人來。

    我把情況對連誠說了說，讓他先去丁駒所說的那處后門等著，自個(gè)兒則是進(jìn)了那家店。

    一進(jìn)去，那店伙迎來，卻不著急招呼，反倒問我是否給人介紹來的。

    我答是，對方才熱切起來。

    不必多看，只消一眼，就瞧得出貨架上都是極其廉價(jià)的物品，店伙卻道得天花亂墜。我故作挑剔，又猶猶豫豫，作勢要走時(shí)就被攔住。

    后邊忽地走出來兩人。他們將大門關(guān)上，威迫著我往里走。走過后院時(shí)，迎面又來了兩人。

    連同那店伙，眼下統(tǒng)共是五人。我猜想，這一伙兒騙徒人數(shù)不會(huì)太多，若后頭還有藏人，大約不出兩個(gè)。

    我作勢腳下迾趄，陡然就一回身，一肘擊向在后的一人。那人悶哼后倒，我旋即打了個(gè)呼哨。

    守在外頭的連誠自是聽見了，等我打昏了馀下四人，他正好一手押著一人，從另一頭走來。

    那人倒是個(gè)孩子，不住哇哇亂叫。連誠似是施了抓住的手勁兒，他臉色發(fā)白，才蔫蔫的道出陸唯安等人的情況。

    陸唯安等人約莫喝了磣有迷藥的茶，正昏睡在一間房里。

    未免麻煩，我讓連誠處置那些歹徒。

    至于陸唯安等等，也一併教連誠備了馬車，偕同丁駒先行回書院。

    這一樁事兒，去與東門先生會(huì)合時(shí)，我沒同她說起。她也沒多問，對我的抱歉欣然以受，調(diào)侃了他幾句。

    他神情隱約委屈，但半點(diǎn)兒也沒說溜嘴。

    而書院向來有規(guī)矩，陸唯安等人必然得遭受懲處。我不想出面，交由林子復(fù)處理。他即把陸唯安幾人找去，不出一天就定下懲罰。

    他們幾人自出生，何曾自個(gè)兒動(dòng)手灑掃過，更別說進(jìn)到廚房那樣的地方。但我不覺得罰重了。他們是得受些教訓(xùn)。

    我以為此事兒已了，哪想?yún)s使得他后頭的處境變得不堪。

    他平日與誰人相處，又過得如何，坦白說，我并不清楚，也覺得沒必要清楚。

    不過，我仍是發(fā)覺，他總是很晚才回房。

    而因著回來得晚，專注在功課的時(shí)候更少了，他往?？礇]幾頁書就呵欠連連，有幾次更乾脆睡著了。

    前幾次的課堂，我也見過他打盹。

    倒不是沒別的學(xué)生瞌睡…

    因此對這點(diǎn)，坦白說，我并不是太在意。

    但那日出去回來，他不知又上哪兒，晚睡的結(jié)果便是隔日起不來身。我想了想，才喊他起來。

    他慌張的收拾，眨眼就出了門。

    過會(huì)兒去到講堂，課尚未講過一段，我站在堂前往下看去，就見他手撐著腦袋，眼皮子幾近要闔上。

    我移開目光。

    待一堂課完，我去廚房問個(gè)事兒，到要走時(shí)，見著擱在一邊的一籠饅頭，倒才想到了那會(huì)兒他晚起，必然錯(cuò)過了早飯。

    一邊的林叔已是動(dòng)作，用紙包了顆饅頭，態(tài)度殷勤的要我拿去。我推拒不開，只好收了。

    半途，就遇著他。

    他往這頭走來，腦袋低垂，不知想些什么。我瞧著，又看了眼手上的饅頭，便往他過去。

    他沒發(fā)覺，一逕的走來。

    真是，走路不看路的——我上前一步，伸手輕拍他的腦頂。

    他低嗚了聲，總算抬起頭來，目光有些困頓迷濛。

    「還沒睡醒？」我出聲。

    他張了張嘴，小聲的喊了一句先生。

    我把饅頭遞了去。

    他沒立刻接，似是愣住，眼睛睜了一睜。

    「早上沒吃上飯，現(xiàn)在餓了吧?！刮业?。

    他仍舊訝異，但也連連點(diǎn)頭。他接過了，開懷的道謝。

    我淡淡地應(yīng)著，舉步便走。

    我察覺身側(cè)有動(dòng)靜，一瞧就見是他跟了來。

    問他跟來做什么，他卻怔住，似乎也覺得奇怪，模樣隱約困窘，可卻也沒有止步的意思。

    我隨口問他的話，拿課上打盹的事兒與他調(diào)侃。他臉色訕訕，支吾解釋著不是故意的。

    其實(shí)，對于學(xué)生們課上打盹，我并不在意。正規(guī)的書里，內(nèi)容多是文鄒刻板，在我看來也覺得無趣兒。

    我不禁說了出口。

    他一副意外的模樣兒，講出一句啼笑皆非的話。

    我睇了他一眼。

    「我要是睡著，那誰來講課？」

    他狀似恍然，「說得也是…」

    我未接腔，正走至轉(zhuǎn)角，便順勢打發(fā)他走了。

    過了幾天，我去廚房取東西，不想?yún)s見著他。

    他坐在桌角，正吃著飯。

    約莫聞見我的聲音，他抬頭看來，神情愣了一愣。

    學(xué)生們一般不會(huì)到這樣的地方來，我不禁奇怪，遂地問他為何在此。他面露遲疑，半晌都不吭聲。

    進(jìn)來時(shí)，我聽到林叔正與人說話，約莫是同他吧。

    興許他小孩兒心性，對出入這樣的地方覺得無所謂。我原是這么想，才聽劉嬸講了起來。

    林子復(fù)為他說項(xiàng)時(shí)，我只以為他家里一時(shí)困難，因此…

    我瞧他已擱下了沒吃完的飯，慌慌張張的去忙活兒。

    我尋思一會(huì)兒，便問了林叔原由。

    待他回頭，我讓他一塊兒離開。

    他顯得無所適從，一路默默的跟著。

    我想了一陣才問話，這才知曉，他到書院來的第一日開始，便去了廚房里幫忙。

    一直以來，書院里有哪個(gè)學(xué)生須得如此的？我想不到。

    廚房的活兒繁重，即便他不過作些雜事兒，可也夠累了。我也才明白，他向來晚歸，精神又差的緣故。

    再仔細(xì)的問，原來是林子復(fù)安排的——他可真會(huì)安排。我隱約心煩，不及深想就開口要問他家里的情況。

    但話才脫口，我便打住。

    即便知道又如何？若是知道了，他家里人連日子都沒法兒維持，卻執(zhí)意送他到書院，可然后呢？

    我又能幫他到哪一步？

    …算了。

    我便沒再多問。

    他也沒吭聲。回去房里，他收拾了一下，同我說要往澡堂去。

    雖然與他說過，不用每樣事兒都告知，可他依然如此——我也懶得多講什么，只微應(yīng)了一聲，不多理會(huì)。

    等我看完了近半本的帳，忽覺著涼，起身欲去關(guān)窗，才覺察到他尚未回來。我瞧了外邊的夜色一眼。

    我想了想，打了燈出門。

    此刻已晚，廊路上多半無人，我一人往澡堂的方向去，瞧見前頭似有火光。

    隱約能聽到嘻笑，那語氣帶著幸災(zāi)樂禍…

    我聽到熟悉的字眼，留了一份心。

    那兩個(gè)學(xué)生不住笑鬧，待見著我才收斂，正經(jīng)的問好，腳步飛快的越過我遠(yuǎn)走。我往后看了一眼才舉步，往廊外出去。

    園子里有片池塘，后頭是樹叢，我拿燈照了一照，泥地上有凌亂的腳印。我往里走了幾步，撥開了樹椏，就見一盞被凹折在地的燈籠。

    以及，讓泥給污了的一套衣物。

    十

    我尋了過去，燈火溟濛的照映出他的模樣。

    …實(shí)在狼狽。

    我走上前，伸手拍在他肩上，觸手是一片溼涼。他整個(gè)人哆嗦了一下，我即刻用另一手微掩住他的嘴。

    他驚慌的掙扎，我忙開口：「是我?！?/br>
    他一頓，緊繃的肩頭才一松。我盯著他散在肩背上濕淋淋的發(fā)，松開了掩在他嘴巴的手。

    他的一只袖子教樹椏給勾住，我將之撥了開。

    他轉(zhuǎn)過身來。我瞧清楚他的神情，帶著驚慌及無措，臉色隱約的白。我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他怯怯的喊我。

    我提燈那手的衣袖被一扯。他的力道有些重，幾乎是緊緊揣住。

    我看了一眼，「把手拿開，當(dāng)心…」

    話未完，他即驚慌似的松手，神態(tài)顯得無所適從。

    我頓了頓，才把后半的話講完，「一會(huì)兒燈要被扯翻?！乖倏此樱值溃骸富厝チ??！?/br>
    我轉(zhuǎn)身便走。不過覺到他似未跟上，我又停了一停，側(cè)過臉去瞧。

    「還不走？」

    「喔…」

    我刻意慢下腳步，他緊緊地跟著，一步也沒落下。

    我想及之前瞧見的，便開口問他。

    「你來得時(shí)候不是提了燈么？」

    「唔，燈倒了…」

    我看了他一眼，再道：「倒了，里頭也有火能點(diǎn)上。」

    「那個(gè)…燭芯…讓水給濕了，點(diǎn)不上。」

    他說著，腦袋低垂下來，溼濡的發(fā)稍仍正滴著水珠。

    「哦?！?/br>
    我沒再問下去。

    路上，他打了幾個(gè)噴嚏，似是著涼了。

    未免麻煩，回頭我便催促他收拾一身狼狽，取藥予他預(yù)先服下。他一會(huì)兒就恢復(fù)了精神，還能與我討價(jià)還價(jià)。

    但晚些睡下時(shí)，他忽然開口。

    我聽到他問，以前與人有無吵過架？

    …吵架？

    莫名所以的，腦海中浮現(xiàn)了多年前與父親決裂的舊事兒?？勺匀涣耍@樣的事兒，我不會(huì)與他講起。

    倒是，聽他這么問，我不禁睜開了眼。

    我開口，算是安慰了一句，便催促他入睡。

    他應(yīng)了聲。我轉(zhuǎn)頭瞧去，見他確實(shí)閉起了眼。不到一會(huì)兒，他就沉沉睡去。我盯了片刻，才別開臉。

    今兒個(gè)的事情，著實(shí)耐人尋味兒。

    坦白說，對他受到欺侮，我是意外又不太意外。每日每晚的相處，即便交流不多，倒也知他是有什么說什么的性子。

    無意中得罪了誰，也不是不可能。

    倒是…

    我隱約才覺察，近日里似少聽他提起陸唯安幾人的事兒。

    沒想，隔日的課堂里，便不期然的拾到一張被揉皺的紙團(tuán)。紙上字字惡毒，句句不堪，有他的名姓。

    告密者三個(gè)字兒，所謂何來？

    倒是有趣兒——我把紙條收妥。

    堂下有個(gè)位子是空的，印象里那兒是坐著丁駒。

    此前，柳先生曾來提過丁駒有幾次課堂不到。

    學(xué)生課堂不到，過去也不是沒有往例，算不得大事兒，是故，我不怎么放在心上，但…

    我隱約覺異，找上陸唯安他們幾人問了一問。

    他們各個(gè)都是推說不知。

    我看他們神色不對，沒有再多問，轉(zhuǎn)而去找林子復(fù)。

    我拿出字條。林子復(fù)瞧了，難得臉色凝重。

    當(dāng)時(shí)林子復(fù)把他們幾人找去，最后予以處罰，中間約莫說了什么，才導(dǎo)致了一場誤會(huì)。

    到底是林子復(fù)沒把事情辦得妥當(dāng)——不只這一回，連同他之前事兒也是。

    書院能做得細(xì)活兒有許多，有輕有重，而廚房的活兒決計(jì)不輕松，若旁人去做便算了，但他雖有苦衷，可來這兒的本意畢竟是唸書。

    莫怪，他日日提不來勁兒溫習(xí)。

    我便提了。

    林子復(fù)一聽，似也才覺不妥。

    「唔，那你覺得怎么安排好？」

    我正要尋思，卻瞧林子復(fù)神情一點(diǎn)兒懊惱也無，反倒有出幾分興味。我微頓，便淡道：「這人是你安排進(jìn)來，一切自該你來看著辦。」

    林子復(fù)即刻一咳，斂了一斂臉色。

    「別、別！我知道了！這后頭的事兒，還望您出面收拾了。」

    而今出了這一樁事兒，我其實(shí)也無從推託，也是自個(gè)兒初時(shí)未曾顧及，才使他教人誤會(huì)。

    我便去找丁駒。

    去時(shí)，里外安安靜靜，拍門數(shù)聲未有人應(yīng)。我遂地離開，但才走出院門，就見前方走來一人，正是丁駒。

    「丁駒?！刮页雎暋?/br>
    丁駒抬頭望來，陡然地轉(zhuǎn)身便跑。

    我微蹙眉，指間即一虛彈。

    前頭的身影驀地仆倒在地，不待其爬起，我已上前。

    「丁駒。」我開口。

    丁駒倉皇似的起身，轉(zhuǎn)過臉來，滿目慌張。

    「先…先生…」

    「你跑什么？」我問，心里已隱約有底。

    「沒…沒有！」

    「聽說…」

    我話未完，丁駒忽地爬起，卻又跪到跟前。

    「先生，我不知道會(huì)變成這樣，不關(guān)我的事兒啊——」

    …果然。

    對照問話時(shí)陸唯安幾人的神情，前因后果不難推敲，陸唯安他們認(rèn)為之所以受罰，是因?yàn)樗ジ婷艿木壒省?/br>
    因我吩咐了，丁駒對那日的事兒，不敢多提，又猶自驚恐，解釋時(shí)支吾以對，更讓他們覺著是猜想的這樣一回事兒。

    「你隨我去解釋。」我聽完來龍去脈，便道。

    丁駒不住搖頭，「先生，我…不好…」

    我見丁駒似要開溜，即刻出手拽住其衣領(lǐng)，「我保你說了無事兒?！?/br>
    「真…真的么？」

    我瞥了一眼丁駒那張?bào)@慌失措的臉。

    「前提是，你得好好把話講清楚了?！刮已a(bǔ)了這句。

    事情算是解決了。

    他對于陸唯安幾人毫無責(zé)怪，他們與他道歉，也似覺著無措。

    回頭時(shí)他問，為何要如此處罰陸唯安幾人。

    怎么？你覺得不該罰？我反問。

    他搖頭，居然說是罰得有點(diǎn)兒不合適。

    不合適？我不禁奇怪，一聽他的因由，實(shí)在無言以對。他腳步加緊了一些，自顧的講了下去。

    我已習(xí)慣了他思緒全無章法，不過提起上午的考試，他模樣看著有些消沉。我不禁伸手，拍了他的肩。

    「考壞就算了?！?/br>
    他看來，我已縮回了手，旋即轉(zhuǎn)向右側(cè)，跨入一重院門。

    待把馀事兒交給林子復(fù)后，我欲要離開時(shí)，他忽地伸手來拉住我的衣袖。我一怔，往他瞧去。

    他專注看著我，那一對眼里，有我的倒影。我心頭隱約一動(dòng)，有些說不清的滋味兒。

    我低下目光，抽出被拉住的衣袖，伸手輕拍他的肩。

    我轉(zhuǎn)頭步了出去。

    走到半途時(shí)，我不由輕握起手。

    掌心…仍有殘留的觸感。

    之前未曾特意感覺，這時(shí)才覺到他實(shí)在清瘦得很。

    他雖是孩子，但也有十五了吧？

    我想了一陣，卻有些不知估量所謂，遂地?cái)R下不去理了。

    晚些他回來，一如平時(shí)的弄出些動(dòng)靜。我瞥見他正臨著書帖，不過他坐姿隨意，寫不到幾個(gè)字兒，便打起了呵欠。

    過了一會(huì)兒，他對我問起考試。

    不知是否今日的事兒，他的語氣隱隱不若以往…

    我沒仔細(xì)的答話，他同平常一般的不以為意，不知想著什么，對著書帖出神好一會(huì)兒。

    「先生…」

    我聽他又開口，就打斷道：「你不寫字兒了？」

    他低喔了一聲，似是坐正了姿勢。

    半晌，他再出聲問，該怎么才能寫好字兒？

    「專注?！?/br>
    「我很專注呀?！?/br>
    我看向他。

    他睜大著眼睛，一邊的臉頰上有著一撇墨印。

    我覺著好笑，便道：「是瞧得出來，都專注到臉上去了?！?/br>
    他咦了出聲，用手去抹。他那手還握著筆，如此便又畫了一撇上去。我瞧他即要用衣袖去擦，一把就捉住他的手腕。

    他似是嚇了一跳，愣愣的看來。

    真是，習(xí)慣太差…

    我松手，「用帕子擰把水來擦?！?/br>
    「喔?！?/br>
    待他走開，我瞥見案上的書帖，以及他方才寫得字兒，不由皺眉。我伸手拿過那本書帖。

    耳邊聽到他走回來的動(dòng)靜，我開口：「不過十八行，你居然寫了一晚上還沒完…」

    「也才一會(huì)兒，沒那么久…」

    「你用得筆不對?！刮业?。

    「可寫小楷，就是要用最細(xì)的筆的?！顾忉?。

    「不是挑最細(xì)的就好?！刮冶阏f，另挑了別枝小楷的筆，「試試?！?/br>
    他有些遲疑的接過。

    在他用筆于紙上畫下一捺后，我不禁起身，繞在他身側(cè)，將手搭上他握筆的手。他似是嚇了一跳，握筆的手勁兒有些緊。

    「握筆的勁兒松一些，把手腕持平…」我邊道，帶著他運(yùn)筆。

    筆在紙上走，逐漸形成了一個(gè)字兒。我松開手，讓他再寫一次。他依樣照作，這次的字兒雖不算好，但總算能入目。

    「變好看了…」他脫口。

    我道：「還可以吧，是你原來寫太丑了。」

    「也沒那么丑的…」

    對此我懶得多發(fā)表評論，只道：「要練就快練吧，不然要晚了?！?/br>
    他便開始練字兒，可寫了兩個(gè)字兒后，忽又疑問。原來他以為臨帖，便是要依樣畫葫蘆。

    經(jīng)我糾正，他才狀似明白。

    我不禁好奇他以往與誰習(xí)字兒的。

    他先一怔，然后想了好半晌才搖頭，「沒特別跟誰?！?/br>
    我瞧他方才神情，似有些苦惱，便也不多細(xì)究，「那現(xiàn)在開始，你就照著方才的感覺去練字。」

    他卻怕按著這樣寫，到時(shí)文先生那里不好交待。

    我自是琢磨出來，文先生要他反覆習(xí)字兒的因由，遂地道：「你把字寫好，就一定會(huì)過。」

    「那沒過怎么辦呀？」他咕噥。

    我不由好笑，驀地想及方才他問考試的事兒，便道：「不過的話，那么史地這次就不考了。」

    「那我不想過了——」他即刻脫口。

    我往他看去。

    他神色微露侷促，「不過…感覺比較劃算?！?/br>
    呵，他倒是精明了一回——這會(huì)兒，我真不由笑了。

    「那這樣，不過的話就不考試，過了話，我就告訴你考哪些部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