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十一點了。

    坐在梳妝臺前，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輕嘆口氣，我只有四個字能形容自己──慘不忍睹。

    昨天晚上和緣希通完電話后，如我所想，我失眠了。

    我忽而想起有次看見緣希笑容的時候，那是在白振熙第一次對她微笑時，她所回應(yīng)的一抹笑容，很淺卻很真。

    也許緣希就是在那時候，對白振熙漸漸有了不一樣的感情……吧？

    緣希不愛笑，但她在白振熙面前，總是會不經(jīng)意地勾起淡淡的笑容。

    他們倆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了更多交集呢？啊，我想大概是從吉他社其中一次的成果展吧。

    一次社課，社團(tuán)的指導(dǎo)老師說剩下的一節(jié)課讓我們自由練習(xí)，語畢，緣希和白振熙兩人便拿起吉他開始彈奏。他們彈奏吉他的動作很流暢，音符自指尖悠揚地飛舞，那時候我坐在一旁，心里頭酸酸、澀澀的，只因他們兩人坐在一起演奏吉他的那張畫面，好美。

    后來，在成果展之前，老師便請他們一起彈奏一首曲子作為表演的一環(huán)，我想，大概就是從那時候緣希便和白振熙有了更多交集吧。

    輕嘆，我拿起cc霜開始在臉上涂抹，試圖遮蓋有點明顯的黑眼圈。昨晚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以后，再次醒來卻發(fā)現(xiàn)時間才來到早上七點，但我已經(jīng)睡不著了。

    十一點二十分。

    稍微替臉龐打上淡妝，隨后我換上一件泡泡袖長毛衣和內(nèi)搭褲，穿上那雙我最愛的高跟鞋──正確來說，是「取代」我斷掉的那雙我最愛的高跟鞋，拉緊衣口，總覺得今天好像比往日都來的寒冷。

    抵達(dá)咖啡店時緣希已經(jīng)坐在角落的一桌，推開沉重的玻璃門，緣希見到我以后便朝我輕輕地?fù)]手，我一步又一步地走近，緣希脖子上那條我再熟悉不過的項鍊隨著她的起身而緩緩擺動著，「我遲到了嗎？」

    不曉得該以什么話來做為我們再見面的開場，雖說緣希和白振熙兩人一同被調(diào)來分公司，但我和緣希相處的時間并不多，甚至是沒有。

    所以只能以一句「我遲到了嗎？」裝作若無其事，關(guān)于我和緣?？瞻椎倪@十年。

    「當(dāng)然沒有。」她搖頭，并邀我入座。

    服務(wù)生拿來兩張menu，并解釋若需要點餐按一下桌子上方那顆藍(lán)色的按鈕就好，說完他便回到的工作崗位上，繼續(xù)忙碌地幽轉(zhuǎn)。

    我和緣希兩人各點了奶油海鮮蝴蝶麵以及拿坡里蝦球焗烤飯，并極有默契地選擇熱摩卡，按下按鈕，待服務(wù)生做完點餐的動作以后，緣希率先打破沉默：「曉妍，這幾年來你過的好嗎？」

    好，卻又不盡然。

    不好，但又能差到哪去？

    「還可以。」選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以后，我反問：「那你呢？」

    沒有我的日子，你好嗎？

    你們、好嗎？

    「很好?！咕壪Ｍ兄掳?，眼神放在窗外，「我很想這么跟你說，但事實上是，我們并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好，不是嗎？」

    緣希的這番話徹底地重?fù)粑倚?，很多時候我們都在假裝、假裝自己很好，但是，我們并沒有我們自以為的那樣無所謂。

    只要一個人、一件事，甚至是一句話，就能夠?qū)⑽覀冊?jīng)的夢打個粉碎，再也拼湊不回。

    很脆弱呀不是嗎？

    「曉妍，沒有你的十年，即使我們想裝做自己過得很好，但始終太難。」緣希不知何時已不再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而是將視線放在我身上，「沒有你，我很寂寞。他也很寂寞。」

    我們都很寂寞。

    緣希她說。

    「你恨我嗎？」突如其來的問句我卻花不到三秒便回應(yīng)她：「不，連討厭都沒有，哪來的恨呢？」

    「如果不是我，也許你和振熙現(xiàn)在已經(jīng)論及婚嫁了不是嗎？」

    「但你什么都沒做，緣希?！咕o握雙拳，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又道：「況且，那已經(jīng)是過去式了?！?/br>
    時間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不要對我抱持著愧疚?！?/br>
    我不要你的愧疚，也不要他的抱歉。

    我要的，只是一個不讓自己，或者我們，遺憾的理由罷了。

    「既然十年后的我們身分不同、角色交換，那你……」緊抿下唇，感到胸口一緊，我仍倔強(qiáng)地發(fā)話：「就請你好好陪在他身邊，然后……一直到永遠(yuǎn)?！?/br>
    「我們從不說永遠(yuǎn)?！咕壪＝釉挘又斐鍪指采衔业?，「還有，曉妍……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些什么了吧?！?/br>
    「什么？」

    緣希的嘴開開合合，冷空氣模糊了她迷人的身影，窗外冷冽的寒風(fēng)吹散了滿地枯葉……心跳急遽加速，我瞠視著緣希，手里緊握著馬克杯不放，而我、絲毫不敢相信方才她嘴里所道出的真相。

    一個我從來沒想過的真相。

    「我們沒有在一起?！?/br>
    緣希說，他們沒有在一起。

    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