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皇上，呃……老臣認為，趙大人他這是──」

    忐忑不安的皇帝還等著老御醫(yī)說明病情，卻見老御醫(yī)兩只眼珠子朝旁邊轉了轉，當下忙撤走在旁伺候的侍婢，蹙眉低叱道：「快說！」

    老御醫(yī)歷代都為嬴氏效命，自秦始皇嬴政統(tǒng)一天下起更在御醫(yī)院中擔負大任，他這輩子鑽研疾病藥理，雖然多有涉獵，然天下病例之多，不見得每個都能教自己碰上，這次他意外從趙高身上發(fā)現(xiàn)的病源，著實令他有些煩惱。

    于是在胡亥的催促聲下，老御醫(yī)只能試探著問：「老臣敢問皇上，趙大人他……侍寢是否已有數(shù)月？」

    即便胡亥曾想過這件事瞞不過御醫(yī)的眼睛，不過依他目前對趙高的專寵，仍不希望有朝臣嘀咕起趙高的間話。

    胡亥沒好氣道：「侍寢跟他病了有什么關係？」

    老御醫(yī)花白的眉毛皺了皺，不自主低聲道：「其實趙大人這是體內陽氣無法調節(jié)，導致虛火上升，長時間下來會使人感覺疲憊，暈眩，嚴重點的話就像趙大人現(xiàn)在這樣……昏迷?！?/br>
    「你給朕說清楚！」胡亥忽然辯解起來。

    「……老臣的意思是，趙大人因受過腐刑，無法人道，所以在經(jīng)歷情事時不能宣洩，平常時候倒也無礙，只是如果長久刺激則不免于體有損?！?/br>
    語畢，胡亥驟然「碰──」拍桌而起，猛見床上趙高在這時忽然扭動翻身，發(fā)出了囈語般的聲響，他才稍稍收聲。

    他走到老御醫(yī)面前，故作泰然，沉聲道：「怎么解決？」

    聽到皇帝提問，老御醫(yī)臉垂的更低，吶吶道：「方法有三……」

    「快說啊──」

    「第一就是讓趙大人停止侍寢，好生調養(yǎng)，來日──」

    話沒說完，胡亥就怒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朕問的是怎么解決，不是杜絕！」

    「是、是?！估嫌t(yī)抹抹汗，誠惶誠恐道：「老臣以為若是在情事時能讓趙大人保持愉悅而不過份放縱，這……這樣也行?！?/br>
    言下之意就是要讓皇帝收斂一些了。

    胡亥微微愕然，冷冷道：「第三個方法呢？」

    「這最后一個方法便是讓趙大人使用續(xù)膚生肌的藥膏，若趙大人腐刑的傷口能夠痊癒，行事自然無礙。」

    胡亥驚喜，「有可能復原？」

    老御醫(yī)沉吟著，「機會不大，但也可以試試，何況涂抹藥膏還能讓趙大人在歡愛時不受傷口疼痛所苦──」

    這時候胡亥幾乎要跳起來，詫異道：「難道他會痛？」

    只見老御醫(yī)尷尬半晌，方頷首道：「疼痛是在所難免的，而且情發(fā)之時不能宣洩，想必疼痛難當。」

    語罷，老御醫(yī)還想等著皇帝開口，卻偷偷瞥見這年歲尚淺的皇帝洩氣般抿起嘴唇。沉默中，老御醫(yī)斗膽開口道：「皇上，老臣聽聞宮里的選秀已經(jīng)開始，到時候天下美人盡入后宮，皇上若喜歡，也就不必再讓趙大人侍寢啦。」

    「朕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胡亥瞪了他一眼，厲聲道：「你現(xiàn)在只管趕緊把趙高的病治好，否則小心你的腦袋！」

    老御醫(yī)面如土色，慌道：「老臣遵旨……」

    「下去！」

    喝退太醫(yī)后，胡亥轉身往趙高走去，趙高此刻正背著他。

    其實趙高在不久前早就清醒，他故意想探聽胡亥與旁人之間的對話，卻不料聽見是與自己有關的難言之隱，登時想醒來也沒辦法了。

    只是老御醫(yī)最后那句「天下美人盡入后宮」竟無故讓趙高心驚。

    先前胡亥就總是左擁右抱，此刻這人已然貴為九五之尊，后宮佳麗不計其數(shù)，與之相比，他趙高不過一平庸男子，姑且不論懷孕生子，要怎么撒嬌討圣上歡心他就輸女人一大截，若是自己不再得寵，那他的復仇大計該怎么辦？

    計較間，他感覺胡亥的大手已撫上他的肩膀，他閉上眼睛，讓胡亥掰過他的身子躺平，再蓋上軟被。

    趙高可以感覺到胡亥難得的溫柔，從前對他極盡的挑逗到現(xiàn)在只換做殷切目光深深凝望。

    良久，只聽見胡亥喃喃自語：「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不要離開我的事嗎？若我得了天下卻得不到你，那么天下之于我有什么意義呢……」

    于是這一夜，趙高真的想睡著也沒辦法。

    胡亥走了，他的步履聽起來很輕，看起來卻很沉重。當然，趙高是偷偷瞄見的。

    他現(xiàn)在越來越不清楚堂堂一國之君對他何以如此糾結，卻忘了慶幸這本就是他所樂見的結果。

    夜，胡亥擺駕祭堂，身邊僅帶兩名貼身的內侍，一到祭堂，就把大門封鎖。

    堂內幾個德高望重的祭師全被胡亥找來，一字排開，正想交頭接耳，便聽見皇帝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門外傳進耳朵。

    「朕想找一塊寶地用以鎮(zhèn)壓妖邪，綿延本朝氣數(shù)。」見祭師們各個瞪大眼睛張開嘴，胡亥不耐煩道：「龍脈，朕要找朕大秦的龍脈！」

    當下，祭師們肩膀一縮，竊竊私語起來。

    早在秦始皇嬴政尚未稱帝前，篤信風水的秦王便將先祖秦君的陵墓遷往周陵，周陵即為昔日西周文王與武王的合墓，傳言正是如此，才讓處于西陲的秦國得天命，奪天下。

    而在秦王嬴政稱帝后，也曾破壞傳言有仙氣縈繞的丹陽，想藉此鞏固自己的江山。

    胡亥坐在那兒等下面這批祭師討論出個所以然，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就忍不住道：「囉囉嗦嗦的，簡單一件事都辦不成？」

    這時候大祭師緩緩站了出來，他年紀已過七旬，但童顏鶴發(fā)，全身散發(fā)出莊嚴肅穆的氣質，他一挺身而出，身后眾弟子皆噤聲不語，垂首佇立。

    大祭師幽幽道：「啟稟皇上，并非微臣等人辦事不力，先皇在位期間，已將我大秦境內龍脈悉數(shù)挖掘而出，先皇更在所有龍脈上興建行宮，以藉龍脈之氣護我大秦?！?/br>
    胡亥揚眉，「沒其他的了？」

    「是?！?/br>
    面對大祭師如此認真的神色，胡亥默然。

    胡亥此行正是為了填補十二金人被毀壞所造成的損傷，他既不能直接表明目的，也不能讓大祭師自己胡亂挖一條出來吧，想到這里他就心底沉悶。

    如今他已然入主咸陽，趙高也幾乎與他形影不離，那么原本用以屏蔽邪氣的結界消失后，現(xiàn)在豈非變成傷害他們了嗎？看到秦始皇從發(fā)病到猝死，不過短短幾日，胡亥縱然再排斥風水之說也不由相信。

    他知趙高當時心急報復，不曾預料過后果，但他卻懷疑這一切絕不只是趙高一人所為，趙高與他寸步不離，而且唯一有較親密聯(lián)系的姬丹也已死亡，趙高是從何處得知從十二金人下手的消息，又是怎么膽大與李斯合謀矯詔，而且，趙高之前怎會有法子在他身上下蠱？

    現(xiàn)今趙高在朝上倚權賣弄，他身為皇帝沒有絲毫阻止的念頭，反而還收拾趙高闖下的爛攤子，他這個皇帝也許當?shù)牟环Q職，可誰又能理解他本就沒有稱帝的打算？

    那些過于隱密的情緒胡亥已不想深究，無論如何，暗藏在趙高身邊指使他進行對秦朝復仇計畫的真兇絕非真與趙高同一陣線，否則那人也不會沒有顧忌到趙高的安危了。

    現(xiàn)在胡亥正是要先安頓住秦朝的氣數(shù)，讓那個人不得不浮出水面！

    恭敬待命的大祭師微微張大眼睛，見胡亥兀自沉思，為免降罪，忽道：「若皇上有所疑慮，微臣有一方策?！?/br>
    胡亥果然從雜亂無章的思緒里抬頭，道：「你有何良策？」

    「在距此地咸陽城東北方的二十里外，有一龍脈，乃是微臣等人平生所見之絕妙仙地，先皇曾下令在當?shù)亟ㄓ幸恍袑m，可惜行宮規(guī)模甚鉅，又遇先皇猝世，所以目前興建工程停滯不前，若皇上下旨繼續(xù)開工，功成之時，則可保我大秦盡收龍脈仙氣，江山萬代，子孫綿延?！?/br>
    胡亥不禁面現(xiàn)喜色。

    「父皇可曾與行宮賜名？」

    大祭師點頭，答道：「先皇賜名，乃曰阿房宮?！?/br>
    秦始皇三十七年末，秦二世胡亥下令繼續(xù)修建阿房宮，耗盡國庫，徵召二、三百萬人。

    世人都知新皇為逞私欲大費周章修健行宮，殊不知為了趙高的安危，胡亥不惜傾盡所有權力，可惜他的苦心在還沒有實現(xiàn)之前就胎死腹中，不僅所有人力、物力付之一炬，此事亦成為秦朝加速滅亡的主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