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浣香軒找不到溫六娘的戚耀均，無奈地站在蓮華池看著已經(jīng)結(jié)冰的湖水，宛若鏡面的湖水隱隱約約倒映著自己的臉，他看著自己的倒影有著六十歲的滄桑。

    「娘！吃點(diǎn)粥好不好？你不吃，真倒下了，不是更如了她們的意，娘！好歹吃一點(diǎn)吧！」

    病榻上形容枯槁的婦人猙獰的雙眼里只有恨。

    「不行！不行！我不讓那些女人稱心如意，吃……我要吃……吃……」

    婦人張大了口，抖著手一湯匙一湯匙將粥往口里送，送著送著又全部嘔了出來。

    「啊……」

    婦人丟下手中的粥，抱頭痛哭。

    「為什么？沒有我，你們戚家憑什么出人頭地，大商名賈……哼！媽的！全是個(gè)屁，憑什么？憑什么？我在這賣心賣力，那些賤人坐享其成，吃……我要吃……絕不讓她們稱心如意，吃……吃……」

    骨瘦如柴的孫宛蓉推開兒子的攙扶，趴在桌上將一鍋的粥直接端起來往嘴里倒，溢出的粥流的孫宛蓉滿嘴滿身都是，戚耀均拉著母親。

    「娘！你別這樣……」

    大量的粥孫宛蓉根本來不及吞，一陣的嗆咳又吐了一地。

    「啊……我不甘心??！啊……」

    那穿腦的尖叫聲，戚耀均一輩子都沒辦法忘記。

    「娘！」

    「大少爺！」

    回神的戚耀均看見范雅蕙牽著溫六娘，被逮著的溫六娘低著頭不說話，她猜想戚耀均又要大吼大叫了，范雅蕙也怕大少爺生氣趕忙放開溫六娘的手。

    「大少爺！六……不是，大少奶奶走錯(cuò)路，現(xiàn)在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去了！」

    小倆口鬧得不愉快，范雅蕙早聽說，所以她想辦法找謊話圓，就希望兩個(gè)人別再吵起來。

    「大少爺你別怪大少奶奶，雪下的大，到處白茫茫的容易走錯(cuò)路，大少奶奶不是故意的，對！雪下的……」

    范雅蕙找不話直繞著下雪轉(zhuǎn)，戚耀均伸手牽著溫六娘，溫六娘本想甩開，一旁范雅蕙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作罷任由著戚耀均牽著她往雅軒院的方向去，范雅蕙看兩個(gè)人往雅軒院去，她望著兩人的背影乾著急。

    「別……別去！那……鬧……鬧鬼??！」

    她的害怕沒人理會(huì)，她的話也沒人聽見，只見戚耀均拉著溫六娘越走越遠(yuǎn)。

    這回溫六娘又站在雅軒院前，沿路戚耀均沒有罵人，也沒有說話，見愛生氣的戚耀均沒生氣，溫六娘才好奇的問：

    「為什么要來這里？這不是……鬧鬼嗎？」

    戚耀均推開院門，輕輕地說：

    「我想你會(huì)想看吧！我已經(jīng)好久沒進(jìn)來了。」

    溫六娘不懂現(xiàn)在到底是自己想看，還是戚耀均想進(jìn)來，不過進(jìn)到屋里才發(fā)現(xiàn)里頭的呈設(shè)相當(dāng)儉樸。

    「這是娘生前的房間，沒人動(dòng)過。」

    原來孫宛蓉還是秉著山中人家的習(xí)慣……簡樸度日。

    「娘是個(gè)人人稱讚的好女人，在外給足了爹面子，而自己就一切從簡，總是擱著新衣服穿舊衣服，掙下來的錢都用在生意買賣上。」

    孫宛蓉頭腦好，人很精明，她很懂得用一分錢生出十分利，這點(diǎn)溫六娘早聽自己的父親提過。

    「這樣不好嗎？」

    戚耀均拿起一個(gè)孫宛蓉用了十幾年的鏡子，鏡上鑲的寶石都掉了，刻的花紋也斑駁了。

    「娘替這個(gè)將要衰落的家族掙出一片天，賺滿了一金庫一金庫的銀兩，這鏡子用了十幾年卻還捨不得換，她只在人前穿新衣，一織紡、一繡莊的新衣服都留著賣，……六娘！你知道娘是怎么死的嗎？」

    戚耀均的眼眶紅了，溫六娘也涌起一陣酸。

    「娘是餓死的！可笑吧！大夫說她活活把自己餓死了！」

    當(dāng)年病重的孫婉容一滴粥一粒米都吞不進(jìn)去，她心里只有滿滿的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一點(diǎn)一滴積下來的家業(yè)居然要落到別的女人手里，她恨那些貪婪的女人，更恨自己的身體不爭氣。

    「娘不甘心家業(yè)落到別的女人手里，她撐著病體逼著所有的宗親立了約，她要宗親保證不讓任何一個(gè)妾室扶正，她用印匣威脅我爹要在東苑永遠(yuǎn)保留她的位子?！?/br>
    「要印匣威脅？」

    「對！印匣內(nèi)有大小商印，小印核帳用，要做買賣就得用上大印，而現(xiàn)在戚家小印在我爹手上，大印在我手里，所以我爹在戚家只能看看帳目，任何決定還是得送到我這來用印，說穿了，我爹在外頭只是個(gè)幌子，我娘就是不甘心將這一切交到我爹手里?！?/br>
    「那你在山上的那一年怎么……」

    「有顏衛(wèi)幫我，他跟了我娘很多年，娘信他比信我爹還多?！?/br>
    這難怪空有大老爺頭銜的戚少城整天不回家，回來了也沒說話的馀地，孫宛蓉的不甘心，逼著十幾歲的孩子去做不屬于自己年紀(jì)該做的事，十幾歲的孩子掌家不易，哪來的心思顧及人情義理，所以他將母親留下的家規(guī)貫徹到底。

    「六娘！其實(shí)我好羨慕你，你有爹、娘和家人，那才是個(gè)家，而我揹的大宅里就只有恨，所以……」

    溫六娘終于能懂戚耀均的無奈，她緊緊抱著戚耀均想起蕊兒的話。

    「對不起！我?guī)筒涣四?，卻只會(huì)跟你嘔氣，對不起！」

    戚耀均捧著她的小臉很認(rèn)真地說：

    「你陪著我就是幫我最大的忙，有你在……這宅邸才是我的家！」

    「耀均……」

    她將臉深深埋進(jìn)他的胸膛里，他緊緊地?fù)碇?，她的淚在他的懷里肆意的奔流，她讓自己的淚水洗去心中一切的不適應(yīng)，淚水洗過的眼、洗過的心，讓她更坦然開闊的去迎接真正屬于自己的生活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