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火車坐了三個多小時，正確來說，其實(shí)不用這么久，但她卻很堅(jiān)持要搭慢到不能在慢的復(fù)興號，而不搭自強(qiáng)或莒光。

    「這么慢的火車，我連跑的都比它還快。」我很不耐煩的說。

    「那好，你現(xiàn)在跳下去用跑的?！顾芎喍痰恼f。

    然后我就再也沒說話了。

    這一路上她總是很安靜的看著窗外，然后這時候的她會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電玩中會出現(xiàn)的強(qiáng)大技能一樣，那就是她身上似乎被一種我看不見的氣流或防護(hù)罩圍繞著，因此我總是不敢靠近。

    偶爾會看她拿起筆記本寫一些我不知道的的東西，但我問她寫了什么，她卻都不肯說。

    「早晚，你會知道的?！?/br>
    「可我想現(xiàn)在就知道?！?/br>
    「有必要嗎？」

    「沒必要嗎？」

    「我們是不是男女朋友？」我說。

    「是阿?！?/br>
    「所以……」

    「正因?yàn)槲覀兪悄信笥?，所以我才想打算以后在給你看?！顾靡环N很清澈的眼神看著我，清澈到我彷彿能看見她內(nèi)心一樣。

    然后我又安靜了。

    她也安靜了。

    我們一路從斗南坐到苗栗，又從苗栗轉(zhuǎn)公車到勝興車站，這當(dāng)中我是無比興奮的，因?yàn)檫@是我第一次這樣搭火車出遠(yuǎn)門，而且還是跟自己的女朋友。

    但她卻出奇的安靜，就好比當(dāng)班上女生正在流行討論那個男明星比較帥時，她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一樣。

    對，她就像仙女一樣。

    「此物只該天上有阿?！巩?dāng)我跟黑rou說起她的事情時，他是用這句話來形容的。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是在我要上國一時，只因?yàn)槟炒紊鞎r，我在臺下一直盯著因?yàn)楣φn優(yōu)良而被頒獎的她時，黑rou便在在旁邊起鬨，然后班上也開始起鬨。

    這種情形在學(xué)校很常見，尤其是國中時，當(dāng)你跟某個異性特別好，或者你特別注意她時，所謂的流言就會在校園像瘟疫散步開來，對于正值所謂的青春期的我們來說，總不免會好奇去評論誰跟誰怎樣，或誰跟誰在怎樣。

    其實(shí)我本來以為會被打槍的，就在我受不了班上同學(xué)的鼓惑跑去跟她告白時。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雖然我的人生到那為止也不過十幾年而已，但當(dāng)時對我來說，卻有如幾世紀(jì)一樣。

    我拿著一張被我更改幾十次，整張紙都是立可白涂改過的情書，雙手顫抖的拿到她面前，而且還是在中午人潮最多時。

    黑rou說，他從那天開始才覺得，我真的就像男人，那身影之帥氣，至今依然讓他耿耿于懷。

    「所以說，你之前都不把我當(dāng)男人看就是了。」當(dāng)他這么跟我說時，我便反駁他。

    「以前的你是男孩，現(xiàn)在的你是男人?！顾f。

    他的那些理論是從老掉牙的連續(xù)劇上學(xué)來的，但我不知道我想當(dāng)男人還是男孩，我只知道，不管是男人或男孩，應(yīng)該都沒有我當(dāng)時的帶種。

    她是一班的學(xué)生，離我們七班有段距離，這當(dāng)中會經(jīng)過五個班，每個班的距離大約是十幾公尺，換算起來至少有五十公尺以上，如果用我平常的速度，我不用三十秒就能走完，要是我突然興奮想用跑的話，大概十秒就能到了，但那時，我卻覺當(dāng)時那段距離的單位不應(yīng)該是「公尺」，「公里」。

    當(dāng)時電視有句很流行的話，「最遙遠(yuǎn)的距離是你在我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我卻覺得，卻遙遠(yuǎn)的距離是，明明只有五個班級的距離，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走向你。

    我像是干了虧心事一樣，用衣服把情書蓋好，在出去教室之前還看了下旁邊，然后緩慢的走向一個叫做「一年一班」的目的地，當(dāng)我走過人群時，我始終會想旁邊的人一定是用很異樣的眼光看我，但我承認(rèn)是我想太多了。

    走向一班時，我已經(jīng)忘了到底走了多久，在我叫她出來時，我的心臟就像是停止了一樣，但后來又開始跳動了，如果我停止了，那么誰要拿情書給她。

    就這樣我當(dāng)著眾人的面交給她，然后她也當(dāng)著眾人的面拆開它，但其實(shí)在那之前我已經(jīng)做好打算了。

    「如果你被拒絕了，我的gameboy可以借你一個禮拜?！乖谖页鋈ブ埃趓ou這么的跟我說。

    「放學(xué)后來后校門找我，我會等你。」她看完信后，很簡短的說個這幾個字。

    然后那天下午的課我就上不下去了。

    「我會等你這句話一直在我腦袋中回繞，如果要我評論年度最佳金句獎，那么這『我會等你』絕對是最好的?！?/br>
    黑rou說，要我別想太多，因?yàn)橐苍S這是個陷阱。

    「拜託，她才國一耶怎么可能會有陷阱，而且她又長的那么可愛?！箤τ谒脑捨液懿灰詾槿?。

    「就是因?yàn)榭蓯鄄艜屇銦o法防備阿，又說不定是她話還沒說完你就走了。」

    「？」

    「放學(xué)后來后校門找我，我會等你，傢伙都準(zhǔn)備好了，人也烙好了，敢來你就死定了。」

    「那如果我不去呢？」

    「你一樣死定了?！顾f。

    雖然知道他是在唬濫，但我還是會覺得有點(diǎn)不安，只是信都給了，話也說了，如果不去的話怎能是男人呢。

    我永遠(yuǎn)記得那天的情形，黑rou被我強(qiáng)拉著過去，而當(dāng)我遠(yuǎn)處看到她時，我又馬上把黑rou踢到旁邊，并要他馬上躲起來。那天的太陽很大，但我卻感受不到炙熱的感覺，反倒是心中的那頭鹿在亂撞。

    她的頭發(fā)短短的，但風(fēng)一吹還是會有種錯亂的飄逸感，我用一種泰若自然的態(tài)度前去，其實(shí)心中緊張的要死，在我過去時，她只是看了下我說了幾句話。

    「那信是你寫的？」她說。

    「恩……」我點(diǎn)頭稱是。

    （當(dāng)她說出這話該不會表示我的字太丑讓她不高興了。）

    「你是認(rèn)真的嗎？」

    「恩……」

    （完了，要出事了。）

    在我去之前我跟黑rou說，如果我真的被人圍堵時，他一定要出來救我，即使不能救我，至少兩個人被打，會比一個被打要來的好，至少你是有伴的。

    「那好，我們就在一起吧?！巩?dāng)她說完時，我的心臟瞬間停止，小鹿也因?yàn)樽驳诡^破血流，不治死亡了。

    那天放學(xué)，沒有人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即使現(xiàn)在我還是無法解釋那天到底怎么了。

    我跟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在一起了，然后她牽著我的手，我們緩慢的走回家。

    「你喜歡我嗎？」這是個我問了她無數(shù)次的問題，但她總是只說一句話。

    「那你喜歡我嗎？」她說。

    「喜歡阿！」

    「那就對了?！谷缓笪揖蜎]再問她了。

    我們到勝興車站時，已經(jīng)是中午了，我問她要不要吃點(diǎn)東西時，她只是搖了下頭，看著四周的油桐。

    我從包包取出一包餅乾，正確來說是，我包包都是餅乾，獨(dú)自在旁邊吃起來，然后她一樣很安靜的看著油桐樹，若有所思的。

    「為什么你會想到這邊？」我塞了一口餅乾問道。

    「因?yàn)槲蚁肟囱??！顾f。

    「雪？」

    「自從我在報紙上看到這地方時，我就很想過來了?！?/br>
    「原來阿，可這并不是雪，而是花阿?！?/br>
    「為什么它會是白色的？」她沒有理會我的話，而是丟了一個問題給我。

    「因?yàn)樗茄┌??！刮蚁肫鹚齽倓傉f的話。

    「那為什么它會凋謝？」她撿起一片花瓣，有些感傷的問。

    「因?yàn)橐呀?jīng)到盡頭了吧，我想?！苟?dāng)我說完時，我才知道我說錯話了。

    她的眼神透露一種寂寞到極致的寂寞感，然后此時她身邊的防護(hù)罩又啟動了，把我隔絕在外面，于是我走不進(jìn)她的世界。

    「如果哪天我到盡頭時，你會不會想起我呢？」她說。

    「我會想起你的，即使已經(jīng)走到盡頭?！刮也恢缽哪纳鰜淼脑?，說的連我自己都為之動容。

    「那就夠了?！?/br>
    說完她坐在我旁邊，輕輕的靠著我肩膀，然后我手中的餅乾掉了，樹上的油桐花也墜落了。

    *如果哪天我到盡頭時，你又會不會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