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眼睛睜著，嘴巴吃著早餐，但大腦還在待機，狄遠恒心里納悶著弟弟這開機時間有點長。

    外婆坐在沙發(fā)上呡了一口茶，看著自家小外孫拿自己早餐喂狗子，想講個冷玩笑把氣氛帶動起來，“美食是拉進關(guān)系的一大利器，饅頭是美食中的一種?！?/br>
    “人吃慣了饅頭，一見饅頭就顯出情分來，聽說狗子啊大熊貓啊黃大仙啊也喜歡吃饅頭，看到它們愛吃，覺得更加可愛，一瞬間世界大同?！?/br>
    說完，外婆眼神在家中轉(zhuǎn)了一圈，“沒有人覺得很有趣很好玩嗎？”

    狄遠赫咬了口饅頭，“我認可，我想家里的狗子都會很認可?！?/br>
    “汪嗚~”亞歷山大叫了一聲，舔干凈嘴角的饅頭屑。

    今天的外公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你不會還在為常文雪提出的建議煩惱吧？”連外婆都發(fā)覺不對勁了，“這類似的問題我們不是已經(jīng)討論過很多遍了么，我以為不再需要多說什么了?！?/br>
    “我昨天晚上琢磨了一晚，在思考要怎么安排才能更好。”外公說。

    他想到昨天森芒把手放在狼身上模樣，更加憂慮了，就算不是上學，他也想找點事情把森芒困住，不要讓他老是在山里玩。

    外婆看著自己丈夫，“想了一晚想出什么了嗎？”

    外公搖頭，憂愁中又帶了一絲喪氣。

    “那你接著想吧，想不通自然就會想開了?！蓖馄耪f道，絲毫沒有安慰的意思，她側(cè)頭看了一眼端著牛奶噸噸噸的森芒，“芒芒比其他孩子進度快多了，不用太著急?！?/br>
    “但我覺得她的建議也有可行之處?！蓖夤f，“和芒芒起沖突的只是個別情況，我相信學校里面其他孩子能跟芒芒相處好的，這樣一來芒芒就能擁有同齡的小伙伴了?！?/br>
    “你主次弄錯了?！蓖馄攀植粷M意，“如果芒芒去學校的最終目的是快樂，那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了快樂，我們不用想著他如何去羅馬，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羅馬之中了?！?/br>
    “不，我不是在討論快樂教育的問題?！蓖夤q駁道，“因為教育里面就含有痛苦的成分，他們是不可分割的，創(chuàng)造力和創(chuàng)新是教育的成果，而這些成果必須扎根在基礎(chǔ)知識上才可能產(chǎn)生，這離不開個人日積月累的努力學習。”

    “而跨時代的偉大創(chuàng)造，一般是眾人努力的成果，現(xiàn)在知識磅礴復雜，每個領(lǐng)域都能被細分成無數(shù)個微小的細節(jié)，只有合作才能創(chuàng)造出跨時代的碩果?！?/br>
    于是在這個明媚的清晨，一場無硝煙的辯論開始了，狄遠赫和狄遠恒兩兄弟都沒敢打擾這兩位教授的辯論。

    外婆搖頭，合上書說道，“我只贊同你的部分觀點?！?/br>
    “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尋求亞里士多德在《倫理學》中提出的那個古老問題的答案，一個人應該如何度過他的一生?！?

    “事實上，大多數(shù)人終生無休止地追逐的那些希望和努力是毫無價值的，這種追逐還相當?shù)臍埧幔鼈儽恍M惑人心的糖衣包裹著，因為人類有個胃，就注定要參與追逐?！?/br>
    “愛因斯坦曾經(jīng)和我們同樣在思考這個問題，為什么那些相當怪癖、沉默寡言和孤獨的科學家會步入科學殿堂，因為他們想要逃避日常生活中粗俗的沉悶的事務(wù)，擺脫自己反復無常欲望的桎梏，這并不可恥，也并不妨礙他們成為優(yōu)秀的人?！?/br>
    外婆總結(jié)道，“合作固然重要，但合作到最后人總會發(fā)現(xiàn)與他人的相互了解和協(xié)調(diào)一致是有限度的，他們得先是自己，做到不為他人的意見和判斷所左右，才能與他人合作。”*

    外公點頭又搖頭，“人若是長期在無菌環(huán)境下生活，會導致自身免疫力降低?！?/br>
    “好吧?！蓖馄乓膊患m結(jié)了，“看來咱們誰也說服不了誰?！?/br>
    “不如各退一步，我去聯(lián)系葡瀘一小的校長，先讓芒芒掛個名?！蓖夤_始哄媳婦，主動給她的茶杯中倒入水，“去不去到時候再做打算，如何？”

    “就當是給芒芒的一次體驗了?！?/br>
    *

    這場短暫的辯論沒有打擾到森芒吃早餐，他絲毫沒有身為話題中心人物的意識。

    吃飽喝足后，森芒終于恍過神來了，想起剛才答應二哥要和他一起搭積木的，這才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積木上。

    這款樂高是關(guān)于宇宙空間站的，整個模型超逼真模擬，現(xiàn)在沒完工的輪廓已經(jīng)能感受到滿滿的科技炫酷感。

    狄遠恒并不是一鼓作氣完成工作的那種人，沒人督促的話他更加喜歡慢慢來，所以導致這個積木越到后期完成速度越慢。

    森芒坐到他隔壁，狄遠恒把自己手中的圖紙遞了過去，“喏空間主站的這部分給你拼，不難，照著圖紙拼就可以了?！?/br>
    說著還怕他覺得太枯燥無味，“不用害怕拼錯，拼錯了的話哥哥和你一起重新解決。”

    一旁的外公覺得這個活動好極了，“芒芒，你今天就待在家里和二哥一起拼積木吧，我去遛狗就行?！?/br>
    森芒點點頭答應。

    狄遠恒難得單獨和弟弟一起玩，面對八歲天才弟弟內(nèi)心中緊張和無措的情緒是肯定存在的，說真的，他已經(jīng)能想象出下一秒弟弟看完圖紙，面無表情地表示這項活動不適合他，還不如遛狗好玩的畫面了。

    謝天謝地，幸好森芒沒這么表示。

    但氣氛還是很僵持，森芒看著圖紙自顧自開始擺弄著積木，沒有一點想要和自己溝通的念頭，狄遠恒捏了兩把手中的積木，試圖找點共同話題。

    一時之間不是很想的出來，他只好拿胡谷添昨天說的東西出來現(xiàn)學現(xiàn)賣。

    “有的時候我覺得很震撼，我們作為人類不僅能馴養(yǎng)自然界的獵物，比如說馬和鳥，我們還能馴養(yǎng)原本是自然界頂級狩獵者犬科動物和貓科動物，這太神奇了?！?/br>
    森芒抬起頭，看向了他二哥。

    狄遠恒一看有戲，心中頓時穩(wěn)了大半，“特別是狗狗，聽說現(xiàn)在的家犬都是灰狼的后代，甚至狼也會放牧，狼群里會有專門的狼負責將獵物同羊群隔開，很難想象它們用的技巧幾乎和牧羊犬一模一樣?！?

    說著，又笑了，“家里的德牧真還蠻像的，但是金毛一點也不像，耳朵也是垂著的，我從來沒見過垂耳的狼哈哈?！?/br>
    “馴化綜合征。”森芒認真地把手中積木按到圖紙說的指定位置，“出現(xiàn)癥狀的不只有寵物狗，養(yǎng)殖豬的耳朵比野豬要柔軟，山羊、兔子和奶牛都是這樣?！?/br>
    “這是馴化的副作用，它們鼻子更短，皮毛顏色更淺了?！?/br>
    狄遠恒的笑容僵在臉上，這個話題對于他來說超綱了。

    完球，根本接不住話題。

    森芒又拿起另一塊積木繼續(xù)比劃著，“150年前wilhelm發(fā)現(xiàn)神經(jīng)嵴細胞，它形成于脊椎動物胚胎發(fā)育初期，當胚胎漸漸成熟，神經(jīng)嵴細胞會分布到身體各個角落，分化并執(zhí)行各種各樣的功能，部分會來到腎臟的上方，具有分泌腎上腺素的功能?！?/br>
    “腎上腺素是調(diào)控戰(zhàn)斗或逃跑反應的激素，野生動物總是為了活命，選擇戰(zhàn)斗或奔逃，這些行為讓人很很難靠近，但如果篩選出神經(jīng)嵴細胞數(shù)量天生不足的動物，那么它分泌的腎上腺素會減少，就不容易被人驚嚇到?！?

    “并且這種性狀可以遺傳給后代?！鄙⒄f。

    “說的不錯，看來我講的知識點芒芒你記得很清楚?！蓖夤牢繕O了，就著他的話補充道，“當然這只是科學界的假說?！?/br>
    “若說假說成立，就能解釋馴化動物的所有特征，因為神經(jīng)嵴細胞分化的細胞功能十分多樣，不只是分泌腎上腺素，一些分化后的細胞成為臉的一部分，一些則可以控制皮膚和毛發(fā)的顏色，而另一些進入耳內(nèi)，協(xié)助形成耳中的軟骨?！?/br>
    “狗狗的第一對軟耳朵可能就是這么形成的?！?

    “……”狄遠恒抹了把臉，“學到了?！?/br>
    說著，他轉(zhuǎn)頭對外婆說，“我建議阿芒跟著我一起去a大上學，小學太耽誤了?！?/br>
    “明年參加高考考大學也行，阿芒無論是同學或者師弟，我都不介意?！?/br>
    第31章

    狄遠恒說著, 自己也笑了，“要是阿芒和我一起上學，周末我可以帶他去a大隔壁的農(nóng)大看別人放牛放羊。”

    “可以在學校養(yǎng)牛？”森芒驚喜地抬頭, “那可以養(yǎng)狗狗嗎？”

    “不大肆宣揚的話是可以的, 但是養(yǎng)四只就不行了，寢室住不下, 我們也有出去住的選項?！钡疫h恒后背往墻上一靠，“聽說a大學校里還養(yǎng)在中心湖里養(yǎng)了鴨子, 目前已經(jīng)四世同堂了?！?/br>
    森芒轉(zhuǎn)頭看向外公。

    外公本就是a大退休的教授，他面對小外孫期待的目光頗有些頭疼, “以前帶你去看過鴨鴨，結(jié)果你不感興趣，還生悶氣吵著要回家?！?/br>
    “那次原本是想陪你在a城玩幾天的, 結(jié)果沒呆三天就回來了，忘了嗎？”

    森芒早把這事忘干凈了，他只關(guān)心他關(guān)心的話題, “鴨鴨多不多？”

    “算多吧，可是你當時嫌它們離太遠看不清, 沒看一會就不感興趣了。”外公說, “要是你想看，下次再帶你去看?！?/br>
    “是個好建議吧?！钡疫h恒把話題拉了回來, “我覺得以阿芒的實力完全可以試一試, 說不定我兩真成同學了呢?！?/br>
    “開開玩笑就好了，實際上哪里行得通。”外婆瞟了一眼放在茶幾邊上森芒的作業(yè), 嘆氣道, “數(shù)學生物和英語還能過關(guān)，語文最多50分, 不能再多了。”

    說著，痛苦的回憶涌上心頭，“古詩詞背了上句忘了下句，閱讀理解能力糟糕，段落中找錯別字半天找不出來一個，因為他自己也經(jīng)常寫錯?！?/br>
    “好不容易教會他部首查字和音序查字，小學生字典和詞典買了那么久，跟和我剛塑封的時沒差別，他根本不翻。”

    “250字作文的水平飄忽不定，唯一確定的是考語文試那兩個半小時完全不夠芒芒寫250作文，噢說起來我上次讓他寫的那份檢討書到現(xiàn)在還不見蹤影。”

    “……”森芒心虛地低下頭，假裝對樂高充滿了興趣。

    “算是原因之一?！蓖夤α寺?，“芒芒的身高在同齡的小朋友中算不上高，在小學不算出眾，要是連跳幾級，豈不是注定要當班上的小矮個？”

    “會不會讓他更加害羞內(nèi)向，每天仰頭看著自己的同學這種感覺可不太好受?！?/br>
    “要不先和同齡人玩上一兩年，適應一下學校生活?！钡疫h赫給出了自己的看法，“畢竟芒芒幼兒園也沒去過，一直都是一對一教學，學校的集體教育也需要適應的時間?！?/br>
    “我覺得外公的建議很好，每個星期帶放兩天去適應，不耽誤玩，也不耽誤課程?！?/br>
    說完，狄遠赫收到了外公贊許的眼神。

    “反正阿芒還小呢，拖個四五年，也比其他人厲害得多?！钡疫h恒說。

    *

    外面?zhèn)鱽砦跷跞寥恋穆曇?，門鈴被按響了。

    “施工隊來了，我去開門。”狄遠赫起身走出了屋子。

    剛開門，設(shè)計師楊方駿就向狄遠赫打了聲招呼，“老板早啊，我們又來上工了?！?/br>
    “老板早上好啊。”跟在后面的施工人員也紛紛向狄遠赫打招呼，“今天難得見到老板啊，還以為會像之前那樣是森教授過來開門呢?！?/br>
    “天氣這么好，老板今天不去跑步嗎？”

    “弟弟今天拼積木，一個人沒意思，就懶得去了。”狄遠赫說著看到了后面的施工團隊帶過來的玻璃和半成型的木板架，“這幾天進度到哪里了？”

    “露臺和坡道已經(jīng)整好了，今天安裝門和玻璃窗戶?！睏罘津E說，“連接二樓和樹屋的吊橋已經(jīng)聯(lián)系廠家制作好了，我們公司的同事察看過，都有做防水和防曬措施，質(zhì)量很好?！?/br>
    “估計明天或者后天能安排上，別墅二樓的陽臺我們需要做些小改造，改造方案在這里，老板你看看如何?！?/br>
    狄遠赫點頭，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圖紙。

    陽臺改造后的風格和樹屋，包括整個院子未來的大風格十分和諧融洽，狄遠赫已經(jīng)能想象到改造成功之后的家中將會變成富有現(xiàn)代設(shè)計感又不失田園風光的城堡。

    “挺好看的，就按照圖紙上的做。”狄遠赫把圖紙還了回去，再次重復道，“這未來是我弟弟的空間，他還小，所以一定要把安全問題放在首位?！?/br>
    只要狄遠赫監(jiān)工，他就必定會提起這個問題，他沒提，大家才覺得納悶，楊方駿應下，“老板放心，我們都是熟手做工，有經(jīng)驗的。”

    “那你們開工吧，要喝水的話里面待會給你們端壺水出來，渴了就喝點。”狄遠赫擺擺手，抬頭看著已經(jīng)有大體輪廓的樹屋。

    榿木的綠葉在半圓球體的樹屋襯托下顯得更加生機勃勃，帆船似的設(shè)計讓樹屋像是在風中和林中飛行一般，樹木無聲的生命成為了樹屋的靈魂核心，螺旋式的樓梯盤旋而上。

    放在以前，狄遠赫很難想象自己會用上一整個假期的時間和精力去建造這么一座特別的空中樓閣，但現(xiàn)在他覺得很合理，森芒本就應該擁有這樣一處自然浪漫的藏身之地。

    想著，他又轉(zhuǎn)頭找到楊方駿，“吊橋和陽臺的連接處得加上一個柵欄設(shè)計，我怕狗子們半夜會翻進去里打擾我弟弟睡覺?！?/br>
    楊方駿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頭上明黃色的安全帽，覺得面前老板的弟控屬性藏不住了，他答應很爽快，“沒問題老板！”

    出手大方，審美在線，對待乙方態(tài)度友好，這樣的老板不好找要珍惜，楊方駿想起了前兩天興奮地給自己打電話的兄弟，估計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在山中一邊采樣一邊喂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