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芒費勁千辛萬苦, 終于在放襪子的間隔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錢包。

    錢包雖小，但卻藏著他多年來的小金庫。

    買水果冰沙剩下的25塊，贏了同學(xué)表哥的50塊, 以及恥辱獲得詩歌征文比賽二等獎的獎金100塊。

    歷時兩年, 合計巨款175元。

    森芒清點好后，滿意地把錢塞回錢包里。

    爸爸靠不住, 這個路費應(yīng)該夠他投奔哥哥了。

    *

    夜深倦夢，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廣闊無垠的暗紫色, 灰白色的云塊掩映著滿天微弱的星光，男孩躺在床上, 閉著眼睛。

    諾亞在床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試圖找到一個舒適的睡姿。

    “別動了，我要睡了。”森芒小聲說, “明天要出去，我不想起晚。”

    諾亞只能消停了，安靜地閉上眼睛。

    十幾分鐘之后, 森芒從床上爬起來，抓起自己的電話手表, 長按側(cè)邊按鈕撥通了緊急聯(lián)系人的電話。

    在另一邊, 和室友跑了一天訓(xùn)練的狄遠赫早早睡了，睡到一半, 耳邊一陣急促尖銳的鈴聲愣是讓他在幾秒鐘內(nèi)清醒了。

    是給森芒設(shè)置的專用鈴聲。

    隔壁床室友傳來幾聲發(fā)惱sao的聲音。

    狄遠赫道了個歉拿起手機走出陽臺, 接起了電話，“喂, 阿芒？”

    森芒身為年紀最小的弟弟, 從來不喜歡給人打電話，在這一刻哥哥的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種可怕的可能, “你現(xiàn)在還好嗎？發(fā)生什么事了？”

    “家里是著火了，還是進賊了？有危險嗎？狗狗們有保護好你嗎？”

    “需要我現(xiàn)在回去嗎？”

    森芒被他氣都不喘的好幾個問話卡住了，腦子一片空白。

    投奔計劃箭在弦上，森芒決定給可靠的大哥一個驚喜，“也沒有什么事。”

    站在宿舍陽臺的狄遠赫頓時想到了另一種不好的可能，“難道是身體不舒服嗎，頭痛肚子痛？”

    “也不是?！鄙嵲诓簧齐[瞞，只好含含糊糊，“你現(xiàn)在在哪里？”

    “我在學(xué)校宿舍里?！彼缬行┟恢^腦。

    地址獲得成功，森芒冷酷地掛斷電話，“我知道了。”

    他趴在床上，注視著天花板，又看了看睡在房間內(nèi)的狗子們，內(nèi)心的信念越發(fā)堅定。

    而另一邊的狄遠赫更糊涂了。

    知道？知道了什么？

    不過今天的行程太累了，他腦子一下子轉(zhuǎn)不清楚，直接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給老爸打了個電話，“爸，現(xiàn)在阿芒在家嗎，他怎么樣？”

    爸爸的回答支支吾吾，“他、他很好，很早就睡了?！?/br>
    “那就好?！钡疫h赫松了一口氣沒有多想，“現(xiàn)在很晚了，爸你早點睡吧?！?/br>
    “好?！?/br>
    電話掛斷了，狄遠赫打了個哈欠，回到床上再次睡了過去。

    等第二天他坐在運動場上喝著水，炙熱陽光曬到身上，腦子里的某根弦終于慢悠悠地搭到了正確的位置。

    狄遠赫猛地站了起來。

    *

    心虛愧疚的情緒讓狄爸爸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穩(wěn)，他第二天起得很早，保姆做的早餐都沒吃就去上班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他接到了二兒子的電話。

    “爸，中午有空嗎？”狄遠恒說，“我想和你還有阿芒一起吃飯?！?/br>
    狄爸爸翻了下日程表，下午沒有重要的會議，時間上來得及，“s地鐵站附近有家飯店叫漁水灣，離你學(xué)校不遠，我們?nèi)ツ抢锍园伞！?/br>
    狄遠恒笑著說，“那我先回家里看看阿芒?！?/br>
    “行?！钡野职謷鞌嚯娫捄髧@了一口氣。

    清蒸鱖魚是芒芒很喜歡的菜，據(jù)說這家飯店做魚有一手，希望能俘獲小兒子的歡心。

    *

    絕對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狄遠恒很有必要發(fā)揮他暖心大哥哥的天分去和阿芒敞開心扉談一談，順便促進促進兄弟感情。

    他走進別墅里，保姆阿姨正拿著抹布清理著茶幾和柜臺上的灰塵。

    整個家很安靜，安靜到有些不同尋常，并且近乎詭異。

    “阿姨，我弟弟呢？”狄遠恒向四周看了一圈，沒看到熟悉的身影，“怎么沒見到他？”

    “還在樓上睡覺?！卑⒁陶f，“今天早上我買菜回來也沒見到他下樓?！?/br>
    “他以前也睡這么久嗎？”狄遠恒懷疑地問道，以前在葡瀘那會兒自己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那個反面例子。

    “有時候會?！卑⒁虛u頭感慨，“現(xiàn)在的學(xué)生就是學(xué)習壓力太大了?！?/br>
    二哥皺起眉頭，學(xué)習給森芒造成不了壓力，他只會加大隔壁同學(xué)的壓力。

    不過高中長時間的學(xué)習確實很容易造成疲憊。

    他邊走上樓，邊喊著森芒的名字，“阿芒！阿芒！”

    “別睡了！起床了！”

    “哥哥帶你吃飯去了！”

    “阿芒！”

    他敲了幾下門，里面無人應(yīng)答。

    二哥眉頭皺得更緊，“我倒數(shù)三聲，你再不開門，我就要闖進去了！”

    “3——2——1！”

    房門被打開了，里面空無一人。

    不單是人，狗子和鸚鵡的影子都沒見著。

    “爸！昨天發(fā)生了什么事！”狄遠恒一個電話打給了他爸，“阿芒現(xiàn)在不見了！”

    “怎么會！我今早出門的時候阿芒還在房間里陪狗子們睡覺！”狄爸爸下意識反駁道，不詳?shù)念A(yù)感漸漸涌上心頭。

    “我把家里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阿芒，問了阿姨，她說她也沒看見阿芒！”

    狄遠恒語氣緊張，“昨天發(fā)生了什么？”

    昨日的口不擇言，小兒子的意外失蹤，讓狄爸爸愧疚與抑郁的情緒瞬間到達巔峰。

    “都是我不好，昨天我控制不住情緒和他吵了一架?！钡野职趾窟罂?，“他一定是離家出走了！”

    “爸——！”狄遠恒的怒火隔著手機燒到了他爸身上，“你到底說了些啥！”

    *

    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傾斜落到床上，它的顏色比往日更加甜美，像是蜜色、太妃糖色和茶色交融在一起。

    早晨醒來，森芒掀開被子，光著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

    他走向窗戶打開了窗。柔和的陽光在他的手臂上嬉戲跳躍，風每隔幾分鐘就溫柔地吹過他烏黑的頭發(fā)。

    他瞇著眼睛打量著窗外的世界，遠處的鋼鐵叢林，車流穿行而過，天空光彩奪目，世界在眼前鋪陳開來，似乎只要張開雙臂就能縱身躍進其中盡情翱翔。

    森芒許久未有地感到精神煥發(fā)。

    這么一個好天氣，待在家里太浪費了。

    森芒把錢包塞兜里，走出房間，不出意料，家里一個人也沒有，爸爸去上班了，保姆阿姨去買菜了，“咻咻~”兩聲口哨聲后，狗狗們在門口集合完畢，格鈴站在森芒的肩膀上。

    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出門了。

    有些商店沒那么早開門，金屬制的卷閘門被拉下鎖緊，藍白相間的指示牌立在道路邊側(cè)，一半被陽光沐浴，一半被樹木的陰影籠罩。

    森芒穿著一套亞麻質(zhì)地的衣服，戴著一頂夏日涼帽，陽光在他的眼中褶褶生輝。狗狗們像守衛(wèi)護在小主人的身邊，尤其是威風凜凜的亞歷山大，牢牢地把握著小主人身邊的c位。

    憑借實力吸引了過路人的目光。

    沒辦法。

    出門陣勢那么大，真的很少見。

    森芒看著手機上的地圖，又看了看面前的路，終于確定了方向。

    “走吧?！彼孕艥M滿，“我們沿著這條路直走，拐彎再直走，再拐彎……最后過紅綠燈就能到哥哥的學(xué)校了。”

    因為寵物不能上公共交通，只能退而就其次了，幸好哥哥的學(xué)校離得不算遠，森芒美滋滋地想，信心滿滿地邁出第一步。

    計劃很美好，現(xiàn)實很殘酷。

    森芒按照地圖的指示直走然后拐彎再直走。

    在地圖的指引下，他第三次來到了同一個十字路口。

    地圖里的機械音試圖甩鍋，“偏離路線，已為您重新規(guī)劃，請在前方合適位置掉頭……”

    小朋友定定地站在原地，如果按它說的掉頭，自己將會第四次面對那個該死的十字路口。

    他面無表情地把手機塞回兜里。

    遇事還得靠自己。

    森芒剛走幾步就發(fā)現(xiàn)有狗狗罷工了。

    諾亞趴在寵物店的櫥窗邊上挪不開步子了，對著店里的零食口糧垂涎三尺。

    杉莫也用它棕色的大眼睛看著小主人，喉嚨里發(fā)出一聲長長的令人心碎的嗚咽聲，爪子抓撓著透明的玻璃櫥窗。

    沒有人能拒絕狗狗的要求。

    森芒摸了摸自己的錢包，推開了寵物店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