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助理把駕駛座車門打開，遞過來一份文件夾：“在隋總出差期間，可能需要您盡快搬離這里。”

    第七章 七情六欲

    失業(yè)和離婚到底哪一項是最致命的中年危機？每月大概總有兩三個公眾號盤算這事兒，沒到中年的付斯懷一下占齊全了。

    他雖然有所預(yù)計，但當(dāng)下也恍惚。

    他向蔣助理確認道：“是隋燁的意思？”

    雖然是一個毫無意義的問題，蔣助理還是盡職盡責(zé)地回復(fù)：“助理只替隋總執(zhí)行他的指令?！?/br>
    “明白?！备端箲褢?yīng)道。

    他接過蔣助理手里的協(xié)議，密密麻麻好幾頁紙，一時半會看不完，他檢索了下重點。

    其實當(dāng)初簽訂合同時，也寫得很明白，和普通的勞工合同不同，甲方有隨叫隨停的權(quán)力。

    蔣助理貼心地解釋：“雖然從協(xié)議角度，隋總不需履行任何義務(wù)，但從人文關(guān)懷出發(fā)，還是會補充贈予部分財產(chǎn)，具體補償內(nèi)容寫在附件二里面?！?/br>
    付斯懷點點頭，示意自己看過附件二的內(nèi)容。

    他隨意地翻動著這幾頁紙張，思考后答復(fù)：“幫我轉(zhuǎn)告隋總，補償就不需要了，這個月還剩五天，我月底之前搬走，工資幫我結(jié)到這個月吧?！?/br>
    蔣助理似乎對于這番話有些意外，但還是客氣道：“好的，我會轉(zhuǎn)告他的?！?/br>
    送走蔣助理，付斯懷一如往常地回到家，打開壁燈，整理了客廳的收納，開啟空氣清潔器。做完基礎(chǔ)工作后，揣著手端詳著這售價八位數(shù)的別墅。

    其實在過去幾年里，付斯懷也思考過他與隋燁的關(guān)系會何時結(jié)束，甚至早期時他還以為這只是一份臨時工作，只是沒想到持續(xù)了這么些日子。

    等真正結(jié)束的這一刻，他反而有點不習(xí)慣了。

    才搬來松原別墅的時候，這棟房子像一個冰冷的樣板間，付斯懷在隋燁的默許下一點點給它增添了生機，小花園的日本紅楓，地毯，配套餐具一應(yīng)俱全。

    付斯懷把心里這股惆悵歸類于失業(yè)感傷。

    可惜他也沒太多時間感慨。半年前他還看過一個無聊的社會問卷——離婚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百分之五十的人去旅游，百分之四十的人酒吧買醉，而處于剩下百分之十的付斯懷投入了匆忙的工作里。

    物聯(lián)網(wǎng)客戶不僅腦洞奇特，還額外挑剔，呈上去的方案修修改改，之后幾天付斯懷幾乎都改到了零點。

    過了十點公司打車可以報銷，在樓下等待叫車的間隙，付斯懷無聊地端詳著快遞柜上投放的明星廣告——里面的人戴了一條很長的身體鏈，跟上次隋燁戴的很像。

    不經(jīng)意間，付斯懷回想起他第一次見隋燁的時候。

    在大二的寒假，學(xué)校西門一家叫“偶遇”的咖啡廳，付斯懷在里面兼職，工作時間從早上九點至晚上九點。

    大概是春節(jié)前幾天，本來這幾日客源就稀少，臨近打烊，店里就剩隋燁一人。在隋燁進店那一刻付斯懷便認出了對方，雖然他們之間隔了兩屆，但擁有這樣的家庭背景和面貌，付斯懷很難不對這位少爺有所耳聞，每次隋燁在思明禮堂從付斯懷的班級路過時，他都能察覺到周圍人或打量或興奮的目光。

    但也止步于此，付斯懷也并沒有聽說身邊某位同學(xué)對隋燁告白。

    用一個俗套的比喻，隋燁更像是博物館里一件昂貴的雕塑品，稀奇，美觀，但普通人壓根沒有購買權(quán)限。

    而那時雕塑便坐在靠窗的位置，平板上放著一部黑白電影，一個碎花裙女人奔跑在草坪上，時而轉(zhuǎn)圈，時而躺臥。

    沒等這個鏡頭結(jié)束，付斯懷便不解風(fēng)情地上前打斷：“不好意思，要打烊了。”

    隋燁戴著耳機，一動不動，于是付斯懷只能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的肩，換來一個疑惑的眼神。

    那是付斯懷第一次看隋燁正臉，他不禁感慨，雕塑之所以能放進博物館，是因為每一處都精雕細琢。

    付斯懷清了清嗓子，重復(fù)道：“不好意思，我們打烊了。”

    但隋燁維持著姿勢不動。付斯懷下意識間有些緊張，畢竟刻板印象里像隋燁這樣的人都是桀驁不馴的，連咖啡館都應(yīng)該給他開特權(quán)延遲營業(yè)。

    不過隋燁只是端詳了他兩秒，便利落地掃碼結(jié)賬，他把平板隨意往包里一塞，起身前還賞賜了一句夸贊：“咖啡不錯，拉花拉得挺好?！?/br>
    其實不帶情緒地評價，隋燁算得上一位寬容的甲方，如果用付斯懷公司的客戶做樣本，那更是萬里挑一。

    出手闊綽，待遇從優(yōu)，雖然生活習(xí)慣挑剔了點，但容錯率很高，付斯懷才上任時，都分不清他高級定制的絲質(zhì)外套哪些是外穿哪些是家居服，他也沒有過多苛責(zé)，只是平靜告知付斯懷放錯了位置。情緒也還算穩(wěn)定，偶爾會因為工作急躁，但也不會將情緒發(fā)泄在付斯懷或者趙師傅身上。

    也不會約束付斯懷的自由，甚至有一次用餐時還無意問起：“你談戀愛了嗎？”

    付斯懷當(dāng)即愣住：“沒有。”

    隋燁點點頭，很開明地表示：“最好不要，如果有喜歡的人跟我說一聲，被其他人看見不太好?！?/br>
    對此付斯懷也表明了自己的工作態(tài)度：“放心，我不可能戀愛。”

    后來付斯懷大概領(lǐng)悟，從小含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反而不會太過張揚跋扈，隋燁并不在意生活的瑣碎細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