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獨秀和王娜梨聞言，她們都激動起來，打氣道：“路老師加油！”

    “好的，老師先打個樣，探探今天的場?！甭贩酒鹕恚顒又眢w，柔聲道，“然后再看我的寶貝學生們表演?！?/br>
    聶峰旁聽三人交流，小聲地感慨：“她們這組是今天氛圍最好的?！?/br>
    別人都緊張得要吐了，她們卻還能嬉笑打鬧。

    雀躍歡快的上場音樂響起，路帆不緊不慢地走上臺，她穿著柔軟的針織衫，搭配簡約的素色長裙，顯得溫文爾雅、知書達理。

    王娜梨：“希望老師開場能好，后面壓力不會太大?！?/br>
    一旦路帆開場崩了，這組都會遜色下來，讓觀眾失去積極性。

    楚獨秀點頭。

    臺上，路帆拿起話筒，等掌聲退潮后，正式展開表演。

    她口齒清晰，表達也流暢，有種娓娓道來的風度：“大家好，我是路帆。很多朋友可能知道，我是一名老師，以前教英語，現(xiàn)在教單口喜劇，負責善樂培訓營計劃。”

    “傳道受業(yè)解惑，我當老師那么久，悟出來一個道理，就是做老師，千萬不能太老實。”

    “我上學時幻想過，我要是做老師，一定溫柔耐心講道理，不能兇神惡煞，天天在樓道大罵，為一丁點事兒吼三吼四。畢業(yè)工作后，我在一家中學任教，教好幾個班英語，確實兌現(xiàn)了自己的承諾?！?/br>
    她認真地注視觀眾，一本正經(jīng)道：“我從不吼三吼四，我都是吼五吼六吼七吼八，因為你發(fā)現(xiàn)，光吼三四聲，鎮(zhèn)不住你的學生?！?/br>
    臺下響起笑聲。

    北河既好氣又好笑：“所以她每天把我當學生吼！”

    小蔥正在鼓掌，他聞言一愣，錯愕道：“呃，但路老師沒吼過我……”

    王娜梨：“也沒吼過我?！?/br>
    楚獨秀面露遲疑：“……可能是只吼中學生？”

    北河斜她一眼，含笑地咬牙：“新人王，注意一點，內(nèi)涵誰呢！”

    路帆無奈地嘆息：“現(xiàn)在的孩子太聰明了，能夠準確地通過神態(tài)，判斷出你好不好欺負?！?/br>
    “我至今記得，曾經(jīng)帶過一個班，紀律非常差，全都坐不住。上課前，班里會有個女生站起來，對所有人大喝一聲‘閉嘴’！”

    “接下來，全場肅靜，她完成了我做不到的事，我就可以開始上課了?！?/br>
    “每到課間答疑，她就過來找我，對著我頻頻搖頭，問道‘路老師，要是沒有我，你該怎么辦啊’?！?/br>
    路帆握著話筒，模仿女生晃腦袋的模樣，只是簡單的肢體動作，就換來一輪觀眾笑聲。

    蘇欣怡笑著掩嘴：“聽著還挺可愛?！?/br>
    “那個女生是班長，后來還當了我的課代表。她各科成績挺好，學習積極主動，擔任英語課代表，也特別有責任感。”

    “到了第二學期，她維持紀律都變了，變成喊‘shut up’了。”

    “課間答疑再來找我，她照舊會搖頭，問的卻是‘ms lu，what would you do without me’？”路帆心平氣和道，“特別有責任心。”

    臺下笑聲大作，場面也熱起來，逐漸打開觀眾狀態(tài)。

    聶峰贊嘆：“是厲害的，不愧是上季亞軍?！?/br>
    路帆不會進行過多肢體表演，更多通過講故事的感覺，用文本來逗樂觀眾。

    “當然，她很快畢業(yè)了，我不帶那個班了，教學經(jīng)驗豐富，也學會吼人了?！?/br>
    “只是至今有一個遺憾，今天想通過節(jié)目，告訴那個女孩子。老師當初才疏學淺，你當年課間問的題，我終于能夠解答了。”

    路帆一字一句道：“沒有你以后，路老師活成了你的樣子?！?/br>
    “我還活成了小時候自己最討厭的模樣，總是板著臉恐嚇人，接著幡然醒悟，小時候的我還挺討厭的，熊孩子竟是我自己。”

    全場哄笑出聲。

    羅欽用力拍下一燈，只聽舞臺音效響起，傳進耳朵激動人心。

    路帆：“剛工作的時候，我判學生作業(yè)也很老實，他們有時不會寫，也不會給你空著，妄圖用一些潦草字跡讓你看不懂，以此達到渾水摸魚的效果?！?/br>
    “我曾經(jīng)耗費十幾分鐘，解讀一篇學生作文，漂亮的花體英文，寫的是龍飛鳳舞，就這種字體會顯得厲害又看不懂，仿佛寫作的學生英語素質(zhì)很高。”

    “寫的人很爽，判的人很瘋，完全辨別不出來。我還上網(wǎng)搜索這種字體，認真地一一對照，生怕過于粗心，我看不清字母，給他判錯了?！?/br>
    片刻后，她緩慢低頭，絕望道：“最后發(fā)現(xiàn)，好小子，給我拿拼音寫的?！?/br>
    場上，第二燈猛然間亮起，笑聲代表不住拍手！

    路帆：“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初中英語作文有一位李梅同學，一會讓你幫忙給筆友寫信，一會兒讓你幫忙申請夏令營，一會兒讓你幫忙給父母寫賀卡。你會感覺很茫然，你是在考英語嗎？”

    “你只會覺得，你是在幫李梅處理日常的雞毛蒜皮，李梅的生活沒你不行?！?/br>
    “反正我的學生看到李梅，就知道又有困難要面對，在考場上很崩潰?！?/br>
    “但他們只用面對一位李梅，我的工作是面對無數(shù)位李梅，每次考試后，我看到成績，同樣很崩潰，我會感覺很茫然，我是在教英語嗎？”

    “就這樣的作文，用拼音來寫句子，讀著都不通順啊?！彼{悶道，“李梅要是照我學生的作文生活，處理日常的雞毛蒜皮，估計很快也要玩兒沒，怎么還能每回考試都出現(xiàn)呢？”

    楚獨秀啼笑皆非，偷偷評價道：“看來路老師當年有很多怨恨?！?/br>
    北河：“活得不快樂，不然怎么來搞喜劇了。”

    “還有不少同學會對英語老師有刻板印象，尤其是教英語的女老師，仿佛只有貼著漂亮、天天換新衣服、嫁給富有男性的標簽，才能彰顯她們優(yōu)秀的english水平。”

    路帆長嘆一聲：“最可怕的是外人這么想就算了，有些英語老師也這么想，天天在辦公室里攀比。我那時老實，還特別清高，覺得太墮落啦，為人師表就聊這些？”

    “再加上跟學校領(lǐng)導關(guān)系不好，發(fā)現(xiàn)他們總對人不對事，開始考慮換一個環(huán)境。”她說道，“有一回，學生出事了，領(lǐng)導卻記錯了，憤怒地質(zhì)問我，‘路帆，你是班主任，怎么光教書，學生打架都不管’??？”

    “我很無辜，回道‘但我不是班主任，我也不在現(xiàn)場，實在管不了啊’？”

    “他這才醒悟記錯人了，把我和別的老師搞混，嘴上卻不依不饒‘你不是班主任，平時也該多盯著點，看學生關(guān)系好不好，別干等事情發(fā)生啊’！”

    路帆睜大眼：“我更委屈了，說‘但楚獨秀和王娜梨平時關(guān)系挺好的，我也不知道她們?yōu)槭裁匆蚣堋?！?/br>
    雷鳴般的笑聲落地，連帶第三燈也亮起，是蘇欣怡忍不住拍下。

    蘇欣怡捂臉道：“我也不想拍內(nèi)部梗，但這個真的好好笑?！?/br>
    羅欽深表理解：“尤其是放在這組對吧！”

    “開個玩笑，要是在節(jié)目里，領(lǐng)導不會說這話的?！甭贩途彽?，“導演只會說，‘路帆，你怎么光教書，學生打架都不管’？”

    “你應(yīng)該加入她們，跟她們一起打啊，拉近跟學生的距離！”

    這一回，選手區(qū)都狂笑起來。

    楚獨秀和王娜梨被眾人打量，她們還互相抱緊，表演起拉近距離。

    屏幕前，尚曉梅聞言，也心里一跳。她唇角微彎，心虛地低頭：“怎么還偷窺我的想法？”

    尚導確實覺得，打得好，再打響些。

    “后來，我就向?qū)W校辭職，出來做英語老師，主要搞留學培訓，確實擺脫在校英語老師的刻板印象了。”路帆道，“但我很快發(fā)現(xiàn)，標簽既不會憑空產(chǎn)生，也不會憑空消失?！?/br>
    “只會從一個物體轉(zhuǎn)移到別的物體，轉(zhuǎn)移到我培訓機構(gòu)的學生身上了?！?/br>
    “尤其是班里成績最差的那幾位，仿佛只有貼著懶散、天天換名牌衣服、擁有優(yōu)渥家境的標簽，才能彰顯他們不優(yōu)秀的english水平?！?/br>
    “我非常著急，苦口婆心地規(guī)勸‘你爹媽花了那么多錢，是讓你來浪費時間嗎？難道你不想盡快有學上，做點對社會有價值的事情’？”

    “人家很淡定，說‘老師，這錢不多吧，就算交到我一百歲，應(yīng)該也沒有問題，所以我不著急’?！?/br>
    “……”路帆停頓數(shù)秒，她環(huán)顧一圈，長嘶了一聲，“我還能說什么？”

    “我只能說‘挺好，我覺得你為老師提供崗位，沒讓我們在三十五歲失業(yè)，就是在做對社會有價值的事情’。”

    “祝你長命百歲，老師干到延退?！?/br>
    此起彼伏的笑聲匯河成海，恨不得要將眾人耳膜震破。

    羅欽等人還想拍燈，卻發(fā)現(xiàn)早就拍過了，只得惋惜地收回手。

    北河佩服道：“這把真的沒有混，為學生盡全力了！”

    路帆本可以將稿子往后推，拿到?jīng)Q賽再用，卻為了女生組，提前放了出來。她是參加過節(jié)目的老將，沒有搞田忌賽馬，著實給足了尊重。

    “現(xiàn)在，我不教英語了，開始教單口喜劇。過往的煩惱消失了，過往的繁華也消失了?！甭贩?，“我的學生終于都比我窮了，基本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br>
    “不過我們都很開心，我和學生都挺老實，老實人和老實人溝通有好處，起碼不會心累?！?/br>
    “教該教的書，渡該渡的人，或許為人師表，只求問心無愧?！?/br>
    “接下來，好好授課，好好做人，好好看我的學生打架。”

    “謝謝大家，我是路帆?！?/br>
    路帆彎腰鞠躬，不疾不徐下場。

    第47章

    ◎脫口秀虎妞?！?/br>
    場內(nèi)掌聲緊密，令人精神振奮。

    全場觀眾都被調(diào)動起來，顯然比表演前活躍得多。他們神采奕奕地注視舞臺，四肢也松弛下來，逐漸進入了狀態(tài)，注意力集中在演出。

    聶峰目送路帆下臺，評價道：“她表現(xiàn)還挺穩(wěn)，從突圍賽到現(xiàn)在?！?/br>
    北河：“除了新人王，她應(yīng)該最穩(wěn)，不一定會炸，但質(zhì)量過關(guān)。”

    《單口喜劇王》播出至今，十二強選手都掏出數(shù)篇稿子，各自的備賽風格也不一樣。

    北河、程俊華等人屬于沖刺型，他們的表演很吃狀態(tài)，好的時候非常炸，差的時候像瞎混，忽上忽下，起伏不定。這很考驗觀眾的情緒，他們偶爾興沖沖地趕來，卻看到發(fā)揮失常的演出，非常減印象分。

    路帆、楚獨秀等人屬于耐力型，她們的表演穩(wěn)定在某個區(qū)間內(nèi)，即便是拿到自己不擅長的題材，也不會拉胯到看不下去的地步。這就像長跑比后勁，節(jié)目已經(jīng)到半決賽，現(xiàn)場觀眾基本熟知選手，前期積攢的觀眾緣也很重要。

    臺上，笑聲代表正在交流。臺下，王娜梨站起身活動。

    王娜梨伸了伸胳膊，又下蹲拉了拉腿，她深吸一口氣，緊繃道：“到我了，要到我了?！?/br>
    正值此時，場上響起介紹的聲音：“有請下一位選手——王娜梨！”

    楚獨秀：“加油！沖沖沖！”

    王娜梨點頭，忙不迭快步上臺，奔向立式麥克風的位置。

    她的長發(fā)被編成辮子，跑動時如同有條尾巴，迅猛地躥到舞臺中央，像矯捷的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