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川怕她介意，埋著頭偷偷給她發(fā)消息：“我媽只是容易擔(dān)心，年紀(jì)大了很多事又不明白，你別擱心里，回頭我說她。”他抬頭悄悄觀察梁爽的反應(yīng)，梁爽給他回復(fù)：“沒事兒，換了我媽也許問題更多?！卞X川給她發(fā)了一串愛心。

    吃完飯錢川跟梁爽一起去廚房洗碗，錢川被他mama叫住，梁爽就自己去了。

    水龍頭往下放著水，中途錢川mama叫她一次，梁爽沒應(yīng)。

    然后她聽到錢母小聲在說，模樣挺俊，家庭那個樣子么……不過嫁妝出不了多少也可以往好了看，彩禮應(yīng)該就不好意思要高了。她父親的情況要問清楚，婚前的東西么，分分清好了咯，不然始終是個隱患。錢川一直小聲提醒她不要急于現(xiàn)在討論，回去再講。錢母拍了他手背一下，說你就是臉嫩，個么這些事總是要聊的，你有不好意思的我來講。這個工作肯定也是不行的，說出去不好聽，兩個人又都不顧家還了得。既然錢川賺得多一些，以后讓她找個清閑正經(jīng)點的活兒，考考教師證也挺好，家庭和工作都能兼顧了。小姑娘人是不錯的咯，你看上了喜歡，爸媽也連著喜歡她，我們家還能虧待誰嗎？

    熱水嘩啦啦地放，蒸騰出霧氣來，梁爽眼前幾乎要看不分明了?？墒撬睦锂惓Ｆ届o，好像有另一個自己從更遠的地方目睹這一切，有種置身事外之感。

    他們沒坐一會兒要走，走的時候錢川mama拿出了一條細細的金手鏈來，說是給梁爽的見面禮。梁爽沒收。錢川mama拉著她的手腕：“那阿姨可就不開心了，特意給你買的，怎么好不收？”

    梁爽露出和氣又靦腆的笑容：“不合適，禮物太貴重了。”錢川mama執(zhí)意要給，兩人拉扯了一番，梁爽說：“要么您把東西留給錢川吧，將來合適我再拿。我都沒給您二位準(zhǔn)備見面禮，再收這個，做晚輩的心里不安。”錢川mama興許也覺得這樣更合適，高高興興把東西給了兒子，夸梁爽懂事。

    送走他們，錢川有種大事落定的感覺，他神色里都透出喜氣來，轉(zhuǎn)而問梁爽剛剛有沒有不開心。梁爽說沒有，他父母挺隨和的。錢川提議他們找時間也去見見梁爽的父母，梁爽說不著急。

    她沒想好什么時候提分手能夠最體面，但清楚不是眼下，以免讓錢川誤會是他爸媽的原因，搞出不必要的矛盾。碰巧最近錢川幾乎忙得不著家，她決定緩個幾天。

    這么過了兩周不到，他們竟也沒怎么碰上面。那天梁爽開完一個會出來，抬頭發(fā)現(xiàn)天空遼遠，已經(jīng)入秋了。再拖下去大概要回家過年。中午忙著開會沒吃飯，她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塊巧克力塞進嘴里好讓血糖快速恢復(fù)。轉(zhuǎn)眼她和錢川在一起也有小半年，好的時候也有，可這不足夠叫她繼續(xù)。這個選擇沒有讓她的生活更加自洽，反而產(chǎn)出了新的煩惱。

    她想是時候了，梁爽給錢川發(fā)了一條消息，告訴他自己沒有勇氣跟他走下去，決定到此為止。

    是自己做的決定，發(fā)完之后還是忍不住要惆悵一下。這算是失戀了嗎？她想。梁爽剛要懷揣著一種憐惜自己的心態(tài)再買一塊巧克力，給自己一點甜頭，蓑衣的奪命消息已經(jīng)發(fā)了過來，他說趕緊的，數(shù)據(jù)分析好了沒，下午給我。

    梁爽回復(fù)：好的，馬上。

    她決定不吃了，巧克力吃多了膩。

    下午緊趕慢趕把東西做完，梁爽提前半小時申請下班。她這幾天已經(jīng)看好一個新的住處，東西打包起來也快。也許潛意識里依舊沒有會在這里生活很久的打算，這間屋子里只有她夏天的行李，入秋之后還沒來得及添幾件厚重點的衣服。

    叫搬家?guī)煾担欣畎嵯聵?，運輸，再到新的地方，搬上去，總共花了不到三個小時。梁爽把錢結(jié)算給師傅，自己關(guān)上門坐下來，長長舒出一口氣。

    她只拆了一個箱子，把自己需要的日用品拿出來，其他什么都沒收拾。錢川打電話來聲音幾乎失控：“你到底為什么？在跟我鬧什么脾氣？”梁爽不想在他情緒激烈的時候迎上去。要提分手，難免會遇到這種尷尬情況，梁爽聲音篤定：“周末再說吧，你先冷靜幾天。沒有必要把時間花在吵架上?！?/br>
    錢川同她也說了許多軟話，自己給自己找出諸多原因：“是我加班一直沒有陪你？還是上次我爸媽來惹了你不高興？”梁爽說都不是，就是覺得沒法繼續(xù)往下走。

    那完完全全的，是她不想要的人生。

    如何跟錢川的父母搞好關(guān)系，如何向他的家人解釋自己的家庭……里面的每一個難題，她都沒有打算去解決。

    有時想來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如此人生配置，ego 卻不小。她清晰地意識到了她不是認清局勢就能心甘情愿做出“最佳選擇”的人，她還倔得要死，有自己想法得要死。

    她跟錢川連水電都算得清楚，自覺無所虧欠，想斷就能斷，只是對方的憤怒和堅持使她有些為難。

    終于挨到周末，錢川跟她約著見上了一次。他胡子沒刮，看上去精神不大好：“寶寶，你告訴我到底怎么了，有問題一起解決好嗎？”

    他依然問，是不是父母態(tài)度的問題，是不是他從前給的太少。他也說梁爽的問題：“你總是太獨立，是你要跟我算得清。”梁爽笑了一下。她一直告訴自己，窮人比富人更需要“不占便宜”這種品質(zhì)，因為多得到的哪怕一點，你都不知道對方會讓你用什么去還，而你極有可能還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