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抱有把項(xiàng)目一推了事的希望，知道這個“不行”除非是紀(jì)華珠寶否定他們蓑衣才會息心，而在此之前，她要想先出怎么讓事情“能行”。

    活兒是肯定不能再壓給部門其他人了，梁爽一邊讓人事抓緊招人一邊害怕現(xiàn)有的員工會忙到崩潰。她自己接下這個方案，打開思維導(dǎo)圖腦子卻一片空白。總是難以自制地想起來那時候裴雪舟問她給林紀(jì)華送禮物的建議，她給裴雪舟截的購物圖。那一刻已經(jīng)過去了，可是那一刻深深留在她的腦海里，每次重新被提起，她就又重新扮演一次“那一刻”的梁爽。

    她問自己到底害怕什么，如果勇敢一點(diǎn)承認(rèn)，她怕被自己伸手夠不到的人瞧不起。

    理智能叫她想明白，這有什么呢？只要無愧于心的，都應(yīng)該坦然面對。但坦然不容易，她更想逃避。她覺得自己沒有做錯過什么，只是因?yàn)閷ο笫桥嵫┲?，好像好感也成了妄念，莫名其妙就矮了一截?/br>
    裴雪舟太高太優(yōu)越，以至于她只是想握住他的手，看起來卻好似貪心。

    “不畏人言”和“不懼命運(yùn)”不是二十歲的梁爽擁有的品格，她只能等待王子走向自己，可是王子很矜貴，王子傳情達(dá)意的方式比她還要朦朧。

    那些久違的怨念又一次翻涌出來，她想我做錯什么了呢？我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卻要為我無法選擇的出身而一次次自我折磨。那些不受控制的負(fù)面念頭自己跑出來——你的努力有用嗎？這樣沒日沒夜加班又如何，你一年的薪酬買不到紀(jì)華珠寶一套完整的首飾。你怎么敢接這樣的方案呢？林紀(jì)華如果看到了，第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你們這些窮人對富人的意yin有多幼稚可笑。別再絞盡腦汁想怎么去打動它的受眾了，你要等林紀(jì)華當(dāng)面告訴你你的東西有多小家子氣嗎？

    ……

    梁爽對著屏幕，空白的 ppt 頁面，與她表情空白的臉相對。

    蘇承駿發(fā)消息來問她在干什么，要不要吃晚飯。

    梁爽沒有回他，她開始想跟蘇承駿的這一段到底算什么。蘇老板年輕有為，前途大好，真往穩(wěn)定關(guān)系去看……梁爽覺得有點(diǎn)好笑了。她沒有那么在乎錢川，對錢川父母的態(tài)度也會在意。但那時她可以干脆地離開，因?yàn)樗辉诤酢?/br>
    可是蘇承駿呢？

    她意識到自己想和蘇承駿有未來，又怕自己和蘇承駿有未來。

    她所想要逃避的所有場景又蜂擁而至了，她腦內(nèi)的畫面里，錢川的父母變成蘇承駿的父母，一人說著，忙成這樣也不是什么好工作，結(jié)了婚就辭了吧好在家?guī)Ш⒆?。一人問她，父母的工作情況如何？父親沒有正式工作嗎？她如果還不想對蘇承駿放手，難道要說：“對不起，因?yàn)槲覘l件不夠好，所以以后會更加努力和賢惠么？”

    梁爽感到了窒息。

    也許生活就是這么巧，不久前她還在考慮要面對自己的真實(shí)感受，要告訴蘇承駿她的真心。而此刻，生活告訴她，其實(shí)你們……最多也只能走到這里。不是你矜持，不是你清醒，是露水姻緣就是這場關(guān)系的終點(diǎn)。再多的，你又夠不上了。

    她這么想著，竟然自己哭了一場。

    蘇承駿帶著晚飯來敲門，看到梁爽哭腫的眼睛。

    “怎么哭了？”他伸手來抱梁爽，著急給她擦眼睛。

    梁爽沉默了兩秒，然后道：“生理期鬧的。我剛打死一只秋蚊子，想到它也有家人，就為它難過?！?/br>
    蘇承駿配合地笑了一聲，眼底卻不是那么回事，目光一直沒從她身上挪開，透著溫柔的擔(dān)憂。說出的話卻是：“那幸好我這幾天都有乖乖沒招惹你?！?/br>
    梁爽彎彎嘴角，她笑得勉強(qiáng)，心中感念蘇承駿的不戳穿。蘇老板何等聰明人，肯定看得出異樣，但不追根究底，這份“放過”，善良得叫她心酸。

    蘇承駿讓她吃飯，梁爽沒有胃口。

    蘇承駿挖了一勺出來遞到她唇邊，頗有趣味地說：“大學(xué)時候我們老師一直強(qiáng)調(diào)情侶不能在食堂相互喂飯，我當(dāng)時特想嘗試，但是沒機(jī)會。這位女同學(xué)行行好，讓我也試一回?！?/br>
    梁爽面目糾結(jié)：“這也太道德淪喪了?！?/br>
    蘇承駿抗議她假正經(jīng)：“你上次都喂過我！”

    “我那是出于調(diào)戲，”梁爽面不改色同他進(jìn)行白爛話接力，心情奇異地明朗些許，“喂別人吃飯可以，吃別人喂的飯不行。太羞恥了?！?/br>
    蘇承駿咬著下唇，期期艾艾看她。梁爽有不好的預(yù)感，果然，蘇承駿這個不要臉的，捏著嗓子，作嬌羞狀，撲閃撲閃他那雙大眼睛：“明明比這羞恥更多的都做過了?！?/br>
    梁爽趕緊叫他打住：“別說了，我吃?！?/br>
    到底也沒為難梁爽，最后讓她自己吃了飯。蘇承駿問她在為什么項(xiàng)目為難，梁爽沒立刻說。

    “處在保密期？”

    “不是，”梁爽眼神往下飄，“沒有頭緒，感覺拿不下來?！?/br>
    “問題出在哪里？”

    “我……”梁爽起了個話頭，卻無法開口。蘇老板當(dāng)然是一個求助的好對象，可她發(fā)現(xiàn)她比之前更喜歡蘇承駿，也因此更無法實(shí)話實(shí)說。

    她開始不自覺地希望他看到她的得體，她的游刃有余，她無法再坦誠把令自己難堪的一面撕開在蘇承駿眼前。又是老關(guān)卡，沒有被戰(zhàn)勝的心魔不是消失了，是暫時蟄伏了起來，你沒有真的打敗它，它就會在你以為前路是坦途的時候給你有力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