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程家?！?/br>
    “原先開小賣部的那個？”

    林翠說是。

    梁爽感到莫名：“他是被林東昇騙光了家底，跟我爸怎么扯上的關(guān)系？”

    林翠在這件事上頗有共鳴：“對，這事跟你爸有什么關(guān)系？他還差點(diǎn)想撞死你爸。”

    梁爽眉頭皺緊了：“為什么？”

    林翠以為她跟梁爽取得了情感傾向上的一致，因?yàn)橛謿庥峙?，說起來也逐漸不再顧忌，把事情和盤托出。

    那姓程的本名叫程樹生，因?yàn)槌聊蜒裕_踹不出一個屁的性格，又被老街上的人叫做“程書生”。他從前在梁爽小學(xué)邊上開文具店。娶了個老婆很漂亮，梁爽還記得她是長頭發(fā)，鵝蛋臉，總會對人笑。

    因?yàn)檎煞蜻@種個性，護(hù)不住老婆，本地治安還不好的時候不時有人上門sao擾，林東昇跟他是小學(xué)同學(xué)，小學(xué)的時候沒玩到一起去，長大了之后被他遇見一回上門鬧事，林東昇把對方打跑了，也從此跟程樹生關(guān)系好起來。

    程樹生在他那一堆狐朋狗友里算個異類，估計零零星星拿了不少錢給他用。但他沒什么朋友，林東昇也偶有很像個人的一面，這種友誼就繼續(xù)了下去。再然后是林東昇跟著別人做生意，他以自己強(qiáng)大的游說能力，讓程樹生把房子賣了支持他的事業(yè)。

    中間過程如何梁爽不得而知，但程樹生確實(shí)這么做了。

    如今林東昇的事業(yè)“暴雷”，程樹生從一個原本有房子可住，有生意可做的小城市穩(wěn)定家庭，忽然到了住在出租屋里，交不起下個月門面房租的地步，如果生意做不了，很快吃飯都要成問題。

    “然后呢？”梁爽問。

    “我們那天是想去問問能不能探視，正好看到他們配合調(diào)查出來。他們罵你小舅了?！?/br>
    梁爽：“……”

    林翠說他罵得難聽，她就維護(hù)了幾句，對方轉(zhuǎn)而說她，老梁維護(hù)她，也回了幾句。一來二去紅了臉，回來路上，姓程的別了老梁的車，老梁怕老婆出事，自己猛打方向盤，拐到溝里去了，把腿給別了?！澳愣疾恢溃莻€表情，晚上燈一照，都要嚇?biāo)懒?。他是真的恨啊?！绷执湔f。

    梁爽聽出一身冷汗，想到剛回來時老梁說的追償，她不知道這件事的重點(diǎn)怎么會還在要賠償醫(yī)藥費(fèi)上。

    她起身：“來吧，客廳，叫上爸爸。”

    三人坐下，開始都沒說話，屋里只剩廚房抽油煙機(jī)轉(zhuǎn)動的聲音，梁爽坐定了，表情冷漠：“事情我都知道了，律師那邊該給的費(fèi)用給，不要往下走了，賠償也別要。”

    老梁顯然憋著一口氣，他曾面臨的接近死亡的威脅來得那樣真實(shí)，他斷不肯松口。

    梁爽：“好好的、有日子過的人，誰沒事找人這個晦氣？”

    她以一種匪夷所思的表情看向二位，半晌之后道：“如果有人在我面前罵林東昇，罵什么我都得聽著，一個字不能還口。這是該的?！?/br>
    林翠知道這件事上女兒很難跟她同頻，依然試圖辯解：“他如果不是想賺更多錢，也不會……”

    梁爽毫不客氣截住了她的話頭：“你弟弟如果不害別人傾家蕩產(chǎn)，他也不會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彼塘擞秩踢€是說：“程樹生無辜不無辜我不知道，但林東昇什么樣我知道。錢是怎么給出去的我不知道，但錢是怎么沒的，我們大家都清楚?！?/br>
    丈夫還在這里，林翠不希望事情這樣被攤開，她感到局促。老梁看著梁爽，示意她別說了，但梁爽沒搭理。她覺得整個事件里面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擔(dān)驚受怕，勾起大學(xué)時一些不好的回憶，不免要怨父母的執(zhí)拗和糊涂。

    她急得想要罵人，也知道一開口罵人，這對年長的夫妻就會陷入“因?yàn)槲覀儧]本事，女兒與我們離了心”的悲傷和無助里，然后什么也聽不下去。

    于是她只能壓抑著憤怒和著急，盡量好聲好氣：“都到年關(guān)了，被逼到?jīng)]有日子過的人，你猜不到他會做什么的。你說不是為了那一點(diǎn)醫(yī)藥費(fèi)和修車費(fèi)，就想圖個氣順，對他來說不是那回事。他如果日子過得好好的，不小心撞了個人，不用你說，他自己也不會逃避賠償，但如今是什么情況呢？我換一句話問你們，他到了那個地步，撞你一次車，跟他拿刀捅你一次，對他來說，區(qū)別還大嗎？總歸沒日子過了，多的都是他賺了。那本來就不是一個開朗寬心的人，遇到這樣的事，你指望他怎么消化？還能自己想清楚了，來跟你們道歉嗎？”

    話說到這，大概終于有了兩三分見效，兩人表情有松動。林翠小聲說就算林東昇有錯，他們不該波及我們。梁爽有些殘忍的快意：“大概他也聽你說過，你跟林東昇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吧。換了我是他，聽你維護(hù)林東昇，我挑著大年初一上門，站在你家門口罵?！?/br>
    老梁不忍地看了林翠一眼，轉(zhuǎn)而對梁爽“哎”了兩聲，是讓她住口的意思，似乎想快快揭過這一場家庭矛盾。

    梁爽眼睛轉(zhuǎn)過來看他：“那你讓律師撤訴么？”

    老梁低頭不說話，但也沒表態(tài)。

    梁爽冷笑一聲，聲音倒是拉得很平：“你不去可以，人爭一口氣，行。挺好的，我還在家呢。萬一人家年三十晚上想到自己怎么走到這一步的，氣上心頭，想捅林東昇還捅不到，好在我們?nèi)叶荚?，你們還愿意為林東昇出頭，現(xiàn)成的靶子有了。不過等人拿刀上門了也不怕，有我擋在您二位前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