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對不起……”姜蕪不停地道?歉，那聲音里nongnong的愧疚讓明?珠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我就是?怕你會這?樣難過，才不希望你回憶起來的?！泵?珠看著?母親認(rèn)真開口?，“你沒有錯(cuò)，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錯(cuò)的只是?那狗……”

    她原本是?習(xí)慣性地想說那狗賊的，可是?顧忌著?姜蕪與楚凌的關(guān)系，到底是?嘴下留情了。

    “夫人……”

    她這?個(gè)稱呼一出?口?，姜蕪的呼吸隨之停止了一瞬。

    她聽著?明?珠叫了自己無?數(shù)次夫人，從沒有這?一刻這?么難過。她知道?明?珠不叫自己母親也是?正常的，所以只是?低垂著?眉眼，掩飾了眼里的神傷。

    明?珠當(dāng)然察覺到了，她馬上就后悔了。

    母親這?個(gè)稱呼在她的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淌過了千萬遍，既然這?么渴望，為什么不說給她聽呢？

    明?明?她也那么想聽。

    明?珠不忍她傷心失望，她露出?了笑容，憋在嘴邊的話，居然順利地說出?了口?：“母親，別哭?！?/br>
    姜蕪愣了愣，眼淚一瞬間更加洶涌了，夾雜著?感動與喜悅。

    一張手帕被?遞了過來，姜蕪抬頭，看見?是?方才被?冷落到了一邊、但一直默默站著?的莫陽舟。

    雖然面容不一樣了，但她能猜到，定然是?受了一番磨難才改頭換面的。

    “梁謙……”

    一句名字，讓大男人眼里的情緒也有些抑制不住，許是?不想在妻女面前失態(tài)，他慌亂又狼狽地別開頭，卻還是?回了姜蕪一聲：“嗯，是?我?！?/br>
    明?珠在兩人都發(fā)愣之時(shí)，從莫陽舟手里拿過手帕，溫柔地替母親擦拭臉上的淚水。

    帕子的觸感很柔軟，與記憶中的一樣，哪哪都節(jié)省的梁謙，總是?會在懷里準(zhǔn)備這?么一張，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帕子。

    姜蕪那時(shí)候還嫌棄過：“我又不喜歡哭，你備了也派不上用場的。況且你一個(gè)男人，不小心讓人看見?了，也不怕人笑話你?！?/br>
    梁謙就只是?微微一笑：“有備無?患嘛。再說，讓人看見?了，就能都知曉我有溫柔可人的妻子了?！?/br>
    其實(shí)在那之前確實(shí)也沒怎么能派得上用場。

    那時(shí)候總是?覺得比起哭解決問題更重要的姜蕪，大概也沒能想到，有一天她也會變得這?么喜歡哭。

    明?珠收回了帕子。

    她活了這?么多年，好像沒有這?么幸福過。

    父親、母親，都在自己的身邊。

    明?珠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母親，我們團(tuán)聚了?！?/br>
    是?的，無?論過往如?何，現(xiàn)在的她們一家人已經(jīng)團(tuán)聚了。

    姜蕪拉著?她的手，又看向旁邊沉默不語的男人，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將?他的手拉過來。

    曾經(jīng)的梁謙哪怕不是?嬌生慣養(yǎng)之人，到底也是?家境殷實(shí)，又是?讀書人，一雙手生得骨節(jié)分明?、修長?勻稱。

    可現(xiàn)在，自己握著?的兩雙手，手心都帶著?老繭，看著?就是?飽經(jīng)風(fēng)霜。

    姜蕪心疼這?兩個(gè)人。

    “梁謙，謝謝你。謝謝你一個(gè)人把明?珠拉扯大，謝謝你把她教得這?么好，也謝謝……你沒有出?事。”

    話到這?里，又開始哽咽了。

    如?果不是?因?yàn)樽约?，?果沒有遇到自己，這?個(gè)人，何至于淪落至此。

    梁謙嘆口?氣，將?她擁過來：“阿蕪，不要自責(zé)了。明?珠說的對，你沒有任何過錯(cuò)，原本就應(yīng)該是?我來保護(hù)你的。是?我沒有保護(hù)好你。以后再也不會如?此了?！?/br>
    明?珠也湊過來：“還有我。母親，我現(xiàn)在很厲害，肯定能保護(hù)好你！”

    姜蕪牽著?這?兩人的手，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他們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了。

    第106章

    夜里,姜蕪是與明珠一起睡的。

    姜蕪聽著明珠說了許多他們的事情。少女像是并沒有覺著有多苦，說的時(shí)候也?都是輕松的語氣。

    她還說起自己劫了個(gè)貪官金庫的事情，眼里語氣很是自豪：“我把那金庫都分給了老百姓,那貪官可氣炸了,說是天涯海角也要找到我。結(jié)果……”明珠笑了,“沒兩天,就?犯了事?被朝廷查了,滿門?抄斬?！?/br>
    “我好像是有點(diǎn)神性在身上的，惹了我的人,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的?！?/br>
    姜蕪也?跟著她一起笑了，只是她雖然是笑著,心?情卻無法輕松起來。

    不論明珠是如何對這這些年的經(jīng)歷輕描淡寫，她聽著，心?里都不是滋味。

    孩子這些天也?是奔波得累了，慢慢對抗不住困意?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姜蕪在昏暗的燈光下,細(xì)細(xì)看著女兒的容顏，與梁謙……仿若是一個(gè)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這是她失而復(fù)得的女兒,余生，她都想守著女兒。

    可是腦海不期然地閃過了念茵與阿燁的臉。

    姜蕪的眼神瞬間暗淡下來。

    現(xiàn)在的她與五年前的心?情又有了變化,那時(shí)候的自己在剛剛恢復(fù)記憶,將對楚凌的恨意?也?遷怒到了他們的身上?。

    可是現(xiàn)在，姜蕪想著念茵因?yàn)樽约毫粝虏「纳眢w，想著孩子們想要親近自己又不敢的小?心?翼翼，她沒有辦法再像著當(dāng)初那樣硬下心?腸。

    這都是什?么……孽緣啊。

    ***

    翌日?，姜蕪總算是出了屋里走?動了。

    這像是在一處山谷之中,綠樹成蔭、鮮花盛放。屋子的位置比較高，姜蕪站在那里,能?將山谷大片的風(fēng)景盡收眼底。

    左下方還有一片竹林，姜蕪知道，梁謙最?喜歡的就?是竹子了。他說過君子如竹、屹然挺立，風(fēng)吹雨折而不屈。

    如今她看著那風(fēng)中的一片綠浪，恍惚地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不僅僅是這么說說而已，他也?是真?的做到了。那確實(shí)?是姜蕪所認(rèn)識的梁謙。

    她當(dāng)初一心?一意?地想要找個(gè)好人，如今卻覺著，他倒不如是個(gè)壞人。

    不與楚凌作對，狠心?舍了自己，興許還能?像她爹娘那樣，榮華富貴一生。

    肩上?忽得一沉，姜蕪轉(zhuǎn)頭，正對上?了莫陽舟的目光。

    男人將披風(fēng)搭在了她的身上?：“你病還未完全好，山里天冷，別著了涼?！?/br>
    他的手拂過姜蕪的肩，卻沒有過過多停留，很快就?收了回去。

    山風(fēng)確實(shí)?是有些冷的，姜蕪抓著披風(fēng)的邊緣攏緊了一些。

    這地好像就?只有他們?nèi)齻€(gè)人，那個(gè)面?具男在她醒來的時(shí)候就?已經(jīng)不在了，姜蕪是從明珠的口中知道了那就?是明珠的師傅，而這里是無影閣的某個(gè)秘密據(jù)點(diǎn)。

    “我們要一直在這里嗎？”

    莫陽舟聽她這么問，跟她解釋：“這里離京城不遠(yuǎn)，現(xiàn)在城中到處都是追捕我的人，我們暫且在這里避一避風(fēng)頭。等過不久，我就?會帶你們離開?。”

    追捕他們……

    姜蕪不用想都知道那會是誰下的命令。她驀然想起了那日?，楚凌跪下的場景。

    他的感情，姜蕪在那之前就?隱隱有所察覺，可那一刻才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彼時(shí)的她其實(shí)?是有一瞬間的動容的。那一絲感動，在她回憶起一切后就?絲毫不剩下了。

    姜蕪眼里稍稍失神，男人幾乎是馬上?知道她在想誰，一絲黯然在他眼底閃過。

    莫陽舟突然抓住了姜蕪的手，在她驚訝的眼神中問：“阿蕪，你放不下他嗎？”

    姜蕪沒想到他會這么問，男人握她的手力度很大，那是她沒有在梁謙身上?看到過的強(qiáng)勢，卻又隱隱藏著不安。

    “你這是什?么話？”沒有猶豫，她就?回答了，“他讓我們夫妻分離，讓我與明珠分離，讓你們父女二人顛沛流離。我怎么會放不下他？”姜蕪的話里，是毫不作假的真?真?切切的恨意?，“我此生都不會原諒他?！?/br>
    然而，這話卻并沒有讓莫陽舟緊鎖的眉頭松開?。

    他其實(shí)?是想問的，僅僅如此嗎？

    那下蠱讓她失憶呢？不顧她的意?愿強(qiáng)迫呢？哄騙她生下一雙兒女呢？

    可她在意?的，就?僅僅是骨rou分離嗎？

    他們到底是……十八年的夫妻啊，是這樣嗎？

    莫陽舟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了姜蕪的手，這些話，他沒有問出口，他不想讓姜蕪去想那些問題，也?不想讓姜蕪因?yàn)槟莻€(gè)人而煩惱。

    不過是十八年罷了，他還有余生那么長的時(shí)間，去沖刷那個(gè)人留下來的痕跡。

    于是男人淡淡揭過了這個(gè)話題，轉(zhuǎn)而告訴她：“青陽公主?已經(jīng)離世了?！?/br>
    聽到青陽兩個(gè)字，姜蕪的手不自覺地放在了脖子上?，那里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

    那日?若不是明珠的師父及時(shí)出現(xiàn)，她是真?的想殺了自己，姜蕪知道。

    這是第幾次了？

    自己初入京城時(shí)，她想要?dú)⒊?，對旁邊的自己?未曾留情。如今即使記住了自己，還是依舊如此。

    姜蕪沒有辦法能?大方到裝作無謂。

    那個(gè)被她當(dāng)作meimei一般的小?姑娘白蘇也?好，被她當(dāng)作朋友的青陽也?好……她如今的感情都不剩下了。

    “進(jìn)屋里去吧?！蹦栔蹏@口氣，攬住她的肩往里走?，“中午要吃什?么？給你燉雞湯好不好？”

    姜蕪沉重?的心?情好了一些，笑著嗯了一聲，卻又突然停住腳步：“我想起了一件事?情?！?/br>
    “什?么？”

    姜蕪的手放在了莫陽舟的手背上?，然后狠狠一揪，疼得男人連連后退，捂著手背想說她狠心?，卻在抬頭的一瞬間，被剎那間明亮起來的女人，驚艷得說不出一句話。

    “我們的賬還沒算呢！”姜蕪睨著他，“你居然讓明珠好好一個(gè)小?姑娘去做殺手！你這個(gè)父親怎么當(dāng)?shù)?？?/br>
    莫陽舟委屈巴巴看她，連連喊冤：“阿蕪，你是不知道帶孩子有多難。明珠太有主?意?了，哪里會聽我的？你是不知道，她打小?就?沒把我放在眼里過，脾氣倔又……”

    “我聽到了！”房梁上?一個(gè)聲音傳來，兩人一同看了過去，明珠在他們身后，雙手抱在胸前，腿勾著房梁倒掛下來，眼神卻直直盯著莫陽舟，“父親，你在說我壞話?！?/br>
    還是在母親面?前說。

    被抓包的莫陽舟心?虛避過視線，默默往姜蕪身后挪了挪，姜蕪從他眼神里看出了某種藏著的訊息，像是在說：“看吧看吧，我就?說?！?/br>
    她一個(gè)沒忍住，笑了出來，沖明珠招招手：“明珠，下來，罰你爹燉湯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