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禧邀請人直截了當(dāng)。

    “沒興趣?！?/br>
    時祺拒絕人更直截了當(dāng)。

    少女明亮的眸子一閃，閃過一縷靈光：“我可以給你錢，你也不算吃虧?！?/br>
    她走到哪里都是眾星捧月，現(xiàn)在偶然撞到這個油鹽不進(jìn)的硬釘子。

    “好啊，小公主。你有多少誠意給我？”時祺側(cè)首，好整以暇地看她。

    “你報個數(shù)?！?/br>
    時祺慢條斯理地舉起一根長指，在她跟前晃了晃。

    “一千塊，好說好說?！?/br>
    溫禧眉開眼笑，正準(zhǔn)備翻開自己的書包去取現(xiàn)金，渾然不知即將到來的危險。

    “我指的不是這種誠意。”

    時祺撐著琴蓋，將她囚困在方寸之間，灼烈的光在金屬耳釘泛著銀輝，少年的五官近在咫尺，長眸里斂著危險的光，連好聞的薄荷味落在她鼻尖。

    “一個吻換一首鋼琴曲，怎么樣？”后三個字他咬重了說，上揚的尾音夾著他微重的呼吸。

    她掉入時祺有意設(shè)置的文字陷阱，清晰地聽見腦海中弦斷的聲音。

    手繩沒找到，卻平白無故地連人帶心都折在這里。

    貝齒咬著唇，溫禧下意識緊閉雙眼，力道后撤，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始作俑者已單手拎著書包，從琴房里瀟灑離去。

    “開個玩笑啦，拜拜?！?/br>
    -

    報完最后一個唱名，溫禧扯開眼前的緞帶，掌聲讓流動的世界重新變得清晰。

    時祺的臉上是沉靜的，雙眼含笑，好似醞釀著一點壞意。

    他的部分更加速戰(zhàn)速決，邀請溫禧直接從七個音開始彈奏，她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指尖，卻在最后一刻出現(xiàn)不該有的失誤。

    “哎呀，很可惜，時先生報錯了兩個音?！?/br>
    主持人慌忙補充。

    大屏幕很合時宜地將溫禧的手位折成音位，附上時祺剛報出的答案，正好產(chǎn)生了兩個偏差。

    “一山更比一山高，我當(dāng)然愿賭服輸?！?/br>
    鋼琴的混響還在繼續(xù)，時祺先認(rèn)輸了。

    時祺微笑著看溫禧，配合地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他漆黑的眼里折射出她的影子，像是每首奏鳴曲的再現(xiàn)部，有似曾相識的虛影。

    她贏了。

    溫禧難以置信，明白他是故意輸給自己。

    好像只是一瞬間，溫禧又被璀璨的鎂光燈拉回到現(xiàn)實。

    她被四面八方涌來的掌聲包裹，本人卻在晃神。

    “小姐，您戰(zhàn)勝了時祺先生，感覺如何？”主持人將話筒遞給她，試圖采訪出勁爆的只言片語。

    溫禧環(huán)顧四周，坦然地與無數(shù)好奇的目光交鋒。

    “大家好，我是一名鋼琴調(diào)律師，能戰(zhàn)勝時祺先生只是偶然罷了?！睖仂麥睾偷匦Γ骸叭绻蠹矣袖撉僬{(diào)律的需要，歡迎大家來找我，我的工作室在觀山路235號?！?/br>
    她是極美的，穿著針織毛衣與碎花長裙，如緞似的烏發(fā)散在肩頭，素著的臉像工筆畫描繪的秀麗五官，經(jīng)過鎂光燈的打磨，溫潤沉穩(wěn)，矜貴異常，好像一塊美玉重現(xiàn)天日。

    溫禧一番話說得也妥帖，恰到好處地為時祺解圍，悄無聲息地將自己放在綠葉的位置。

    “請問溫小姐有什么心愿？”

    她還沒來得及接過話筒，這話卻被時祺接了下來。

    “我想送溫小姐一份禮物?！?/br>
    今天青年鋼琴家的話格外地多。

    “我寫一首歌送給溫小姐吧。”時祺平靜道，好像在做一件信手拈來的事，跟吃飯做菜一樣簡單?！爱?dāng)作今天技不如人的獎勵?！?/br>
    掌聲涌動如潮，退潮時留下艷羨的目光，將溫禧包圍。她的眼皮沒來由地跳了一陣。

    時祺罕見作曲，連演藝圈邀歌與合作都一概拒絕。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采訪都爭先恐后讓他創(chuàng)作，他輕易不顯山露水，偶爾折出的片刻，都是很驚艷的旋律。

    他有自傲的資本。

    他沒等她答應(yīng)，就坐在琴凳上，邀請她。

    “這首曲對節(jié)奏的要求很高，如果溫小姐不介意的話，就請溫小姐做我的節(jié)拍器吧。”

    時祺欠了欠身，甚至很禮貌地給她讓出半張琴凳。

    溫禧當(dāng)然不會坐下，她伸出五指纖纖，在貝殼般的指甲蓋上躍動的光，在琴板上不輕不重地扣動了四下。

    -

    溫禧記得這首歌。

    那時候她和父母徹底鬧翻，陪時祺兩個人蜷在城中村里，溫禧買的那臺立式鋼琴成了兩個人唯一值錢的家當(dāng)，兩人在沉默的龐然大物前面面相覷。

    練琴時樓上樓下鄰居咒罵他擾民，家徒四壁時，那臺四角鋼琴緊挨著半封閉的廚房，被油煙熏烤著，徹底剝了高雅藝術(shù)的皮。

    她趁著時祺練琴時招惹他，一而再再而三，恨不得整個人能掛在他身上。最后他終于心不在焉，便將她抱起，壓倒一大片琴鍵。

    鋼琴上的節(jié)拍器他忘記去關(guān)，就壞心眼地將游尺撥到最頂端，每分鐘九十下，不急不緩，遵循本能，按節(jié)奏有力地沖撞。

    她的唇努力張合，連字句都破碎，每次都控制不住身體的平衡，要從琴鍵上跌落，時祺便用長臂一撈，將她和鋼琴融為一體。

    他不甘心，要拉她一起下地獄。

    每每此刻，溫禧好像瀕死的金魚，去夠稀薄的氧氣，活蹦亂跳，大口大口的呼吸。

    “鍵要被你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