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為心窗，他透過這扇窗，窺見她的本意。

    她是情動，是因他而無可抑制地情動，終于讓他卸下心防。

    天邊月不是施舍盼顧，而是掌中之物。

    溫禧的理智渙散，在半夢半醒間游移，聽見耳畔懸浮的那句喟嘆，好像塵埃落定。

    “歡迎來到我的世界?！?/br>
    第56章 金絲雀

    “為你演奏, 是我心甘情愿?！?/br>
    時祺心有靈犀，知道她想到什么。

    他低聲沉緩，語調(diào)溫柔, 似是在解釋當年的事。

    他可以只為溫禧一人破例。

    “再說, 我不是已經(jīng)獲得我想要的了？”

    他在琴底下做的事多少有些荒唐，乃至兩人行隨意動, 差點失控，現(xiàn)在溫禧的臉像熟透的紅潤番茄，勝過一大半的對白。

    她盡力不去回憶后來發(fā)生的事。

    “現(xiàn)在想聽, 也隨時就可以聽到?！?/br>
    時祺再給她承諾, 卻對上一雙飽含歉疚的眼。

    十九歲的少女思慮問題不夠周全, 放任閑言碎語如利劍刺穿心愛之人。

    她現(xiàn)在對少年的那份自卑理解得更深，因為她也如是。

    倘若是她，當初在宴會上的反應只會比時祺更激烈。時祺靠近一步, 尚且就要往后退三步，若她被夾槍帶棒地羞辱一番, 只怕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真奇妙, 他們都曾有覺得配不上彼此的時刻。

    “回去吧, 我們離開太久了?！睍r祺將她沒說完的話接過來。

    “舞會要開始了?！?/br>
    他的手虛攬著溫禧的肩，助她越過人群, 重新走到視線的焦點。

    圍觀的人群見她回來，關(guān)注點自然少不了她手腕上的那個玉鐲。名媛混在人群中，悄聲編排她小門小戶，嘗到一點甜頭就招搖過市, 一點都不低調(diào)。

    任君昊好像一只斗敗的公雞, 被父親訓斥一頓，也失了斗志, 忙著善后事宜?？匆姕仂貋恚环薹薏黄降靥ь^看她一眼，不知道她憑何得到家主的優(yōu)待。

    人眼像放大鏡，隨時準備指摘溫禧的錯處。

    接下來是舞會。

    溫禧就算家道中落，從前也是富養(yǎng)長大，她跳舞頗有天賦，經(jīng)常在舞會上艷冠群芳。

    雖然生疏，但她踏上舞池，那些記憶就像溯游的魚，很快回到軀體之上。

    只是時祺，他比自己看起來更像老手。

    “耳濡目染學的?！?/br>
    他見溫禧眼生疑惑，勾唇一笑。

    在國外閑暇時，時祺也將禮儀學到完美，躋身上流，該有的宴會與應酬一樣都不會少。

    音樂之間都是相通的，他對節(jié)奏與旋律敏感，不費吹灰之力，就學會跳舞這項社交基本技能。

    “華爾茲就是圓舞曲，三四拍的節(jié)奏，三步一循環(huán)，最關(guān)鍵的是旋轉(zhuǎn)?！?/br>
    他彎下腰，在溫禧耳畔解她的困惑。

    話音未落，旋轉(zhuǎn)時溫禧華麗的裙擺起弧，裙尾上的粉薔薇隨波輕顫，綻放出萬世芳華，惹人驚艷。

    兩人舞步默契，動作連貫，優(yōu)美柔和，又極其登對。

    她分出心力看他的舞伴，看見他游刃有余，一塵不染的襯衫領(lǐng)口與西裝，為骨血里的優(yōu)雅矜貴錦上添花，宛如天人之姿。

    那些年少時的莽撞都消失不見，又是一個完美的圓弧，是起也是終，溫禧想起那個連刀叉都會拿反的野犬少年，有恍若隔世之感。

    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待。

    “小滿，小心。”

    溫禧不知不覺看到失神，不慎踏錯，急走兩步修正節(jié)奏，外界無所察覺，但還是被時祺抓了個現(xiàn)行。

    可是他還在。

    一曲落，現(xiàn)場掌聲熱烈。

    “小滿，還想繼續(xù)再玩一會嗎？”

    他的任務基本圓滿完成，垂眼征詢她的意見。

    她拋出那句國人最典型的回復。

    “來都來了?！?/br>
    “再說我還沒有吃飽，”溫禧說，剛剛不速之客一個接一個來打岔。米糕已到嘴邊，卻又沒有吃到。

    正餐早已撤去，旁邊的桌上還有可口的糕點。

    時祺的薄唇抿出無奈的笑，身體卻很誠實，繞去遠處為她取餐具。

    看似和諧的宴會還未持續(xù)多久，又有意外陡然發(fā)生。

    溫禧耳間的聲音交雜一片，右手一頓，銀鑷掉在鱈魚上，也來不及撈出來。

    緊接著，她聽見倒地的悶響與人群的低呼，匆忙順著聲音索驥而去。

    “怎么了，跳個舞都不會，”

    只見男人粗暴的手還揚在半空之中，還未收力。

    許是因為女孩太過笨拙，踩到那男子的步伐，被他毫不留情揪住她的頭發(fā)，大力掀翻在一邊：“笨手笨腳的，爺帶你來見大世面，連跳個華爾茲都跳不清楚?！?/br>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孩捂著臉，瑟瑟縮成一團，一幅楚楚可憐的模樣。

    “不是看上哪家少爺了吧，眼神到處亂飄?！?/br>
    那男人無端猜想，怒不可遏。

    他看起來比董富明還老，謝了頂，地中海發(fā)型，戴個金邊眼鏡，好似要走氣質(zhì)型男的路線，卻又學成蹩腳的四不像起來。

    眼前歌舞升平，所有人卻默契地選擇了熟視無睹。

    「這是家事，有什么好管的」

    「任家長輩都沒說話，我們還是少說兩句」

    好熱鬧的人群聚來又散，人人冷漠，紛紛感慨一句有失體面，生怕這件晦氣的事沾染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