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禧抿嘴，不知該如何解釋。

    她在這里居住的三年還算平靜，根本沒有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她沒有跟時祺說，這些事在剛開始還債時都稀松平常，她的包里也總是備有防狼噴霧。

    溫禧模樣乖巧，站在原地，仰頭，等他將話說完。

    “可是我沒有錢。”

    她坦誠地說明自己拮據(jù)的原因。

    “我?guī)湍阏曳孔?，?/br>
    “最近先到我這里來住，好嗎？”

    -

    溫禧還來不及說好與不好，魏越的車先到了。

    聽見魏越的喇叭聲，他們的話題就跟著戛然而止，默認(rèn)被一筆揭過。

    住院部消毒水味刺鼻，往來的醫(yī)護步履匆匆。

    她終于將前因后果整理清楚，是保姆的手機被程鵬摔碎，又記不住溫禧的電話，這才沒有聯(lián)系上她。

    “患者的繳費單在這里簽字?！?/br>
    前臺護士對溫禧說，身后的醫(yī)護忙里忙外地穿梭，流暢的水筆卻突然卡住。

    “我去找支筆?！?/br>
    護士抱歉地說。

    “我這里有?！?/br>
    不愿給對方添麻煩，溫禧主動說。

    眼看著溫禧在包里翻翻找找，他在身后喊住她。

    她從來都記憶力不好，有時候需要寫字，翻遍書包，身上連一只能用的黑色水筆都找不到。

    每每此時，她便仰著頭跟時祺求助。

    時祺嘗試過許多不同的辦法，還是改不了她丟三落四的毛病。于是他放棄與她的腦容量較勁，轉(zhuǎn)而將自己改造成一個百寶箱。

    “我這里有。”

    時祺的襯衫上恰好別著一支筆，遞上。

    他保留很多微小的習(xí)慣，都會在她心神動搖時給她致命一擊。

    重癥監(jiān)護室里，程春菊在醫(yī)院的病床里安靜地躺著，蒼老的臉上毫無血色，各種軟管纏滿了全身。

    長廊幽靜，溫禧隔著玻璃看她，有淚水漫上眼眶。

    原來人和人的緣分這樣的淺薄，一個轉(zhuǎn)身，就可能見不到了。

    “如果你難受，哭出來的話就好了?！睍r祺輕瞥，看見她眼眶中的淚，說話的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溫柔。

    她天生容易共情，他記得曾經(jīng)看電影時，也抱著他的手臂哭得稀里嘩啦。那時他愛憐地?fù)釗崴犴樀拈L發(fā)，將紙巾輕拭去眼尾躍出的淚花。

    時祺想，三天之期好像太長了。

    “剛剛問的問題，”

    “你能不能現(xiàn)在就告訴我答案？”

    第68章 心房

    這話問得不合時宜。

    像是針尖刺入心海, 她被這個銳利的問題輕輕地扎了一個破口，從破碎的心臟流淌出一串新鮮的血珠，短暫地痛了一瞬。

    但時祺太想知道答案了。草長鶯飛的時令, 對他來說卻像蠓蟲肆虐的盛夏。這個問題脫口而出時, 就像自己心甘情愿地走進(jìn)葳蕤濕潤的草木中，每時每刻都像有細(xì)密的啃噬附著在血rou之上, 癢得抓心撓肝。

    “這個答案對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

    溫禧抬眸，在漣漣淚水中與他那雙深情眼對視。

    時祺恨不得纏著她立刻斬釘截鐵地說出這個答案，如果量變可以換來質(zhì)變, 他愿意每秒鐘都問她一遍。

    “重要啊?！?/br>
    只要她愿意松口, 他便能雙手奉上自己的全部。

    “但你從前說, 過程比結(jié)果更重要?！?/br>
    這是時祺用來回答某場鋼琴比賽結(jié)束后的采訪，當(dāng)時他是一匹過關(guān)斬將的黑馬，面對桂冠的謙讓之詞。

    她難能可貴地記得。

    可彼時他拔得頭籌, 現(xiàn)在分明沒有擁有他的月亮。

    還差一步之遙。

    “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br>
    他說，接著與她解釋。

    “我怕太晚了。”

    “我害怕會有一天生離死別, ”時祺沉聲, 眼尾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光暗淡, 語氣卻盡量平淡輕松，好像只是在隨便說笑：“說不定到時候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我了。”

    “我不想你也這樣眼淚汪汪地看著我?！?/br>
    他給溫禧遞去一張干凈的紙巾, 指了指她濕潤的眼尾。

    偶爾想不通時，他的腦海中是曾有過這么危險的想法的。因為她對每個與她萍水相逢的人都好，卻偏偏不肯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當(dāng)然知道，想要被她永遠(yuǎn)懷念, 有一個最好的辦法。

    “你說什么, 好端端地。”

    溫禧心想，平白無故地咒自己。

    他的擔(dān)心虛無縹緲, 她不迷信，只是涉及到他的所有事都格外小心，克制住自己不去考慮最壞的情況。

    住院部雪白的瓷磚鋪到盡頭，與明亮的日光燈交相輝映，視野中光線白亮，卻滲出幾分隱約的慘淡。

    走廊上的窗戶不知為何被人打開透氣，時褀拉了幾次也動彈不得。

    初春風(fēng)涼，他從并肩站著的位置往前一步，不著痕跡地為她擋去一點可能的風(fēng)霜。

    溫禧淺淺一個，身著唯一的暖色，站在他的影子中央。

    重逢時在醫(yī)院，時祺只敢在無人處凝視她的倒影。

    而此時此刻，他現(xiàn)在肆無忌憚地用視線親吻她，從深邃的眼窩，到精致的鼻尖，到飽滿的唇瓣，再勾勒出她漂亮的臉部輪廓。

    好像已經(jīng)得到很多了。

    知足嗎？但他還想再進(jìn)一步。

    “你喜歡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