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母親, 三歲以前?的記憶完全?沒有。從記事?起, 相處的人全?是夏青蓉，也?曾經(jīng)跟著姜沐晨喊過幾聲mama, 但姜超讓她喊阿姨，一直到現(xiàn)在。

    姜議語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們有什么恩怨, 但還是很想見見那個素未謀面的mama，說：“什么時候。”

    “今天或明天總會?來一次, 你在家等著就?行?。”姜超往門外走，準(zhǔn)備上班，他今天請了半天的假, 就?為了說這個。

    幾句話的功夫, 屋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姜議語回房，再次躺到床上，心?里又是緊張又是無感, 兩種全?然不同的情緒交疊在一起，她頭又開始暈了。

    血緣間的聯(lián)系讓她緊張, 從沒相處的人讓她無感，她把空調(diào)關(guān)了, 拿了手機(jī)和?平板去了客廳坐著。

    開了軟件，拿了觸控筆，姜議語在屏幕上畫稿。

    玄關(guān)處傳來敲門聲，她走過去的時候，心?里更期望的是昨天的店員。

    但她運(yùn)氣不好。

    “你是……小語？”門口?站著一個看起來很年輕的女人，手里提著箱奶和?幾盒保健品，穿著黑色連衣裙，齊腰的長卷發(fā)披散著，容貌姣好，圓臉大眼，與姜議語的長相有五六分相似。

    “我是。”她往后退了一步，說：“請進(jìn)?！?/br>
    這間房子?，陳文跟姜超結(jié)婚后，住過幾年，但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幾年，該忘的全?忘干凈，看著空空蕩蕩的，問：“一個人在家？”

    “嗯。”姜議語去倒了杯茶，與過年待客時一樣?的舉動。

    雖然跟姜超鬧得不可開交，但陳文很尊重張獻(xiàn)靜，問：“你奶奶不在家嗎？”

    “去年冬天去世了?！苯h語垂下眼說。

    又安靜了會?，姜議語從茶幾上抽了兩張紙遞給?她。

    良久，陳文才紅著眼眶說：“我太久沒回來了，你過得怎么樣?，姜超對?你好嗎，還有夏青蓉，她兒?子?有欺負(fù)你嗎。”

    談不上好或不好，姜超對?她管教頗嚴(yán)，必須時刻遵循他的想法，奶奶去世后，才有些?變化。夏青蓉是后媽，偏心?于自己的兒?子?，但也?沒有苛待過她，不冷不熱。姜沐晨更是，雖然小時候頑皮了點(diǎn)，但也?是真心?拿她當(dāng)jiejie看。

    姜議語說：“我弟弟很好?！?/br>
    明明是母女，關(guān)系卻比陌生人還遠(yuǎn)，陳文看了她幾眼，攥著手心?的紙，說：“我跟你爸的矛盾很大，當(dāng)年其實(shí)是……沒打算生下你?！?/br>
    “……”

    她沉默。

    “你弟弟比你小多少知道嗎?！标愇陌鸭埲拥嚼啊?/br>
    姜議語說：“知道。”

    “不到一歲，我跟姜超離婚后，才知道有了你。當(dāng)時我才二?十來歲，不知道那個癥狀是懷孕，等肚子?大起來了才意識到?！标愇哪樕系谋砬橛行?痛苦，接著說：“去醫(yī)院準(zhǔn)備做手術(shù)，結(jié)果月份太大，被你奶奶勸著留下，我生產(chǎn)后也?是她和?我媽在照顧我，你被姜超抱回去，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和?夏青蓉結(jié)婚了?！?/br>
    “我跟姜超婚結(jié)得太早，一心?撲在他身上，從認(rèn)識就?是個錯誤，那個時候太蠢，真以為能過一輩子?，結(jié)婚了才知道不同，我更想出去闖蕩，他讓我在家里當(dāng)家庭主婦，觀念不同，天天吵架，離婚后十幾年從沒聯(lián)系過?！?/br>
    從認(rèn)識就?是個錯誤，她本來是不存在的，是奶奶留下的她，姜議語心?里發(fā)酸，說：“我也?是錯誤?！?/br>
    看著同自己相似的相貌，任誰都能看出來她們是母女，陳文說：“我要再婚了，他是寧城人，對?我很好。”

    可姜議語在寧城住了十幾年，一次都沒見過她，姜議語說：“恭喜。”

    “看到你過得不錯，我也?放心?。”陳文站起來，往門口?走，笑?了下說：“再見小語。”

    “再見?！彼龥]起來，只轉(zhuǎn)過頭看。

    空間恢復(fù)安靜，平板屏幕早已自動黑了。

    門又被敲響，姜議語走過去開，是昨天那家店的店員，“你好，請問是姜小姐嗎?！?/br>
    “是?！彼卮稹?/br>
    “這是您的衣服，祝您購物愉快，歡迎下次光臨。”

    “謝謝。”

    門關(guān)后，姜議語長嘆一口?氣，拎著幾個袋子?回房，孤零零坐在床上，手里握著手機(jī)愣神。

    很想見蘇訣，但不能把不好的情緒帶給?他，姜議語給?他發(fā)消息。

    【阿定：吃飯了沒?！?/br>
    【訣：沒?！?/br>
    【阿定：現(xiàn)在都一點(diǎn)了?！?/br>
    蘇訣坐在椅子?上，家里同樣?只有他一個人，電腦里還有他沒做完的軟件編碼。

    【訣：忘了，中午吃的什么?！?/br>
    【阿定：你猜?！?/br>
    【訣：猜你沒吃?！?/br>
    姜議語躺下來，頭壓著松軟的枕頭，雙手舉著手機(jī)打字。

    【阿定：你好像在我身上安了監(jiān)控?！?/br>
    【訣：下午要忙什么?！?/br>
    【阿定：睡午覺，再畫稿，我那堆了好多?！?/br>
    在新月夕的消費(fèi)都是包年算的，平時在家里吃的飯也?幾乎都是他們店送，蘇訣多點(diǎn)了一份。

    【訣：等會?再睡?！?/br>
    姜議語剛翻完食譜下單，回過去發(fā)送。

    【阿定：我給?你點(diǎn)了外賣?！?/br>
    幾乎是同時發(fā)送，姜議語稍微晚點(diǎn)，信息排在下面。

    【阿定：你不會?也?點(diǎn)了吧?！?/br>
    【訣：嗯。】

    她翻了個身，手串上的珠子?在腕上壓出一道痕跡，笑?了下，在鍵盤上打字。

    【阿定：那我等會?吧?！?/br>
    【訣：我也?等會??！?/br>
    門鈴第三次被敲響，姜議語腳步快了點(diǎn)，接過對?方手上的袋子?，“謝謝。”

    【阿定：收到收到收到?！?/br>
    【訣：餐桌jpg.】

    照片上是空蕩蕩的桌面，姜議語打字。

    【阿定：我去看看?！?/br>
    地圖上有一條藍(lán)色的線，騎手距離目的地還有803米。

    【阿定：快了快了快了。】

    【訣：好了好了好了。】

    姜議語又笑?了下，把桌上的牛奶和?保健品推著靠墻。

    眼里只留下了兩盒菜和?一盒飯。

    她吃過飯，準(zhǔn)備去睡一覺緩緩頭暈，先?看到了蘇訣的朋友圈，里面的內(nèi)容少之又少，像這種記錄生活的更是沒有，卻在二?十分鐘前?發(fā)了一張照片，一份未打開的外賣。

    訣：分享圖片。

    【童伊凡：真是醉了，吃個飯還要秀。】

    【羅契回復(fù)童伊凡：你懂個屁，這肯定是小姜同學(xué)給?他買的。】

    這兩位的評論?總是來得準(zhǔn)時，也?是現(xiàn)在太閑的緣故。

    有人棄之如敝屣，有人視她為寶珠。

    姜議語摸了摸床頭的綠兔子?，安心?午睡。

    一重接一重的夢境，姜議語從被喪尸追的夢中嚇醒，前?面是懸崖，她跳下去了，墜到漆黑的房間。

    那個夢境太真實(shí)了，被追的恐懼猶在，她睜開眼，盯著天花板。

    沒多久，她起身下床，拿了手機(jī)出門。

    “蘇訣?！?/br>
    “嗯？”他的聲音從話筒中傳出來。

    姜議語站在便利店門口?，說：“我過來找你了?！?/br>
    “在哪?！彼沁叾嗔诵?走動的聲音。

    這里是住宅區(qū)，門衛(wèi)認(rèn)識她，同樣?放她進(jìn)來，便利店里面的白光與路燈下的暖光交織在一塊，姜議語停了會?，說：“我看到你了?！?/br>
    茂盛的香樟，樹影被路燈折射在地面，野蟬發(fā)出又長又尖的鳴叫，她站在影子?里，看著不遠(yuǎn)處朝她跑來的蘇訣。

    “熱不熱?！碧K訣撥了下她披散著的長發(fā)。

    姜議語沒說任何話，走近一步，頭抵著他肩，雙臂抱緊他，悶悶道：“我有點(diǎn)怕。”

    這回輪到蘇訣無措，手摸了摸她頭，輕聲說：“做夢了?！?/br>
    “有很多怪物在追我。”姜議語細(xì)細(xì)感受著他的味道，說：“我害怕。”

    蘇訣低頭，臉側(cè)誒了誒她腦袋，“沒事?了?！?/br>
    “嗯?！苯h語抱了他一會?，突然問：“你為什么喜歡我?！?/br>
    蘇訣說：“不知道，只記得剛見你那天的太陽很大?！?/br>
    “那天他們都跟我說你脾氣不好，讓我別惹你?！苯h語彎了彎唇，說：“我連撞到你，都在想你會?不會?打我?！?/br>
    蘇訣也?笑?了聲，說：“我長得也?不兇吧?！?/br>
    “沒辦法，我初來乍到?！苯h語退后兩步，手握著他下巴左右晃了晃，評價道：“很帥?！?/br>
    任她動作，甚至配合地卸力，蘇訣說：“膽子?不小了，我識人不清。”

    姜議語說：“本來就?不小，那天就?是你……”

    被他偷親了一下，“我什么。”

    “……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