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被困在青春的長(zhǎng)河。

    棠昭睜眼，抬起手觸摸琴鍵。

    聲音如溪水淌在山澗，抒情寂靜，格外的舒緩。

    auld lang syne她可以閉著眼彈，棠昭彈到動(dòng)?情，跟著輕輕地哼唱。

    “我?們?cè)?jīng)終日游蕩，在故鄉(xiāng)的青山上，我?們也曾歷經(jīng)苦辛，到處奔波流浪?！?/br>
    “友誼萬歲，朋友友誼，萬歲舉杯痛飲。”

    “同聲歌唱，友誼萬歲，友誼地久天長(zhǎng)?！?/br>
    ……

    她低著頭，發(fā)?絲垂落，冬日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的眼角，畫面定格。

    “cut！”肖策喊了一聲。

    緊接著，棠昭聽?見了很多掌聲朝她涌來?。

    “象征著告別的曲子，很好聽??！?/br>
    一條過的戲，讓導(dǎo)演們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滿意的神色，肖策也難得在工作場(chǎng)合露出點(diǎn)?笑意。

    收工上車的時(shí)候，肖策問了她一句，是找到答案了嗎？

    這?場(chǎng)戲的背景是在北京，但實(shí)際是在臨市的海邊拍的，棠昭看著海面的日落，只是輕輕地笑了笑。

    她翻著劇本，看著下一場(chǎng)戲，要切入兩段警車在追捕途中的蒙太奇。

    這?一段不需要棠昭出鏡。

    再下一場(chǎng)，就是她的最后一場(chǎng)戲。

    海邊的逃亡。

    今靈聽?到了離她不遠(yuǎn)的警笛聲，她知道?了警察在追她，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她從公路跑到海灘的腳步也越來?越急。

    海是一個(gè)?很好用的東西?，有著豐富的表達(dá)空間。

    這?個(gè)?鏡頭大概維持了一分鐘左右，為了致敬法國(guó)電影《四百擊》里最后的長(zhǎng)鏡頭。

    兩個(gè)?故事的主角，同樣是未成年人，同樣是一場(chǎng)漫長(zhǎng)的海邊逃跑。

    不同的是，老電影的定格鏡頭在男孩回眸看向機(jī)器的一瞬。他走投無路，背朝著大海。好似自由，又像找不到出路，被永恒地困住。

    肖策沒有延續(xù)這?種拍攝手法，他沒有讓她回頭。

    只讓她繼續(xù)往前跑，往海里跑，跑到最深處。

    隨后，他的鏡頭從女主角的背影搖到前面。

    他沒有拍大海，而是去拍女孩的眼底，干凈的淺色瞳仁完全地映出了今天的潮汐和夕陽。

    她走進(jìn)劈開的海浪里，翻滾的海水沒過她的膝蓋和大腿，她的鞋和腳都濕透了，天真的一雙眼睛迎著落幕時(shí)分。

    棠昭看著鏡頭，最終，輕輕地笑了一下。

    整個(gè)?一部電影拍下來?所有凝重的情緒，痛苦、恐懼、悲傷、憧憬。

    在這?一刻，全部都消散了。

    ……

    棠昭離開海灘，一身濕氣，徐珂給她送了浴巾，簡(jiǎn)單擦了幾下，便趕去酒店吃飯。

    因?yàn)榍岸螘r(shí)間拍戲耽誤過大家工作，棠昭給眾人都買了小禮物。

    她對(duì)?周維揚(yáng)說，只在他的面前才會(huì)掉眼淚，在別人面前，一向笑得同等的端莊又疏離。

    禮儀還?是要維持的。

    因?yàn)槎Y物的到來?，殺青宴的氛圍好上加好，眾人起著哄讓女主角說兩句。

    棠昭被推到中間騎虎難下，她想了幾秒鐘，醞釀了一番發(fā)?言的臺(tái)詞，接著連貫地說了下去。

    “從我?第一次見到肖導(dǎo)，到今天快十年了，剛才他在鋼琴店里讓我?即興發(fā)?揮，我?腦子里想到的就是那首曲子，因?yàn)槲?在想，如果這?十年可以形成一個(gè)?閉環(huán)——

    “從此以后，它裝著所有好的壞的，甜的苦的，我?所經(jīng)歷的一切，不需要帶有主觀的粉飾，會(huì)完整地保留在我?過去的生命里?！?/br>
    “十年前，我?說《閃光》是我?的第一部電影，對(duì)?我?來?說意義重大，現(xiàn)在我?想說的是，《濤聲》于我?而言是一座導(dǎo)航塔，它讓我?看到，還?有一個(gè)?未曾改變初心?的女孩在那里矗立守望。

    “電影里的今靈走出了青春的傷痕，我?恭喜她。渡人容易渡己?難，再如何過不去的劫，終將?會(huì)成為昨天?！?/br>
    “而從此刻開始，我?也會(huì)有我?的自由，我?的新生，所以，同樣恭喜我?自己??！?/br>
    棠昭說完，干了一杯酒，桌上的掌聲一浪接一浪。

    當(dāng)年那個(gè)?不善言辭溫溫吞吞的女孩子長(zhǎng)大了，口齒之間隱含聰慧與哲思。

    在千軍萬馬的名利場(chǎng)上，她比旁人更快走完人生的每一個(gè)?階段，迷茫，執(zhí)著，沉淀。

    歷盡千帆之后，再慢下腳步，通向終點(diǎn)?的這?一段路，卻是變得更為從容淡泊了。

    有人喊：“走心?了！”

    有人喊：“電影大賣，所有人獎(jiǎng)運(yùn)爆棚！”

    有人在笑。

    有人喝多了。

    棠昭也跟著喝了點(diǎn)?。

    散場(chǎng)后，她隨保姆車返回下榻的酒店。

    棠昭有幾分醉態(tài)，倒在徐珂的肩上。

    夜深人靜時(shí)，還?沒從熱鬧的氣氛里緩過來?，心?里有點(diǎn)?空空的。

    棠昭拿出手機(jī)，玩了會(huì)兒微博。發(fā)?現(xiàn)春和景明這?個(gè)?賬號(hào)又上熱搜了。

    這?回是發(fā)?的是一對(duì)?明星夫妻的出軌瓜，不過這?對(duì)?夫妻是出了名的感情不合，各玩各的，謎底太簡(jiǎn)單，沒懸念也就沒討論價(jià)值了。

    很快，評(píng)論里轉(zhuǎn)而開始罵狗仔：

    【劉景明這?人能信嗎，上回說什么高?富帥，結(jié)果爆出來?xxx和她那個(gè)?禿頭金主，yue了?！?/br>
    【這?種陳年舊瓜一看就是出來?擋槍的啊。而且xxx算什么一線啊，電影圈都摸不著邊?！?/br>
    【電影圈小花，清純臉，紅過，你直接報(bào)棠昭身份證號(hào)得了?！?/br>
    ……

    【我?早說了就是她啊，不過周延生的孫子估計(jì)也沒人敢得罪，這?事兒指定是被壓下來?了?！?/br>
    【棠昭和君宜的總裁？我?好像有點(diǎn)?印象，江敏的兒子是吧，u1s1媽是絕色，兒子也是真絕色?！?/br>
    【你們不知道?啊，他當(dāng)年投王子恒那個(gè)?片子就是為了棠昭（去年吃的瓜了，消息不保真）】

    【這?么癡情啊，下血本為博紅顏一笑？】

    【一眼假，這?種男人就別談癡情了吧，換女人估計(jì)比衣服還?勤，每次被拍都跟不同的女明星，包養(yǎng)還?差不多。】

    【看面相就很會(huì)玩啊，棠昭這?種小白兔，算了吧，一看就玩不過人家?！?/br>
    棠昭看得心?里七上八下，最后這?條“看著就很會(huì)玩啊”，更是讓她氣不打一處來?，她借著酒勁，火速登上小號(hào)，惡狠狠戳他回復(fù)：【你、狗屎！】

    發(fā)?完才算解氣！

    棠昭關(guān)掉社交平臺(tái)，立刻打了電話給周維揚(yáng)，待他幾秒后接通，她理了理腦子里的漿糊，低低地問道?：“你怎么沒來?接我?啊?！?/br>
    周維揚(yáng)語氣些微低沉，有著剛結(jié)束工作的倦怠感：“這?都幾點(diǎn)?了？還?想回北京？”

    棠昭沉默下來?，她就隨口問的，他說的也是有道?理，心?里空空的失落感沒消，但她乖乖應(yīng)了聲：“好吧。”

    周維揚(yáng)在那頭琢磨著她的語氣，似乎是判斷著什么，隨后，低低地笑一聲：“不會(huì)喝大了吧？”

    他的輕笑聲電了一下她的耳朵，棠昭臉上升騰熱氣，她說：“沒有。”

    “看來?我?不去不行?，”他仍然在笑，語氣悠悠，“老婆可不能沒人照顧?！?/br>
    棠昭正要說沒事的，她又不會(huì)無理取鬧，都這?么晚了——

    周維揚(yáng)直接打斷她的神游：“2403，你住的酒店，直接上來??！?/br>
    棠昭愣了下，嘴角快速地綻開一個(gè)?笑：“嗯?！?/br>
    她問他有沒有買花。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忘了。

    然而一推開門，棠昭就看到滿床的玫瑰。她醉眼朦朦，那一片深紅色就鮮艷地糊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棠昭飛奔過去。

    周維揚(yáng)疊腿坐在旁邊沙發(fā)?，望著她進(jìn)來?，他身前的領(lǐng)帶已經(jīng)被扯開了，領(lǐng)口褶皺顯現(xiàn)出一絲風(fēng)流倦意。

    她隔些距離看他，真覺得這?人看起來?像是“挺會(huì)玩的”。

    棠昭趴到床上，稀奇地?fù)芘藭?huì)兒玫瑰，她問周維揚(yáng)：“你特?地來?看我?嗎。”

    他語氣平靜：“想得到是挺美，我?來?談事兒?！?/br>
    她都不屑拆穿他，笑問：“你談什么事兒啊？”

    “有個(gè)?電影合拍計(jì)劃，這?不肖導(dǎo)正好工作結(jié)束，明兒找他去聊聊?！?/br>
    棠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半天，拖長(zhǎng)尾音“哦”了一聲。

    她說完，控制不住胃里翻江倒海。

    笑意還?沒收回去，急急地沖到廁所，哇一聲吐了。

    周維揚(yáng)：“……”

    難得還?想搞點(diǎn)?浪漫，全讓她一身酒氣毀了。

    “怎么喝這?么多？”周維揚(yáng)怕她吐不干凈，一會(huì)兒還?難受，把棠昭抱到洗手臺(tái)，用牙刷抵著她的舌頭，叫她接著吐了幾口，然后倒水，替她漱口。

    她被他圈在懷里，有點(diǎn)?重心?不穩(wěn)，扯著他襯衫的領(lǐng)子，一個(gè)?用力，拽松了兩顆。

    他低眸，看著她有些野蠻的手勁：“著什么急，洗洗干凈再說?！?/br>
    “……”棠昭腮邊升起兩團(tuán)軟軟的紅云，她盯著他，話鋒一轉(zhuǎn)，“你知道?嗎，有人說你包養(yǎng)我??！?/br>
    周維揚(yáng)的眼里沒絲毫波動(dòng)?，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