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雅反問著她，琥珀色眼底完全倒映出文奈的模樣，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發(fā)紅的耳根。

    “其實沒什么好怕的吧，文奈?！?/br>
    他忽然轉(zhuǎn)了個語氣，露出當(dāng)年橘子小偷一樣的狡詐笑容。

    “你這家伙，”文奈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還真是不留情面啊，什么半年前的雜志還記得，你不會把我的報道都看了吧？”

    “嗯……差不多吧?！?/br>
    龍雅摸摸下巴，不僅是都看了，甚至還剪下來收藏什么的，自然是不能說了。

    差不多一年前開始吧，龍雅就發(fā)現(xiàn)，雜志上的文奈有點變了，最顯著的特征就是笑得少了，即使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贏了對手，文奈也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甚至嘴角還往下拉了些，渾身彌漫著低氣壓。

    媒體和美食評論家們都稱她這是因為實力強勁對比賽感到無聊導(dǎo)致的，因此更加瘋狂地追捧天才般的少女，甚至出現(xiàn)了希望被少女用不屑的眼神看之類的宣言，用詞狂熱程度只有那個什么……薙切家的“神之舌”的報道可以媲美。

    但龍雅卻發(fā)覺了不對，如果真的覺得無聊，文奈是絕對不會去參加比賽的——她就是這樣的人，當(dāng)年如果不是覺得網(wǎng)球有趣，龍雅無論怎么喊她她也不會應(yīng)，唱詩班的人到門口邀請文奈參與，也被小女孩直接拒絕并關(guān)門謝客。

    兩人對視著，誰也不讓誰，像是在面對最后一塊小蛋糕時，無聲的爭執(zhí)。

    啊……即使過了這么多年，文奈依舊得承認(rèn)，也許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還是在人懵懂時期認(rèn)識的好友。

    那時候的天性不加掩飾，而長大的過程中人逐漸學(xué)會偽裝，但撕開面具，似乎又是在一遍遍印證兒時的性格。

    就好像現(xiàn)在，她覺得自己完全被龍雅看穿了，但同時，她也發(fā)覺了對方的小把戲——

    她忽然甜甜地笑起來，和龍雅一樣俯身向前，直到中間只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為止。

    “你說這么多，又是想做什么呢？”

    纖細(xì)白皙的指尖劃過下巴與喉結(jié)中間的凹陷，在麥色的肌膚上留下冰涼濡濕的水痕。

    看著龍雅順著這力道仰頭，文奈眨眼，鳶紫色的眼睛彎成細(xì)細(xì)的月牙。

    “不會是想提點童年好友什么的吧？這個理由爛爆了，你也不是那種好人。”

    *

    “回來啦，文奈?！?/br>
    文奈回到師傅家中，也就是糖水店時，雖然時間已晚，但老陸和店長都沒有睡，兩人都在客廳里，點著一盞橘黃色的燈。

    “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做完前菜就可以走了嗎，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被哪個撲街仔拐跑了。”

    老陸戴著眼鏡，坐在沙發(fā)上用報紙遮臉，沒好氣地同門口的文奈說。

    “這不是難得去趟澳門，多玩了會嘛?！?/br>
    文奈摸摸鼻子。

    “哼，玩玩玩，什么時候不好玩。”

    “好了老公，”店長原本在剝砂糖橘，隨手扔了一個堵住老陸的嘴，朝文奈招手，“文奈來吃點橘子吧，這個好甜的呢?！?/br>
    “謝謝店長?！?/br>
    文奈不好意思地接過店長剝好的砂糖橘，猶豫了片刻，還是開口。

    “師傅……還有店長……”她抿唇，“其實我今天，是想來和你們告別的?！?/br>
    “喲？”

    老陸手里的報紙放了下來。

    而店長也驚訝地放下了手中的橘子皮。

    “我想了想，不能再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了，畢竟我一開始離開遠(yuǎn)月，就是想去嘗嘗全世界的美食?！?/br>
    文奈看著自己的腳尖，手不自覺地捏緊了。

    “當(dāng)然在粵城這段時間我也學(xué)到了很多！非常感謝兩位的教導(dǎo)，但如果沉湎在這種安定的感覺里，就和我最初的想法相悖了?！?/br>
    說完，她有些忐忑地抬頭。

    “——好哇！你可終于開竅了！”

    不料，迎接她的卻是老陸的狂喜亂舞，物理意義上的。

    老陸砰一下跳下沙發(fā)，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個圈，手舞足蹈，居然有幾分功底。

    “老婆，把我釀的那個米酒拿出來，今天可得好好慶祝慶祝！”

    他哈哈笑著，拍著文奈的肩：“年輕人呢，就是要闖江湖，闖江湖呢，最重要的就是個闖字，不然，再厲害，也一直是沒長大的小屁孩。”

    “你呢，好早就能獨當(dāng)一面了，不然我也不會放心你一個人去澳門——知道為什么讓你去嗎？人家請的我老陸，你代表的可就是我的臉面！但你現(xiàn)在有那個實力?！?/br>
    他語重心長地說，抬手悶了一盅酒。

    “我一早就在等你和我說這事了，可惜你啊，總是過不去那道坎?！?/br>
    “還學(xué)什么呢？我還有什么好教的呢！難道你到一個地方，就要把那里的東西學(xué)干凈嗎？天底下的東西是學(xué)不完的！”

    老陸酒量其實不好，喝幾口就開始臉紅，他還給文奈倒。

    “你干什么呢！”店長一把奪過老陸手里的酒盅，“文奈還小。”

    “沒事的店長，”文奈倒是取過小杯，為自己滿上，“米做的果汁而已，我能喝，也該陪師傅喝點?！?/br>
    她想，確實，料理的知識是學(xué)不完的，而她當(dāng)初離開遠(yuǎn)月，也不意味著遠(yuǎn)月已經(jīng)沒有可以教她的，而是想要開拓眼界，開啟……不一樣的大門。

    老陸喝著喝著，開始回憶往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