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高高興興的好友聚會，可一個近乎被梅長君遺忘的消息出現(xiàn)在了她的耳邊。

    “與沈家結(jié)親？”

    這件事為何也提前了？

    她望向斂目垂首的江若鳶。

    “什么時候的事？”

    日暮之時，晚霞漫天，半邊天際燒得紅彤彤一片。

    江若鳶坐在霞光背面，輕聲道：“前些日子提的，婚期在近幾日?！?/br>
    不知內(nèi)情的桑泠蹙眉道：“這般倉促，算哪門子求娶？”

    梅長君卻是心下一涼，眸中火色已起——實際上連求娶都不是，只是納妾。

    她望向江若鳶，問道：“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嗎？”

    “你就愿意——”

    “父親將利弊都與我說了?！苯豇S抬起頭來，淺淺一笑，“長君可記得我所查的兄長之事？我與桑大人一同查了許久，循著線索，正查到沈家?！?/br>
    “這是送上門的機會?！?/br>
    “而且，我江家如今的形勢，需要如此?！?/br>
    江家前些日子被拿了錯處，已是搖搖欲墜。沈首輔逼迫江尚書站隊，卻也不言要其如何去做。江家百般思量，竟折騰出如今這般法子：江尚書將女兒許配給沈柉做妾，并在內(nèi)閣事務(wù)中唯沈首輔馬首是瞻。

    梅長君還聽聞，江尚書連自己的祖籍都舍棄了，借躲避倭寇之名，把戶籍轉(zhuǎn)到了江西，搖身一變成了沈首輔的老鄉(xiāng)。

    “皆是權(quán)宜之計罷了?！?/br>
    江若鳶淺笑道。

    江尚書做了多年的官員，一路走來歷經(jīng)坎坷，前些日子的案件，累及身旁知事慘死，痛定思痛，以退為進(jìn)，方能謀得一線生機。

    “那為何是你？為了表忠心，她江渺然的身份不是更合適——”

    梅長君有些不忿。

    “你若不愿，我可以幫你?！?/br>
    她已有了即刻進(jìn)宮尋求母后幫助的打算。

    梅長君快速說道：“宮中皇后待我如親子，前些日子方允了我一個愿望。如今親事尚未完成，我等會兒動身回宮，求一個恩典，讓皇后收你做她身邊女官，暫時避開婚事。日后有所愿的，再求其賜婚便是。”

    江若鳶抬眸看向梅長君，格外平靜地?fù)u了搖頭。

    她這些日子瘦了些，以至于看起來有些不像是以前的自己。

    確實也不像了，自遇到梅長君后，她從唯唯諾諾，聽從命運安排的庶女，變成了有自己喜好、日日為心中之事奔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江若鳶。

    沉靜的眸光也讓人難以輕易知曉她心中所想。

    天色微暗。

    酒樓中的燈亮了。

    一盞又一盞華燈倒映在她的瞳孔里，成了溫暖跳動的影子。

    江若鳶慢慢道：“我相信長君的每一句話，我可以學(xué)劍，可以出府奔走，只要我想，無事不可做。”

    承天書院中，試劍臺上劍光閃耀，那一絲觸手可及的光亮，像凜冬過后，開春第一縷日光，足以破盡黑暗。

    所以她不怕了。

    江若鳶看著梅長君，一字一句地對她說。

    “我也可以逃走……可我不愿?！?/br>
    “因為這正是我想做之事——無論是為兄長，為江家，或是為了告別那個曾經(jīng)懦弱的自己?！?/br>
    梅長君默然望著她，心底情緒翻涌。

    江若鳶的聲音早已不同于初見那日的忸怩畏縮，一舉一動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這般沉默的氣氛中，她看起來卻輕松極了，笑著倒了一盞茶遞給梅長君。

    一雙在柔婉下藏著堅韌的眼，靜靜地望著這個陪她一路走來的好友。

    蒼穹傾灑下余暉洗去眉間蕭索，江若鳶含笑的眸子里火色漸褪，染上半壁春光。

    她舉杯輕笑：“婚期將近，長君屆時難進(jìn)沈府，可否提前來我江家，送送我這個學(xué)劍的徒弟？”

    窗外傳來一兩聲宿鳥的啼鳴。

    天色已晚，半空中的風(fēng)漸漸大起來，樹影婆娑于酒樓暖黃的窗紙上。

    梅長君舉起帶著熱意的茶杯。

    晚風(fēng)漸急漸密，她輕輕道了一聲：“定當(dāng)前往?！?/br>
    第48章 京城燎火徹明開（七）

    這次休沐日較為漫長, 但其間短暫的相聚，卻似瞬息流光。

    江若鳶的出閣之日更是如此。

    清流派中，對江尚書劍走偏鋒之舉議論紛紛, 沈黨則多是懷疑江尚書居心不良，兩方夾擊下，江家豈敢大張旗鼓, 只在府內(nèi)簡單辭別后，草草將江若鳶送出門去。

    梅長君站在江府門口, 看著一頂小轎在寥寥樂聲中漸行漸遠(yuǎn), 眼中蒼莽如江浙連天的風(fēng)雨, 綿延不絕。

    尚書與夫人沒有出院子，江若鳶的生母也只在院子拐角處遙遙看了江若鳶一眼。以致最后分別之時，江府門口只有梅長君與一位服侍江若鳶已久的嬤嬤。

    她看著清寂蕭索的街道，提醒梅長君該離開了。

    梅長君沉默許久, 側(cè)目去看映著霞光的江家牌匾，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真快啊。”

    ……

    “真快啊，從去年冬日到如今, 皚皚冰雪已化作春水融融，竟讓人記不起京都的冷風(fēng)是何等刺骨。”

    沈府倒是舉辦了一個小宴，邀了不少朝中人。如今沈首輔仍是當(dāng)之無愧的掌權(quán)者, 即便是與之相對的清流一派，也需得給上些面子，前來赴宴, 言笑晏晏。

    追妻火葬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