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江海潮卻不肯再還價:“實話實說,這都是從南邊特地帶過來的好衣服,出口的,外貿(mào)的,賣給外國人穿的,規(guī)格高著呢?!?/br> 這些話,是她聽mama和舅母閑聊時提到的。她們做服裝的廠子專門做外貿(mào)單子,這些次品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外貿(mào)貨。 人家還想壓價,江海潮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張嘴就來:“我不騙人,衣服是我們家大人拿過來準備給縣城外貿(mào)服裝店看的樣品。店老板家里有急事,提前關門走了,隨意我們才拿出來賣。不信你去鎮(zhèn)上服裝店看看,哪家有跟我們一樣的衣服?最新的最時髦的,平常想買還買不到呢?!?/br> 她說的煞有介事,還真糊弄到了人。 有小孩扯著家里大人的胳膊,小小聲:“她是江海潮,我們學校大隊委,特別厲害?!?/br> 嘖嘖,好學生的影響力驚人啊。大隊委的身份一出來,還真有家長信她不是鬼扯,掏錢給小孩買了件厚棉襖。 mama耳朵好,聽得清清楚楚,也聽得目瞪口呆。 廠里次品衣服當真三文不值兩文,竟然讓她賣出了五十塊。 爸爸說了句公道話:“也不貴,去年我看街上店里還不如這件呢,要70塊?!?/br> 現(xiàn)在衣服真不便宜。 兩人站著看了足有半個多小時,到底惦記著家里過年的東西都還沒準備,趕緊回家去。 等到中午打掃完衛(wèi)生,mama燒午飯時,想起來喊爸爸:“去,叫他們回家吃飯。別小小年紀把胃搞壞了?!?/br> 阿爹胃就不好。當年家里窮,阿爹去城里討生活,包一餐餓一頓的,胃就壞了,好遭罪的。 爸爸出去一趟,過了二十來分鐘又回來了,臉上苦笑:“拿兩個飯盒出來吧,裝好了我給他們送過去?!?/br> 小孩們忙著賣衣服,誰都不肯回家吃飯。連海軍和超超都瞪大眼睛盯著呢,生怕有人貪小便宜,會不付錢就趁著試衣服的時候偷走。 楊桃還抱怨他:“姑爹,你怎么不把飯帶過來?” 爸爸能說什么呢?只好回家裝飯。 修遠大大端著飯碗過來跟他們兩口子打招呼,聽他倆抱怨,笑得不行:“和平,你們不曉得,現(xiàn)在海潮海音他們厲害的很呢。我們家秋月都說看她算賬目瞪口呆,反應太快了。賣東西爽快的很?!?/br> mama下意識地抱怨了句:“一天到晚搞這些精神頭最足?!?/br> 修遠大大笑得更厲害了:“那也是他們聰明,腦袋瓜子靈光。喲,燒了什么?來來來,我家今兒燒了鴨翅膀,都忘了,再不燒要壞了。給他們拿兩個過去啃。還有酸扁豆,這些小孩也怕酸?!?/br> mama趕緊盛了一碗蘿卜燒rou送過去:“喊秋月也嘗嘗我的手藝,我在南邊廠里跟食堂師傅學的,燒rou跟我們這邊做法不一樣。” 爸爸拎了飯盒去街上,江海潮指揮弟弟meimei們分批過去吃飯。青菜燒油豆腐和蘿卜燒rou都受歡迎,反倒是鹵鴨翅沒人吃,因為他們嫌吃了麻煩,太浪費時間。 江海潮可會借花獻佛了,還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邀請吳警官:“叔叔,你吃鴨翅膀,可好吃了,我們沒動?!?/br> 吳警官滿臉一言難盡。他是跟幾個小孩說過,到派出所別拿自己當外人。可他們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吧。 爸爸尷尬死了,一個勁兒給吳警官遞香煙:“承蒙您照顧,小妹頭太野,真是越大越管不住。” 吳警官因為二呆子的事,心里認定了這對父母不像話,一聽他的話,反而幫小孩子們講話:“我看懂事的很,總比小皇帝小公主強。” 爸爸苦笑。其實如果條件允許,他寧可自己的孩子是小皇帝小公主,也比寒冬臘月在街上吹冷風賣東西強。 等到下午三點多鐘,舅舅和舅母也跑到鎮(zhèn)上來了。他們一方面是來給jiejie姐夫幫忙準備過年的東西,另一方面則好奇幾個小鬼頭折騰出什么動靜來了。 結果等到上街一看,好家伙,派出所前面熱鬧的很。不少人圍著竹床挑衣服,算賬的算賬,砍價的砍價,包衣服的包衣服,個個都忙得不亦樂乎。連海軍和超超都圍著攤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積極的很。 本來他倆還因為龍龍家回老家過年,不能過去玩而遺憾,可看到jiejie們衣服一件接著一件賣出去,鈔票一張接一張收回來,他們的嘴巴都掛在耳朵上了,怎么也合不攏嘴。 舅舅看了半天,香煙燒到手指頭都沒發(fā)現(xiàn),還是燙的吃不消才猛甩手:“還真賣起衣服來了,還真賣出去了?!?/br> 舅母也看得目不轉(zhuǎn)睛,跟著發(fā)笑:“他們倒當起小老板了。” 賣起衣服有模有樣。 兩人足足站了一個多小時,直到太陽都要落山了才回過神,趕緊往jiejie家去。 待到他們忙罷了燒好晚飯準備上街喊小孩回家吃飯,江海潮等人總算戀戀不舍地回來了。 街上只寥寥幾盞路燈,照明基本靠店鋪透出的燈光,自然沒有夜市這回事,所以賣不完的衣服只能明天接著賣啦。 楊桃有點擔心:“要是年前賣不掉怎么辦?等大年三十就沒人買了。” 其實他們現(xiàn)在開始賣已經(jīng)算遲了,絕大部分過年買新衣服的人早就買好了。 江海潮也不敢打包票,只能下定決心排除萬難:“沒事,明天我們兵分兩路,我去江口擺攤子賣??隙苜u完的?!?/br> 虞凱積極響應:“大姐,你跟派出所借喇叭,帶個喇叭過去喊,人家才聽得到?!?/br> 海軍跟超超則激動得不行,一個勁兒圍著江海潮轉(zhuǎn):“大姐,你帶我們過去唻?!?/br> 他們好些日子沒趕場了,江口現(xiàn)在肯定熱鬧。 江海潮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人太多,到時候被拐子拐跑了怎么辦?” 派出所的警察叔叔才說了,隔壁鎮(zhèn)上就有個擺攤子人家的小孩被抱走了,到現(xiàn)在也沒找回來。 兩個小的急得夠嗆,拼命保證他們是男子漢,不僅能保護自己還能保護她都沒用。 最后還是爸爸發(fā)了話:“沒事,我?guī)銈冞^去,我看著?!?/br> 然而這話卻觸了大女兒的逆鱗,江海潮立刻拉下臉:“那家里過年就我媽一個人忙是吧?” 大人們面面相覷,實在不曉得該怎么跟這吃了槍子兒的妹頭說話了。 海潮很生氣很生氣 堅持寫到現(xiàn)在的阿金和堅持看到這里的寶貝們都是神奇寶貝^_^ 第63章 就這么解決了?(捉蟲) 到了臘月二十九當天,楊桃和虞凱也沒再在派出所門口擺攤子了,而是跟著江海潮一道跑去江口沖擊最后一波。 事實證明,他們的決定即為正確,剩下的兩大袋子衣服擺出來,只花了大半天時間就賣得一干二凈。 海軍和超超興奮地跳腳,拼命追著大姐問:“多少錢,大姐,我們掙了多少錢?!?/br> 可惜大姐警惕得很,死活不肯當眾數(shù)鈔票。好在三姐厲害,早已報出了營業(yè)額:一千九百三十塊! 哈,比兩家秋天收的稻子加在一起買的錢都多! 兩個小的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圍著大姐各種纏:“買槍唻,大姐,買槍哎?!?/br> 場上好多賣玩具的攤子,好多種槍哩。 江海潮嫌貴,最便宜的一把槍也要五塊錢,都快能買一斤rou了??煽春\娨惭郯桶偷?,超超更是急得團團轉(zhuǎn),她終于大手一揮:“行吧,你倆一人一把。” 至于她和兩個meimei,當然是買發(fā)箍和頭繩還有夾子了。笑話,她們辛苦這么長時間,憑本事掙的錢,干嘛不花呀。 連虞凱她都沒落下,特別積極主動地問他要不要去文具店再給他買本習題冊子,好讓寒假更充實點? 嚇得虞凱連聲謝絕,堅決表示他只要在場上打兩發(fā)氣球就好,只要兩塊錢! 六個人美滋滋地抬著問餛飩鋪子老板娘借的竹床回去,到店門口時還碰到了菜頭正跟人講話。他們趕緊打招呼喊爺爺。 菜頭笑著看他們,埋怨了句:“怎么這兩天才賣?過了臘八就能賣了,保準生意比現(xiàn)在更好?!?/br> 江海潮笑嘻嘻地解釋:“是我爸媽跟我舅舅舅母從南邊背回來的,他們二十六才到家哩,也不是正經(jīng)做這生意,順便帶的?!?/br> 哪知菜頭卻一本正經(jīng)道:“怎么就不能做正經(jīng)生意?衣服這么好賣,完全可以正兒八經(jīng)擺攤子做起來嘛。” 現(xiàn)在場上也有人賣衣服,但多半都是就近在本地服裝廠拿的貨,款式明顯比不上這幾個小孩家大人從南邊進的。到底內(nèi)地比不上南邊,什么都比人家慢。 楊桃眨巴眼睛:“我們家大人是去南邊討生活回家過年才帶的衣服啊,一年才回來一趟,哪有那么多貨啊?!?/br> 菜頭哭笑不得:“那不能多回來幾趟,每次多進點貨不就行了?討生活我還不曉得嘛,肯定也是打工哎。廠里工資能開多高哩。我看你們家進衣服也有門道,衣服挑的都不錯,真做起來,肯定有賺頭?!?/br> 去南邊進貨的人當然不少,早些年,像衣服、電子表這些都是南邊過來的。但進貨考眼力,碰上假貨或者不會挑的,虧的當褲子的也有。他記得當時有人進了真絲裙,看起來好看的不得了,結果買回去的人下手一洗,壞了,竟然是紙做的衣服。 菜頭越說越興奮,江海潮越聽越激動。 對啊,可以進衣服賣。mama不是說了嚒,這些衣服都是他們廠里的次品,廠里人自己買便宜的很。如果大批地運過來賣,那能掙很多錢呢。 菜頭還要給他們規(guī)劃到時候在哪里擺攤子賣或者干脆盤個門面,街上突然傳來尖叫聲:“救命啊,殺人?。 ?/br> 然后六個小孩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光腿穿羽絨服的女人披頭散發(fā)地往前跑,后面追著個手里抓了把殺豬刀的男人。 刀光一閃,江海潮嚇得“啊”的叫出聲,然后她眼前一黑,頭頂上響起mama的聲音:“不看不看,都把眼睛閉上?!?/br> 不知道什么時候,mama來了。 等到mama拿開手時,那對男女已經(jīng)不見了,前面路上多了一灘黏糊糊的液體,好像殺豬淌的血。柴油機突突突丟下一圈黑煙。 海音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前面,哆哆嗦嗦道:“殺……殺人了。” mama又趕緊一把抱起小女兒:“沒事沒事,不怕啊,不看?!?/br> 菜頭同樣嚇懵了,這會兒才回過神,結結巴巴問旁邊的人:“這……這是譚友全家的吧,怎么……搞成這樣了?!?/br> 聽到動靜跑出來的混沌攤老板娘趕緊把幾個嚇得木呆呆的小孩拉回自家鋪子,給他們每人端了一碗湯:“你們別看,小孩子不看臟眼睛的東西?!?/br> mama也跟著拍他們的后背,哄他們沒事。 可她倆不討論,架不住旁人不開口啊。 “哎喲,不就是那么檔子事嘛。譚友全家的,他老婆跟那個開雜貨店的,小雙,一天到晚打牌,打出事情來了唄。譚友全在外頭當漆匠,一年到頭回不了幾次家。這回剛好撞上了唄?!?/br> “真是的,看到他老婆了嗎?褲子都沒穿,下面光著。真是,過年男的都回來了,還這么不講究?!?/br> “小雙這上門女婿也不怕被他老丈人打死?!?/br> “怕個屁,現(xiàn)在店里全靠小雙做生意。” 大約是沒看到真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現(xiàn)場,光是地上那攤血還不足以讓江海潮嚇傻了。她喝完一碗湯,都能認真地聽老板娘跟mama說話了。 老板娘嘆氣:“也是,兩口子一年到頭都碰不上面,不出事才怪。” mama跟著嘆氣:“可不是嚒,太多了,廠里就有扎姘頭的。結果家里不曉得怎么找過來了,打得一塌糊涂。老板一氣之下,把所有男的都辭退了,我們廠里只剩下女的了?!?/br> 如果不是因為辭退的人太多,一下子缺人手。當時她跟荷香剛過去,人生地不熟的,連個老鄉(xiāng)做擔保都沒有,還真進不了服裝廠。 mama看他們幾個小的神色恢復正常,謝過老板娘,領著他們回家去。 海軍和超超完全不知道怕,經(jīng)過那攤血的時候,還好奇地伸長脖子看,被mama罵了才縮回腦袋。 兩人偷偷互看,仍然忍不住探頭探腦。 江海潮突然間不耐煩,開口要罵他倆。 旁邊跑過一個比超超更小的孩子,跌跌撞撞,又哭又喊:“mama——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