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皺眉起身，抬頭看著青灰色巨狼和白色靈獸在空中戰(zhàn)成一團(tuán)。

    他剛想去柴房取出他的斧子，卻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青灰色巨狼鋒利的獠牙緊緊咬在了白色靈獸的脖子上，用力一甩，白色靈獸就轟然墜落，砸塌了數(shù)間房屋。

    陳伯臉色沉了下去，大步走到黑犬身前，解開了黑犬的鏈子：“大黑，你進(jìn)屋，躲好。”

    黑犬不肯，掙扎著，不斷吠叫。

    “大黑！聽話！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你就跟著小姜和歲歲，你們都要好好的！”

    可黑犬依舊不依。

    一人一犬抗?fàn)庨g，桌子凳子被撞翻，糕點(diǎn)散落在地，其中一枚，骨碌碌滾出好遠(yuǎn)。

    黑犬不會(huì)對(duì)主人露出獠牙，于是，它被強(qiáng)行抱進(jìn)屋，纏住了爪子和嘴巴，被藏進(jìn)了柜子里。

    陳伯關(guān)好柜門，匆忙走出堂屋，掩上屋門。

    院外傳來鄰居家男人的慘叫，陳伯還沒反應(yīng)過來，院墻就被青灰色巨狼撞塌……

    “哥哥！”小孩子稚氣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姜明晏垂眸，看到黑圓眼眸中還浸著淚水的小孩子正擔(dān)憂地望著他。

    “歲歲……”姜明晏手臂不由自主地用力，卻在最后一刻克制住，沒有弄痛小孩子分毫。

    “哥哥，不哭?！睔q歲鼻尖通紅，小聲道：“陳伯去找阿爹阿娘了?！?/br>
    “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他們會(huì)很幸福，會(huì)一直看著我們的?！?/br>
    姜明晏將臉埋進(jìn)小孩子軟軟的、小小的肩膀處。

    歲歲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提起阿爹阿娘了。

    姜明晏以為是小孩子太過年幼，早已經(jīng)忘記了阿爹阿娘。

    畢竟，歲歲失去阿爹阿娘時(shí)，還那么稚嫩，那么幼小。

    可其實(shí)，小孩子都知道。

    他懵懂，卻也不懵懂。

    “哥哥，歲歲陪著你，大黑也陪著你?！毙『⒆硬煊X到了肩膀處的濕意。他伸出小手，輕輕摸了摸兄長的黑發(fā)。

    ——就像在小孩子剛剛失去阿爹阿娘的那段日子里，小孩子每次夜間哭鬧，兄長都會(huì)抱起他，輕輕撫摸著小孩子細(xì)軟的發(fā)絲。

    ·

    陳伯無妻無子，孑然一身。

    姜明晏將歲歲放進(jìn)背筐中，背著歲歲親自打了一口棺材。

    他和歲歲把陳伯埋在了陳伯早就為自己選好的墓地中。

    墓地離西莊不遠(yuǎn)。那一大片土地，大大小小的墳包，里面埋的都是這些年來死亡的西莊人。

    陳伯當(dāng)初選擇這里作為自己的墓地，是不是也怕死后孤單？

    無人知曉答案。

    等姜明晏忙完了這一切，曲源莊的事情也基本處理好了。

    護(hù)莊靈獸被葬在了老莊主墳旁，風(fēng)骨狼的尸體被活著的曲源莊百姓一把火燒了，倒也算是干干凈凈。

    曲源莊幸存的百姓都被唐家人陸陸續(xù)續(xù)送走了。他們將在別的村子里安家落戶，繼續(xù)生活。

    曲源莊沒了，但中莊還在。

    或者說，以后只有中莊，一個(gè)仍然為進(jìn)出薄暮山脈的修者提供落腳點(diǎn)、提供交易場所的集市。

    長孫蓮雯他們也要走了。

    歲歲被兄長抱在懷中，在新建立起來的唐氏藥行里看到了長孫蓮雯一行人。

    經(jīng)歷一場巨變之后，巫辰沉默許多。哪怕他已經(jīng)得知姜明晏就是長孫蓮雯曾經(jīng)的‘未婚夫’，他也沒有出聲。

    兩位石青色衣裙的女子看到眼眶紅通通的小孩子，似是想說些什么，卻被趙庸玉阻止。

    于是，最后只有長孫蓮雯一人走了過來。

    “曲源莊的事情快要處理好了，我們也要啟程，返回中洲。”長孫蓮雯輕聲道：“節(jié)哀。”

    “我沒事?！苯麝堂銖?qiáng)扯出一抹笑：“路上小心。”

    “好?！遍L孫蓮雯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摸了摸小孩子柔軟的黑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姜明晏望著他們一行人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看似不起眼的老者身上。

    練氣，筑基，金丹，元嬰。

    元嬰之上，還有化神、洞虛、渡劫。

    這個(gè)世界，就是實(shí)力為尊。

    他哪怕昨日趕了回來，又能如何呢？

    靈根破碎，練氣修為。

    不過也只是風(fēng)骨狼的口下亡魂罷了。

    姜明晏抱緊了懷中小小軟軟的幼童，鳳眸沉冷。

    “我想找一位丹修?！彼?。

    “我有一位信得過的丹修?！碧凭耪驹谒砼?，靜靜道：“我會(huì)幫你把他請(qǐng)來的。”

    “我這里還有靈植。”姜明晏垂眸：“很多?！?/br>
    歲歲可以控制碧葉金絲桃和凝血草。

    歲歲那株凝血草雖然是偶然之中踏上道途，但它也有一點(diǎn)是旁的靈植比不上的。

    凝血草雖稱不上遍地都是，但也分布廣泛。歲歲那株凝血草可以從其余的普通凝血草那里得知消息。

    歲歲先前致力于為自家兄長準(zhǔn)備多多的花花。所以每當(dāng)凝血草傳來消息，歲歲就會(huì)派碧葉金絲桃去查看。如果條件允許，碧葉金絲桃就會(huì)將凝血草發(fā)現(xiàn)的靈植采回來。

    斷斷續(xù)續(xù)地，姜明晏的蘭秋楹鐲中多了許多靈植。

    “好?！碧凭派钌羁戳私麝桃谎郏h首應(yīng)下。

    當(dāng)天下午，唐九就去了山河城。

    第三日，他帶回來一位白發(fā)蒼蒼的丹修。

    姜明晏將丹方和數(shù)個(gè)玉盒交給了丹修。

    丹修用了三日，堪堪煉制出一枚丹藥：“你給我的丹方太過玄奧，這一枚，也是僥幸?！?/br>
    丹修捋著雪白的胡子感嘆。

    姜明晏看著玉盒里面靈光內(nèi)斂的丹藥，薄唇微抿：“多謝?！?/br>
    “不必客氣，你也付了報(bào)酬。”丹修擺擺手：“那株夏冥蓮，我很喜歡?！?/br>
    丹修走后，歲歲仰頭望著兄長：“哥哥，你要閉關(guān)了嗎？”

    閉關(guān)這個(gè)詞，是歲歲剛從唐九那里學(xué)到的。

    “是?！苯麝梯p輕順著小孩子軟軟的脊背撫了撫：“歲歲和大黑在房間外面等哥哥幾日好不好？”

    歲歲點(diǎn)頭，瘦了一大圈的黑犬也低低嗚咽一聲。

    姜明晏進(jìn)了唐氏藥行中的一間煉丹室。

    歲歲坐在大大的木椅上，黑犬緊挨著椅子趴下，尾巴圈住一只椅子腿。

    太陽漸漸隱入群山，不論唐九如何勸說，小孩子依舊坐在椅子上，望著緊閉的屋門，不肯離開。

    突然，小孩子心臟砰砰直跳起來，rou乎乎的手腕上灰撲撲的鐲子在發(fā)燙，似是無聲警告著什么。

    “哥哥！”歲歲爬下椅子，跌跌撞撞地沖向煉丹室。

    “歲歲……”唐九連忙要去阻止：“不要搗亂。”

    他在當(dāng)初調(diào)查姜明晏和歲歲時(shí)，就知道了姜明晏靈根破碎之事。雖然姜明晏沒有明說，但他也能猜出，姜明晏買下墨籬草，又找丹修煉制丹藥，是為了恢復(fù)靈根。

    “汪汪——”黑犬頸背部的毛發(fā)聳立豎起，獠牙露出，擋在小孩子身前，朝唐九發(fā)出警告般的叫聲。

    “哥哥，受傷！”歲歲聲音中帶著哭腔：“歲歲要找哥哥！”

    唐九遲疑。

    他知道歲歲不是胡鬧的小孩子。

    而且，靈根破碎，真的還能再愈合嗎？

    唐九一直懷疑著姜明晏給出的丹方的真實(shí)性。畢竟，他從沒聽說過有什么丹藥可以治愈破碎的靈根。

    靈根是修者溝通天地靈氣的橋梁，豈是那么容易被治愈的？

    唐九先前不提，是不愿打破姜明晏的期望。

    他雖沒有體會(huì)過靈根破碎的痛苦，但只要一想，便覺遍體生寒。

    他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姜明晏呢？

    因此，他不愿提，不敢提。

    可是如今，看著圓圓小臉上滿是焦急的歲歲，他沉默一瞬。

    然后，他做下了決定。

    “歲歲，讓大黑讓開。我?guī)湍愦蜷_煉丹室的門?！?/br>
    歲歲連忙抱住黑犬的脖子，小手輕輕順著黑犬頸背部聳立的毛發(fā)：“唐九不是壞蛋，大黑不兇，大黑讓開路好不好？”

    黑犬在小孩子的安撫下慢慢收起獠牙，讓開了路。

    唐九大步上前，靈力鼓動(dòng)，硬生生打開了煉丹室的石門。

    “哥哥！”下一刻，小孩子步伐急促，歪歪斜斜地?fù)淞诉^去。

    姜明晏坐在煉丹室地上的蒲團(tuán)上，面色慘白，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黑發(fā)。

    “哥哥?！睔q歲趴在兄長膝上，額間明燦的紅痣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