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被江雪瀾按著腰揉迷糊了，要緊事都忘了問。陸宛還想著問問他昨晚在武當(dā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這個年紀(jì)正是好奇心最重的時候，陸宛實(shí)在做不到像姬慕容那樣對任何事都視若無睹。

    武當(dāng)?shù)木毼鋱鲂藿ǖ氖謿馀?，大老遠(yuǎn)就能看到真武大帝的石像。

    練武場上的弟子拿的都是真刀實(shí)槍，分作幾個方陣練功，皆著藍(lán)衣戴銀冠，意氣風(fēng)發(fā)，口中喊著號子，動作整齊劃一。

    不愧是名門大派，陸宛剛一進(jìn)來就有些被震懾到。

    方正錯落之間，江雪瀾疊腿坐在一張?zhí)僖紊希掷锒肆吮?，吹著熱氣喝了一口?/br>
    他換了身貴氣逼人的紫衣，眼瞼微垂，坐姿散漫，仿佛單純來曬太陽。

    這人怎么……

    陸宛皺了皺眉，剛想上前告訴他不要在人家練武場上這樣懶散不規(guī)矩，一個弟子先他一步過去了。

    “江公子，你看我們這個陣法怎么樣？”

    在他身后，還有七八名弟子眼巴巴看著。

    江雪瀾放下手中茶杯，將手搭在藤椅的扶手上，修長的手指敲著扶手，頗具壓迫感。

    “難看。”

    “是……??？”那個弟子以為自己聽錯了，“江公子說什么？”

    “我說你們這個陣法布的太難看了，”江雪瀾靠著椅背，支使這名弟子：“去給我抓一把石子來?！?/br>
    上位者當(dāng)慣了，語氣自然帶著些不容置喙的傲慢。

    那個弟子一愣，下意識地服從：“是?！?/br>
    等石子拿來，江雪瀾看似隨意地往地上丟了幾枚，弟子低頭一看，石子的排列正是方才他們演習(xí)的陣法。

    “你們這個陣法不但難看，而且破綻百出，毫無氣勢。”

    “這里，”江雪瀾用腳尖踢開一塊小石頭，又重新丟了一塊石頭到地上，“進(jìn)攻位上人太多，防守的人手不夠?！?/br>
    “進(jìn)可攻退可守，排兵布陣不能只想著向前進(jìn)攻?！?/br>
    將地上的石子重新排列一遍，江雪瀾端起茶杯，有些心不在焉地將布陣之法講給他聽。

    他這邊只是覺得無聊，隨口指點(diǎn)一下，那名弟子卻一副受教的樣子，望著地上擺出的石子若有所思地點(diǎn)頭。

    不知何時，其他弟子也停下了動作，一齊湊上來聽他講解排兵布陣之道。

    不遠(yuǎn)處一個戴著金冠的弟子冷哼道：“竟然跑去讓一個外人教他們排兵布陣，真是丟人。”

    程軒將扇面掩在嘴上，笑眼彎彎，并不言語。

    他們身后忽然傳來一道溫和輕快的聲音：“我見諸位師兄弟敏而好學(xué)，不恥下問，敢問有何丟人之處？”

    男子神色更加冷然，“那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丟臉，莫非我武當(dāng)是沒有能人了不成？”

    回完話，他才意識到不對。

    轉(zhuǎn)頭一看，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少年笑瞇瞇地看著他。

    “陸宛師弟，”程軒終于舍得開口了，他慢悠悠合起扇子，將扇骨抵在掌心，臉上笑意不便，似乎早就看到了來人：“這位是我四師弟，心直口快，讓你見笑了?！?/br>
    被稱為四師弟的這位弟子有些尷尬地看了陸宛一眼。

    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在自家?guī)熜置媲罢f一說還好，在其他人面前可說不得，顯得他們武當(dāng)?shù)茏硬粔虼髿狻?/br>
    程軒既然早就看到陸宛，卻不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分明就是要在陸宛面前給他一個教訓(xùn)，讓他謹(jǐn)言慎行，免得將來禍從口出。

    陸宛搖搖頭，看起來并不介意這位四師弟所說的話。

    他端起袖子往江雪瀾那邊看了一眼，小聲嘀咕到：“倒是很威風(fēng)?！?/br>
    程軒呵呵笑道：“沒想到江兄不僅武功高強(qiáng)，對排兵布陣也頗為擅長。這般能者，軒竟從未聽說過?！?/br>
    他想從陸宛這里套話，誰知陸宛端著袖子，一臉無辜地反問：“這天下之大，人才輩出，出類拔萃者并不少見，程軒師兄可曾知曉每一位的姓名？”

    “……”

    程軒嘴角笑容一僵，很快又恢復(fù)原樣，“不曾。”

    陸宛才不說他也不知道江雪瀾名字，雪白下巴一揚(yáng)，他滿臉神秘：“江大哥為人比較低調(diào)，不喜歡被名聲所困擾?！?/br>
    好一個為人低調(diào)，不喜被名聲所困擾，真是半點(diǎn)兒都看不出呢！

    程軒神情凝固一瞬，半晌才道：“原來如此，程軒魯莽了。”

    第29章 你要離開

    這邊練武場上氣氛正好，大師兄不在，二師兄常年不見蹤影，武場上輩分最大的就是程軒。

    程軒素來是個好脾氣的，就算要教訓(xùn)人，也是在言語上冷不丁地刺你一下，然后讓你自己去領(lǐng)悟。

    于是一眾弟子都有些撒了歡兒。

    都是年紀(jì)差不多的少年，沒人管束著，或嬉戲打鬧，你追我趕，或分作兩組打斗比試。

    就算陸宛不喜動武，也被這幫弟子感染了，攏起袖子站在一旁看他們打鬧。

    “大師兄往這邊來了！”

    不知道是哪個眼力好的弟子喊了一聲，弟子們立刻停下手中動作，奔走至自己的站位。

    等陳百川一進(jìn)門，就看到眼前七八個方陣的弟子，動作整齊地沖自己行禮：“見過大師兄?！?/br>
    陳百川腳步匆匆，神色凝重，目光在幾個方陣的弟子臉上掠過。

    沙啞的聲音由內(nèi)力裹挾著，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昨夜值守弟子何在？”

    方陣中有幾名弟子皆是滿臉疑惑，相互看了看以后一一出列。

    程軒斂起臉上笑意，將扇子收至腰間，緩聲問道：“大師兄，這是怎么了？”

    陳百川不搭話，目光在那幾個守夜的弟子臉上停留許久，直把那些弟子看的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我問你們，昨晚可有什么異常？”

    昨晚去找陸宛的那個弟子小聲說：“五師兄鬧肚子算不算?！?/br>
    “噗……”

    人群中有人沒憋住笑。

    陳百川陰沉著臉，朝笑聲傳出的地方瞪了一眼。

    那名弟子連忙噤聲，低頭望向自己鞋面。

    陳百川訓(xùn)了他們幾句，而后帶著那幾名守夜的弟子，還有程軒穆辰等人離開了。

    臨走前，他意味不明地在江雪瀾臉上掃了一眼。

    江雪瀾微微頷首，舉起手中茶杯向他示意。

    這就有些挑釁的意味在了，陳百川冷哼一聲，一拂袖子帶人離開。

    陳百川剛走，江雪瀾身后就傳來陸宛幽幽的聲音：“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壞事?！?/br>
    瞧陳百川這個架勢，明顯是東窗事發(fā)了啊。

    折柳山莊的大夫人早年師從武當(dāng)，孟青陽身為折柳山莊少主，算是半個武當(dāng)人。

    況且他這幾日下山處理其他事情去了，山上的外人除了姬慕容師徒便是江雪瀾。

    也不怪陳百川臨走前還要滿臉懷疑地看一眼，若說武當(dāng)出了什么事，幾人中嫌疑最大的人，當(dāng)然非江雪瀾莫屬。

    陸宛眼中露出一點(diǎn)擔(dān)憂來。

    他拽著江雪瀾的袖子把人一路扯回院子，剛進(jìn)院門便收回手：“你把昨晚做了什么全都告訴我?！?/br>
    “然后你好去告訴武當(dāng)?shù)娜?，昨晚夜探武?dāng)?shù)氖悄?。”江雪瀾挑了挑眉，把陸宛心中所想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不然怎么辦?！?/br>
    陸宛抱著手臂，稍微鼓了鼓腮。

    他臉上鮮少露出這種孩子氣的作態(tài)，看來這次是真的覺得苦惱了。

    “畢竟，”語氣略微停頓了下，陸宛耳尖染上一抹緋紅，眼睛不敢看江雪瀾，盯著江雪瀾衣襟上的金線慢慢把話說完了：“你也是因?yàn)槲也懦鋈y跑的?！?/br>
    陸宛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如果不是他說姬慕容有事瞞著他，江雪瀾就不會半夜出去打探。

    江雪瀾嘴角翹起來，伸手捏起他的一撮頭發(fā)，“就憑你那點(diǎn)兒武功，就算你承認(rèn)了是你，能有幾個人相信?！?/br>
    “我……”

    他說的不錯，陸宛眼睛亂眨，纖長的睫毛撲閃著，有些不安道：“那你說怎么辦?！?/br>
    “什么怎么辦。”江雪瀾把玩著陸宛柔軟的發(fā)絲，臉上笑意甚濃：“昨晚我一直在房中，一覺到天明，什么都不知道?！?/br>
    怪石嶙峋，陰冷逼兀的暗牢中，掌門背手而立。

    他沉默地站著，仿佛在等什么人來。

    不知等了多久，大概是到了后半夜，耳邊終于傳來踏水聲。

    不借助船舟，踏水而來的人腳步輕盈地上岸，像是記熟了這里面的路，在一片黑暗中信步往這邊走來。

    腳步聲逐漸逼近，快到門前的時候，掌門輕輕咳嗽了一聲。

    來人停住腳步。

    火光一閃，掌門點(diǎn)燃了墻壁上的燭燈，上下打量著來人。

    青年不過而立之年，容貌俊美，身姿挺拔，一路踏水而行，吐息之間不急不喘，甚至連發(fā)絲也不曾亂，顯然是內(nèi)功極為深厚。

    盯著來人看了半晌，掌門忽而一笑：“江教主，久仰大名。”

    普天之下，能被葉掌門尊稱一聲江教主的人，除了千機(jī)教的那一位還能有誰。

    被人一眼道破身份，江雪瀾挑了挑眉，竟也笑道：“不敢當(dāng)。”

    掌門沉吟片刻，“不知江教主隱姓埋名上我武當(dāng)，又深夜到我禁地，有何指教？”

    江雪瀾裝模作樣地嘆息一聲，“葉掌門有所不知，我與楚兄乃是至交好友，得知他出事以后心中一直掛念，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