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人開車進來，走廊的窗口呼啦啦一下就擠滿了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小朋友。

    院長王芳親自站在教學(xué)樓門口迎接，小朋友們見秦悅一個人只拿著個電腦包下車，與院長寒暄了幾句就徑直走進了教學(xué)樓。

    沒等到期望中的禮物，大家隨即悻悻散去。

    院長辦公室里，王芳忙前忙后的給秦悅沏茶倒水，秦悅的目光在院長辦公室里環(huán)視了一圈。

    辦公桌椅起碼有二十年以上的歷史了，桌椅上都有補漆后漆色相近的斑塊，像是破舊衣服上遮羞的補丁，與剛進來時看到的明顯翻新過的外墻對比鮮明。

    連院長辦公室都是如此簡陋，孩子們住的地方又是什么樣子，秦悅沒勇氣再想下去。

    王院長用一次性紙杯沏了熱茶，五十歲的人了，見到秦悅親自到訪，恭恭敬敬地把茶杯放在秦悅面前，局促道：“麻煩秦律親自過來，實在是那孩子被打之后精神上受了些刺激，一直躲在宿舍里沒辦法出遠門，我替孩子謝謝你了?！?/br>
    這個五十歲的微胖中年女人看起來比同齡的戴雯老了不止十歲。勢單力薄，人微言輕，但面對不公，她并沒有選擇讓一個孤兒忍氣吞聲， 這一點讓秦悅敬佩。

    茶葉很碎，浮沫飄在茶水面上，秦悅沒有嫌棄，把一次性水杯拿起來喝了一口：“謝謝您的茶，我正口渴呢。”

    秦悅拿出資料，翻看了一下立刻進入正題：“孩子叫王皓，鎖骨骨折，內(nèi)臟挫傷……王院長提供的資料來之前我已經(jīng)看了?，F(xiàn)在孩子身體怎么樣？方便跟我見一面嗎？有些問題我需要跟當(dāng)事人本人確認(rèn)?！?/br>
    王院長面露難色：“能是能，可皓皓因為是聾人本來就膽小怕生，被打后整天躲在宿舍的床上不敢見人。聾人安全感差，現(xiàn)在就更難溝通了，一會兒秦律多擔(dān)待?！?/br>
    “沒關(guān)系，我會手語，溝通應(yīng)該沒問題?！鼻貝傉f。

    王院長沒想到秦悅竟然會手語，激動道：“那就更好了，知道你今天過來，我請了位義工配合你，他現(xiàn)在正在宿舍陪著那皓皓呢?！?/br>
    “好，現(xiàn)在就去吧?！鼻貝倢①Y料收回包里，站起來跟王院長走出辦公室。

    宿舍與教學(xué)樓一樣，外墻很新，內(nèi)里斑駁不堪，王芳帶著秦悅走到三樓走廊中間的一間寢室。

    門虛掩著，聾人聽不到聲音，王芳直接推門而入，秦悅隨后進門。十六個人一間，八個上下鋪，這個時間只有最靠里面的一個下鋪，臉朝里蜷縮著一個人。

    “小宋呢？剛才還在的?！绷x工不在，王芳回身搬過來一個木凳子，有點不好意思地對秦悅說：“秦律先坐著稍等一下，我去把義工找來，皓皓很信任他，他不在皓皓估計不肯開口?！?/br>
    “不急。”秦悅接過木凳坐在了王皓的床邊，王皓可能是口渴了，碰巧轉(zhuǎn)身伸手去拿水杯，抬頭的瞬間正對上秦悅的視線。

    “啊……啊啊……”王皓好像受到了刺激，渾身一僵，嘶啞的慘叫聲驟然響起，手里的水杯朝著秦悅就摔了過去。

    秦悅躲閃不及，整杯水都潑在他的半邊臉上，水里應(yīng)該有用來驅(qū)寒的姜，他頓覺視線一片模糊，眼睛被蟄的生疼。

    “哎呦，皓皓呀?！蓖醴荚谒空业搅苏趲屯躔┫匆路牧x工，兩人一起往回走，就聽王皓的尖叫聲，便立刻快步跑了過來。

    走廊里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王芳帶著那義工沖了進來，王芳看到碎在地上的水杯，和捂著眼睛的秦悅就知道王皓這是應(yīng)激反應(yīng)了。

    “小宋你看著皓皓?！蓖醴纪浦橇x工去安撫王皓，自己從衣兜里拿出紙巾幫秦悅擦臉。

    “秦律，那是我給皓皓煮的姜糖水，沒事的，擦干凈就好了，實在對不住了?！蓖醴己芘虑貝偵鷼庖蛔吡酥砬榫o張，忙不迭道歉。

    “我沒關(guān)系的，等皓皓平靜下來我們再聊?！睖I腺受到刺激，眼淚將姜水沖出來不少，秦悅這才睜開眼睛。

    也許是不想王院長因為這件事情尷尬和自責(zé)，秦悅轉(zhuǎn)身從包里拿出筆記本和簽字筆，坐在對面床鋪上，擺出一副將要開始投入工作的姿態(tài)。

    王院長果然松了口氣。狹窄的宿舍里多了個人，那人幾乎是背對著秦悅坐在王皓床邊，一只手輕輕拍撫著他，王皓緊緊抓住那義工的另一只手，警惕的看著秦悅。

    “啊—”王皓指著秦悅，對那義工短促的叫了一聲。

    那義工用手語說道：“不要怕，那是來幫你的律師叔叔，他能把傷害你的人都關(guān)進監(jiān)獄?！?/br>
    日落的余暉在此時燃盡，屋子里陷入一片灰蒙。王芳走到門口開燈，頂棚的白熾燈閃爍了幾下后驟然亮起。王皓怕光似的一下躲進了被子里，不動了。

    見王皓漸漸安靜，王芳走過來對那義工說：“小宋啊，這是秦律，你們先認(rèn)識一下?！?/br>
    下鋪低矮，那義工側(cè)頭躲過上鋪的橫梁，才站起來轉(zhuǎn)了半個身子面對著秦悅，對他禮貌的笑了笑，用手語對他說：“你好?！?/br>
    “秦律，這是經(jīng)常來幫我們的義工，小宋?！蓖踉洪L熱絡(luò)的給兩人介紹。

    “啪?！鼻貝偸掷锏墓P記本應(yīng)聲而落，他看著那張臉僵在原地，目光凝固在宋景寧從衣領(lǐng)中露出的疤痕上。真的是他，人可以有相似，但傷疤絕不可能一模一樣，秦悅心跳如鼓，微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