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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明后認錯夫君 第99節(jié)

    二房的九哥是個活泛的小郎君,自認有城府,卻很好騙。

    阿姒常從他這里套話。

    聽聞殷氏越發(fā)虎視眈眈,頗有一家獨大之勢,使得本不對付的南陽士族和潁川士族之間恢復往來。

    往來先從小輩開始。

    同年三月,以陳九郎陳彥和姜五郎姜珣為首的潁川子弟結(jié)伴游南陽。

    阿姒本不想去,但看到妝匣里的明珠,想起那位至死都困于深宮的姑母,和同樣死于宮闈中的阿姐,及總是沉默立在閥閱之下的爹爹。

    她改變了主意。

    聽阿姒也要去時,九哥陳彥面露忐忑,他哄著阿姒,稱她容貌出眾又不常與人打交道,太過不諳世事,易惹來些表里不一的世族子弟哄騙。

    不如冒充外家姜氏旁支的女郎。

    姜氏日漸衰敗,在利益和佳人間,那些士族子弟自會審慎考量。

    這理由實在蹩腳。

    但阿姒看穿了九哥的心思。

    二叔想促成親女兒陳四娘與晏長公子聯(lián)姻,讓二房得利。九哥擔心若她也與晏氏長公子結(jié)交,晏氏哪怕為了利益,也不會選長房而非二房。

    不過阿姒覺得,若裝作姜氏旁支女郎,倒更方便她辨別旁人真心。

    于是阿姒假裝上當。

    她讓陳彥出面征得表兄姜珣許可——其實她和姜珣關(guān)系比九哥和姜珣要更深厚些,之所以假裝上套又讓九哥去問,是想著萬一出了岔子,還能推給九哥。

    數(shù)日后,阿姒以姜氏女的身份,攜著那顆明珠隨眾人去了南陽。

    她素日神秘,又鮮少與人交游,隨行眾人中只陳家姐弟幾人及表兄姜珣認得阿姒,當他們一起替阿姒遮掩身份時,其余世家子弟并未起疑。

    馬車駛?cè)肽详柍情T。

    阿姒掀開帷幔一角,在前來相迎的南陽士族子弟中,她意外地見到一道如清竹迎風而立的頎長身影。

    阿姒怔住了。

    恍若夢游般,她定定望著那道身影,揪住陳九郎衣擺。

    “那、那個白衣郎君……

    “他是誰?”

    陳彥望向那言笑晏晏的青年,又看向失神的阿姒,眉頭不安地跳了跳,他頗不屑地輕嗤:“那便是晏氏長公子,晏書珩。別看他年紀輕輕,一派芝蘭玉樹的模樣,但我聽父親說他城府極深,一年前他路過潁川時遭遇刺殺,將計就計假死脫身,還將此事栽贓到晏氏二房頭上,少沅因此受牽連,被從家主候選人中除名?!?/br>
    阿姒知道九哥和晏氏二郎交好,又知九哥不愿她和晏書珩走得太近,無論是出于和好友同仇敵愾的心態(tài),還是為了促成二房和晏氏聯(lián)姻,他都可能會用這些話讓自己對晏書珩印象不佳。

    可因為那大哥哥的“死而復生”的確只能用假死解釋,因而阿姒半信半疑。

    她綴在眾人身后,遠遠觀察著正謙遜地同族姐見禮的白衣公子。

    他和她記憶中那位大哥哥一樣。

    又似乎不一樣。

    那雙漂亮得叫人過目難忘的眸子依舊蘊著清淺和煦的笑。

    可他好像對誰都這樣笑。

    不同之處在于,眼前青年比一年前還要沉穩(wěn)溫潤,仿佛戴上精美無暇的面具,讓人無端覺著疏遠。

    阿姒像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安靜看著他和眾人問候說笑,直到那片繡著松竹云鶴的玉白袍角在跟前停落。

    “小meimei,別來無恙啊?!?/br>
    聽語氣,他似乎并不意外,大抵當初就猜出她是世家女郎。

    阿姒抬眼,眸中干凈得近乎茫然,使得她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她什么也沒說,只微微睜大眼看著他。

    晏書珩莞爾。

    “是不記得我了?”

    阿姒仍未說話,她那雙干凈濕潤的眼眸讓她的偽裝極具說服力。

    晏書珩似是當真了。

    他笑了笑,隨口問起她姓名。

    阿姒沒有回話。

    她不想與他再說話。

    哪怕一個字。

    當初因他將她推離的小小舉動,阿姒記了他整整一年。她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出于內(nèi)疚和動容,在湖邊蹲守。

    從早到晚,不舍離去。

    一直過了近月。

    或許在他看來,一個小女郎的關(guān)切實在廉價。但哪怕他不便現(xiàn)身,只派人告知她一聲也好,她也就不會在過去一年里被那個叫人難過的夢境折磨。

    甚至自責若不是她為了套話把人帶到船上,他能更快脫身。

    如今他完好無損地站在人前。

    他和旁人言笑晏晏,和煦的目光連看她九哥都像是滿含深情!

    阿姒本不信陳彥那一番話,可如今她信了,在他的城府跟前,她過去一年的自責內(nèi)疚顯得無比可笑!

    見她局促,身旁的表兄姜珣替她解釋:“這是族妹姜氏阿姒。這孩子膽小又初次外出,望長公子見諒?!?/br>
    “無妨?!标虝耢闳灰恍?。

    他接著與姜珣等一眾世家郎君談笑風生,只偶爾轉(zhuǎn)身問她:“額上紅印原是畫的,簡直以假亂真?!?/br>
    他同她說話時語氣中蘊著笑意,和同九哥及族姐他們說話時沉穩(wěn)得體的態(tài)度都不同,像逗小孩般。

    阿姒不喜歡這種感覺。

    看似縱容,實則隱含逗弄。

    她雖比他們都小,但也有十五了,理當被當做同齡人對待,而不是仗著比她年長幾歲,把她當貓兒逗。

    阿姒懵然道:“長公子在說什么?”

    晏書珩無奈地搖頭,笑了。

    “看來是真不記得了。”

    看吧,他這云淡風輕的模樣,并不覺得她不記得他算什么大事。

    阿姒慶幸自己沒說記得他。

    否則只怕他還會在背后暗笑她自作多情——雖說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會喜歡這樣八面玲瓏的郎君了。

    阿姒目光逡巡一番,落在陳彥身邊的少年身上。她癡癡地問表兄:“阿兄,那位英姿颯爽的郎君是誰?。俊?/br>
    姜珣笑了:“是晏氏二郎少沅。”

    阿姒湊近姜珣,刻意壓低聲音,但又確保旁人能聽著:“我喜歡英姿颯爽的郎君,譬如九郎和這晏二郎?!?/br>
    前方的晏書珩只是莞爾。

    .

    那日阿姒只與晏書珩說了兩句話,過后幾乎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有一日,陳彥氣急敗壞地回來:“好個殷氏!處處和陳氏作對!

    “他們聽說潁川世族有意和南陽晏氏交好,也派族中子弟前來游玩,那幾位殷氏女簡直沒半點士族風儀!還說仰慕長公子風姿、欲結(jié)兩姓之好,毫不矜持!

    “難怪晏書珩近日和我們不遠不近的,聽少沅說,原是晏老爺子聽聞殷氏有意結(jié)交,正在觀望呢!”

    “外敵”當前,陳彥也顧不得和大房爭高低,他拉過阿姒:“你不是和晏書珩見過么?他對你似格外留意,不若你把他勾過來。雖說我還是覺得四姐更穩(wěn)重更適合聯(lián)姻,但肥水不流外人田……”

    阿姒蹙眉打斷:“我不愿?!?/br>
    若家族和爹爹需要,她會去聯(lián)姻,但不希望是和晏書珩。

    陳彥記得她這幾日多次說過喜歡晏二郎那般英姿颯爽的郎君,先入為主道:“少沅也說他不希望晏氏和殷氏結(jié)親,不若這樣,阿姒,你去和晏書珩打好關(guān)系,給四姐牽牽線,如何?”

    阿姒才不會上九哥的套,可提到殷氏,難免想起姑母和阿姐。

    阿姐在信中吐露過,當初與三皇子情斷后,她心有不甘,更恨殷氏排擠陳氏,刻意穿著姑母年輕時穿過的衣裳,在陛下前去佛寺祈福時出現(xiàn)。

    這才會被陛下瞧上。

    阿姒印象中的阿姐是多么溫柔內(nèi)斂的女郎,曾說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話,可連阿姐都……

    阿姒猶豫了:“你待我想想。”

    .

    當夜,眾世家子弟相邀一同月下泛舟,阿姒也去了。

    但她不想和殷氏的人一道,便帶著護衛(wèi)遠遠綴在后方。剛擼起袖擺打算自行劃船時,舟上忽而一輕。

    侍婢一聲不吭上了岸。

    阿姒訝然抬頭,看到一個如松竹立于月下的頎長身影。月光灑在他身上白袍,銀線暗紋散著微光。

    白衣青年立在岸邊,正低頭含笑與坐在船上的她對視。

    阿姒張了張口:“長……”

    那衣擺微動,他上來時小舟略一顛簸,阿姒險些栽倒,又被輕輕扶穩(wěn)。她忍著發(fā)火的沖動,仍裝做呆呆的模樣:“長公子……您為何在此?”

    晏書珩輕笑。

    “為何明明記得我,卻故作不識,是大哥哥何處開罪你了?”

    仍是那逗小孩般的語氣。

    阿姒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心知定是九哥和他說了什么,訕道:“長公子瞎說什么?我真不記得了?!?/br>
    晏書珩又笑了。

    清潤嗓音隱在水流之中:“九郎稱一年前姜家小女郎外出泛舟時,曾得一位陌生大哥哥相救。女郎重情重義,在湖邊蹲守數(shù)日,每月初一還到湖邊燒紙。”

    說起此事,阿姒便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