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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喬家大院在線閱讀 -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同治十三年,喬家大院的主人喬致庸已經(jīng)四十六歲了。那個秋天對于他而言,既尋常又特殊。這天下午,他像尋常日子一樣,腰間掛著望遠(yuǎn)鏡,由長栓陪著,去田間地頭轉(zhuǎn)了一圈。秋葉如舞倦的蝴蝶,四下飄散。致庸踩著層層落葉,走得極慢,最后幾乎要長栓攙著,才勉強(qiáng)走回喬家大院。

    一進(jìn)大院,他就吃了一驚,素來難得見面的潘為嚴(yán)、李德齡竟然都在等他,滿頭銀發(fā)的曹掌柜在一旁作陪,更是滿面焦慮。這十多年來,不管什么大事,北京潘、李兩位大掌柜從未同時在喬家大院出現(xiàn)過。致庸知道必有什么特殊且緊急的事情發(fā)生了。寒暄過后,他便帶著三人進(jìn)了密室。

    一進(jìn)密室,潘為嚴(yán)便拱手變色急道:“東家,我和德齡兄從京城星夜趕來,是要和您商量朝廷平定新疆的事情。”致庸聞言大驚:“朝廷這次真的要在西北用兵了?”潘為嚴(yán)重重點頭。李德齡接口道:“陜甘總督左宗棠左大人專門派了一個單姓師爺來找過我”致庸心中大為激動.他忍不住想起當(dāng)年在包頭的情形,那時他和茂才曾經(jīng)大擺朝廷西北用兵的迷魂陣,廣收高粱和馬草,異常艱苦的一仗才把喬家從死路上拉了回來。雖然已是多年前發(fā)生的,但這些前塵往事常常像演戲一樣在他腦中一遍遍重演。

    李德齡見他有點出神,趕緊道:“東家,聽單師爺?shù)目陲L(fēng),左大人這次準(zhǔn)備兵發(fā)三路,一路蒙古,一路山西,一路陜西。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他他想請二爺出山,為大軍籌措糧草呢!”

    致庸呆住了,半晌方熱淚盈眶道:“那可是大好事啊!多少年了,阿古柏在新疆勾結(jié)外敵,自立為王,分裂國土,今日朝廷終于要出兵收復(fù)我西北大片河山了!胡叔純胡大人說得對,喬致庸今生今世,真是還能遇到為國家做大事的機(jī)會,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潘、李、曹三人不覺對視一眼。曹掌柜嘆口氣道:“東家,您先別高興啊。大軍西征,上千里路途,數(shù)十萬人馬,即使是速戰(zhàn)速決,也要二三百萬兩銀子的糧草供應(yīng)。東家,前些年這是個美差、肥差,但現(xiàn)在大不同啦。如今的朝廷斷斷不會先掏這筆錢出來,說白了就是哪個商家負(fù)責(zé)為大軍籌措糧食,哪個商家就得把這筆銀子先墊出來”潘為嚴(yán)打斷曹掌柜道:“東家,左大人已接觸過頗多商家,卻沒有一家愿意承接這樁買賣。其實左大人知道東家一直在韜光養(yǎng)晦,他也是沒辦法了,才派人找到我們這里”

    致庸面色慢慢凝重起來,沉思半晌他問道:“你們的看法呢,是接還是不接?”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沒開口,過了好一會,李德齡按捺不住,起身焦急道:“東家,我的意思是不接。不瞞您說,這件買賣的風(fēng)險前面說的都還不算什么”致庸吃了一驚:“難道還有更大風(fēng)險?”李德齡點點頭嘆道:“即使有商家愿意墊出錢替大軍籌措糧草,末了朝廷卻不一定會把這筆銀子還出來。”致庸聞言勃然變色。

    潘為嚴(yán)看看致庸的神色,也開口道:“這些話不是危言聳聽。就這樁生意而言,為嚴(yán)真的看不出有什么好處。東家隱忍了那么多年,這次如果出山,必然又會招惹朝廷的注意,喬家現(xiàn)在收斂還來不及,如何可以再去做此令天下人矚目的事情呢?

    曹掌柜也勸道:“東家多年病廢在家,什么生意也做不了,此事眾人皆知。這一次也一定能瞞過左季高大人!”致庸一直沒有做聲,起身朝前走了幾步,倚窗向遠(yuǎn)方看去,夕陽在天邊如血般璀璨地播撒著最后的光芒。致庸突然有了一種淚要流出的沖動,他轉(zhuǎn)身道:“各位爺,你們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嗎?”

    曹掌柜一愣:“東家四十六了?!敝掠雇绰暤溃骸盀榱俗尦⑼粑?,我已經(jīng)裝風(fēng)癱裝了十余年,加上被圈禁的時間,我差不多整整二十來年沒做事了!如果這一次再倒下去,喬致庸這一生,還有為國家做事情的機(jī)會嗎?”

    李德齡一聽著急道:“東家要為國盡忠,可這明擺著是一個火坑!東家,您要三思!”致庸直視著他們,沉痛道:“就是火坑,我也沒有幾次跳的機(jī)會了!何況這并不是火坑,這是天賜給喬致庸為國做大事的良機(jī)!胡大帥當(dāng)日從天牢里將我救出來,不就是認(rèn)為我有一日可以為國家做大事嗎?我這些年呆在家里,韜光養(yǎng)晦,什么事也不做,不就是想等待時機(jī),為國家做件大事嗎?不,曹掌柜,我都四十六了,頭發(fā)都白了,一生沒有多少這樣的機(jī)會了!所以這件大事我真的很想去做啊!”潘為嚴(yán)剛要說什么,致庸轉(zhuǎn)過臉看著他道:“潘爺,你我一生都想實現(xiàn)匯通天下的抱負(fù),可實現(xiàn)這個抱負(fù)又是為了什么呢?講到底還不是為了這個國家,現(xiàn)在眼看著報效國家的機(jī)會就在眼前,我們難道反而要為一己之私袖手不理嗎?如果這樣我們匯通天下又有何意義呢?”

    這席話說得潘、李、曹三個人臉上一下子有了愧色。致庸越說越激動:“想我喬家,無論是先祖,還是先父,遇到這種國家大事,都是不會猶豫的!喬家世代忠良,若此次因國家之事而敗,致庸和喬家的后人,也一定會以此為榮!”這番話說完,潘、李、曹三人勃然動容,再也不開口相勸了。潘為嚴(yán)更是高聲道:“東家,為嚴(yán)今日真正見識了東家的胸襟與氣魄,東家是個奇男子,相比之下,我們做人和做事的格局可都局促多了。如果為嚴(yán)估計的不錯,左大人不日就會親來喬家大院,拜會東家商議此事。到時就由東家定奪,只要東家拿定主意,我等一定赴湯蹈火,畢竟東家讓我們曉得了為人大義之所在?!辈苷乒窈屠畹慢g相視一眼,也連連點頭。

    2

    不出潘為嚴(yán)所料,十余日后,致庸在家中接到急報,山西巡撫胡叔純親自陪同左宗棠前往祁縣大德通總號,接著便準(zhǔn)備親自到喬家大院拜會致庸。

    接著又聽長栓憤憤道:“二爺,曹掌柜還讓我稟報東家,孫茂才近日升了官,調(diào)任太原府知府,成我們的父母官了。聽說等會兒還要和胡大人、左大人一起來呢!”致庸一驚,心頭愈加翻攪起來。

    當(dāng)致庸在鼓樂聲中看到久違的左宗棠與胡叔純下轎時,不禁有了恍若隔世之感。這時長栓又匆匆趕來附耳道:“聽說那孫茂才臨時決定不來了,哼,大概沒臉吧?!币宦犨@話,致庸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想要訓(xùn)他,又忍住了。他定定神,向左、胡兩人迎了上去,躬身道:“兩位大帥光臨寒舍,致庸不勝榮幸,請!”左宗棠上前一步,拉住致庸的手:“喬東家,你我襄陽府一別,二十余年過去,左某垂垂老矣,喬東家卻風(fēng)采依然,實在讓左某不勝唏噓。喬東家,左某今天是和胡大人一起求你來了!”

    致庸心中感慨,面上卻平淡道:“哪里,兩位大人才是風(fēng)采依舊。兩位大人,請!”左季高與胡叔純對視一眼,一時也不知道致庸的心思,點點頭,隨著致庸一同進(jìn)了喬家大院。

    落座后,左宗棠并無太多的寒暄,直接向致庸講起了當(dāng)今的國勢。同治四年阿古柏入侵新疆;同治六年在新疆自封為王,自立國號為哲德沙爾汗國,公然掛出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國旗。然而就在這時,朝廷內(nèi)部卻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海防”、“塞防”之爭。朝中一些大員針對同治十三年日本國入侵臺灣事件,認(rèn)為東西邊防兩者“力難兼顧”竟然在朝議中提出放棄西部,將所謂“停撤之餉”充作“海防之餉”力保東部海防。

    左宗棠講到這里,聲音不禁哽咽起來。他含淚道:“海防自然也要緊,但塞防也絕不可放棄,所謂千里荒漠,實為聚寶之盆,哪里是某些人嘴里的茫茫沙漠,赤地千里?想我西部萬里腴疆,難不成就在我們這一輩手中讓給強(qiáng)虜?收復(fù)新疆,勝固當(dāng)戰(zhàn),敗亦當(dāng)戰(zhàn),否則豈不成為千古罪人?喬兄啊,更可怕還在后面,因為不戰(zhàn)而棄,我們讓出去的不獨獨是這萬里的大好河山,此時停兵節(jié)餉,自撤藩籬,那虎視眈眈的沙俄與英吉利國定會乘機(jī)滲透,到時東西腹背受敵,我堂堂大清可真要面臨滅頂之災(zāi)啦。”

    這一席話聽得致庸血脈賁張,拳頭也不禁握了起來。一旁的胡叔純繼續(xù)道:“左大人雖然力表異議,堅持收復(fù)新疆,但這是一場極艱難的戰(zhàn)事。不說別的,單單是糧草,依朝廷目前的財力,籌措起來就如登天一樣難??!這百余日,左大人頭發(fā)幾乎都白盡了?!?/br>
    致庸不再猶豫,他當(dāng)即站起,奔進(jìn)內(nèi)室,取出那幅插了許多小旗的大清皇輿一覽圖,鋪在桌上,慨然道:“左大人,胡大人,但凡喬致庸還有一口氣,定當(dāng)竭力協(xié)助左大人,完成收復(fù)新疆的壯舉。漢唐以降,多少人長途跋涉,遠(yuǎn)赴絕域,才開辟出今日之疆域。祖宗遺業(yè),豈能在我們這代人手中丟掉?致庸想好了,喬家可以包頭為基地,同時借助陜甘兩地的分號,兩翼并進(jìn),保證西征大軍的糧草供應(yīng)!”

    胡叔純喝了一聲彩:“左大人,我說的沒錯吧!只要你到了喬東家這里,聽到的一定是這種回答!”左宗棠當(dāng)下站起,顫聲道:“喬東家,我要代朝廷和天下人謝喬東家!雖然二十余年過去,我今天見到的喬東家,仍是當(dāng)初胡大人向我描述的那位意氣風(fēng)發(fā)之人!喬東家比許多所謂高居廟堂的要員識大體多了,所謂‘新疆不復(fù),與肢體之元氣無傷,收回伊犁,更是不如不收回為好’,實是謬論。我朝定鼎燕都,蒙部環(huán)衛(wèi)北方,百數(shù)十年無烽燧之警,就是因為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衛(wèi)京師。倘若新疆不固,則蒙部不安,非惟陜、甘、山西各邊時虞侵?jǐn)_,亦必定牽累威脅京師,屆時國之心腹必?zé)o晏眠之日。季高必須一戰(zhàn),但也不瞞你說,國庫空虛,無銀錢調(diào)撥,十余年前這還是個肥差,眼下天下的大商家都避之惟恐不及,無人愿接這個燙手的山芋。所以喬東家,眼下我就指望你了,否則平叛收復(fù)之事,仍是空談??!”致庸慨然道:“兩位大帥不要往下說了,左大人既然是為此等大事而來,想要致庸做什么,致庸已經(jīng)明白。銀子不成問題,糧草也不成問題,大帥說個數(shù),致庸自去籌措辦理!”左宗棠與胡叔純相視一眼,遲疑了好一會才道:“喬東家必有耳聞,此次軍餉數(shù)額巨大,況且萬里驅(qū)馳,戰(zhàn)事難料,也許可能速戰(zhàn)速決,但更可能曠日持久”左宗棠這個頗為爽快之人,一時間竟也說不下去了。

    致庸聞言心中一沉,仍堅定道:“左大人但說無妨,致庸心意已決,聽大人說個數(shù),只是想各種準(zhǔn)備都更充分些?!弊笞谔牟辉侏q豫,當(dāng)即道:“頭一年二百五十萬銀兩是起碼的,往后也許三四百萬,也許五六百萬”眾人大吃一驚,一旁陪坐的曹掌柜忍不住朝致庸看去。致庸倒吸一口涼氣,埋頭想了起來。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般,左宗棠和胡叔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約半盅茶的工夫,致庸站起,擲地有聲道:“兩位大人放心,兩百五十萬兩銀子的糧草致庸可以拿出,若戰(zhàn)事拖延,以后的軍餉致庸也可以想法繼續(xù)籌措。但有一件事,兩位大人要給致庸一句準(zhǔn)話!”

    左宗棠、胡叔純聞言大大松了一口氣。左宗棠當(dāng)下離座道:“喬東家,你還有什么要求和顧慮,請都說出來,我會盡力解決!”致庸點點頭,道:“左大人此次出征,事關(guān)國家興亡,用到致庸,致庸自然不敢有所懈怠。但畢竟數(shù)額巨大,只怕致庸也要去向其他商家籌借。因此大戰(zhàn)之后,所費銀兩兩位大人要保證朝廷會如數(shù)歸還!此外致庸愿隨左大人西征,保證西征大軍的糧草充足!”

    在中堂內(nèi)一片寂靜,左、胡兩人萬萬沒想到致庸竟說出這樣一席慷慨激烈的話來,兩人再也忍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一起站起向致庸躬身行禮,致庸心中也十分激動。胡叔純拍著胸膛道:“我胡叔純只要還活著,喬東家這筆銀子就由我想法子向朝廷要,決不食言?!弊笞谔囊埠瑴I道:“喬東家一片忠貞之心,老夫領(lǐng)教了!你放心,只要左季高不死,就決不讓朝廷賴掉喬東家的銀子!”致庸道:“兩位大人,致庸是商人,還有一點商家的心思?!焙?、左兩人一愣:“喬東家有何要求,也請說出來!”致庸眼睛閃出了淚花:“兩位大人想必知道,致庸一生想的只是兩件事,匯通天下,貨通天下。左大帥一去新疆,定然收復(fù)失地,還我大清萬里疆土。喬家雖是商人,從祖宗起也有過宏愿,凡有中國人的地方,喬家都要把生意開到那里,大軍西行,各地來的餉銀需要有人管理,日用貨物需要有人販賣,喬致庸愿請大人恩準(zhǔn),讓喬家隨軍開辦一家大德通票號的分號,替大人經(jīng)管餉銀,并恩準(zhǔn)大軍平定新疆后,由喬家大德興在新疆開辦一家分號,為大軍販運日常貨品。不知可否?”左宗棠看了一眼胡叔純,不覺也淚花閃閃,道:“喬東家,老夫還正發(fā)愁這件事呢,雖然朝廷不給銀子,但各地的協(xié)餉還是有的,不然我就無法給軍中官兵隨時發(fā)餉,激勵士氣。喬家大德通若能隨軍設(shè)一票號,就幫了我的大忙;再者大軍到了新疆,一定會留下一部分官兵長期駐防,那里人煙稀少,語言不通,喬家大德興若能開辦一家商號,將貨物從內(nèi)地運到新疆,稍帶著連信局的差也辦了,官兵們自然愿意長留在那里,為國戍邊。喬東家,你這么做,是為國分憂??!”致庸的淚落了下來,道:“致庸一生夢想像前輩晉商一樣北到大漠南到海,東到極邊西到荒蠻,一生盼著匯通天下、貨通天下,大人允準(zhǔn)了致庸所請,就是幫我在祖國西北實現(xiàn)了自己的愿望!致庸謝大帥!”說著,他一躬到地。

    3

    雖然致庸在兩位大帥面前慷慨允諾,但即便是頭一年二百五十萬兩的糧草銀子,對于喬家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數(shù)字。兩位大帥走了之后,曹掌柜就為致庸發(fā)起愁來。當(dāng)年為救三省的災(zāi)荒,喬家耗盡了家底,還欠了巨額債務(wù),近年經(jīng)過曹掌柜、馬荀和高瑞的努力,雖然還清了欠債,并且還積攢了將近一百萬兩銀子,但曹掌柜知道,這些銀子?xùn)|家一直是為當(dāng)年那個救他出天牢的恩人準(zhǔn)備的,就是將這筆銀子用上,致庸也還缺一百五十萬兩銀子。致庸卻沒有他那么擔(dān)心,兩位大帥離開的當(dāng)天,他便命人將銀庫里的一百萬兩銀子全部提出來,交給了曹掌柜,讓他分頭派人去購糧草,雇大車、車夫和牲口,準(zhǔn)備隨軍西征,至于缺的那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他心中早有了打算,第二天就讓長栓套車,去了榆次。盡管多年不見,他和雪瑛的這次見面,卻非常平靜。雪瑛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表哥此來,一定是借銀子。”原來致庸決定一人擔(dān)起為西征大軍籌措糧草重任的消息,已經(jīng)飛快地傳遍了全山西的商家,雪瑛自然也知道了。致庸道:“meimei知道了就好。致庸今天不是來借銀子,致庸今天是來和meimei商議,將喬家在臨江縣的茶山和包頭的鋪子,作價一百五十萬兩銀子,抵押給meimei。兩年內(nèi)致庸若不能從朝廷拿回銀子連本帶利還給meimei,臨江茶山和喬家在包頭的鋪子就是meimei的。”前幾天從太谷陸家回到何家來看望雪瑛的翠兒聽完致庸的話,以為雪瑛不會接受對方用抵押喬家資產(chǎn)的辦法來借銀子,但稍有遲疑之后,雪瑛卻痛痛快快地答應(yīng)了:“表哥既然要這么做,就這么做吧。既然是生意,就讓大德興的曹大掌柜和我們家胡管家辦去。表哥要喝茶嗎?”致庸也不推辭,坐下喝茶,完了站起告辭。翠兒長久地望著這兩個人,為他們之間的冷淡和平靜吃驚不小。仿佛他們從來不是當(dāng)年的戀人,幾十年間沒有發(fā)生過那么多悲歡離合、恩怨情仇的故事。致庸和長栓出門時翠兒才流出了眼淚,她忽然明白了:這樣一種方式,也許是雪瑛待致庸、致庸待雪瑛的最好的方式。致庸做的另一件事是將景岱過繼給了曹氏,并趕在行前為他娶了妻,然后讓他帶著開辦大德通、大德興新疆分號所需的人員和物品,隨他一同出征。

    致庸沒日沒夜地忙碌著,到了出征的前夜,才略略歇息了一下,吩咐曹掌柜進(jìn)來安排家事。此去萬里,九死一生,致庸將喬家包括生意上的后事,一件件列在單子上,交待給曹掌柜,其中特別安排了曹氏和玉菡將來的生活,以及一些年老仆人將來的老病等事,也都一一做了交待。致庸特別交待,如果他遭遇不測,喬家將來不管多難,仍要替他還了欠恩人的那三百萬兩銀子,這一代人做不到就要下一代人做。總之喬家決不虧負(fù)對自己有恩的人。最后他又給遠(yuǎn)在北京的潘大掌柜寫了一封信,囑咐他不管大德通票號還要賠多少年,也不管他這次還能不能活著回來,潘為嚴(yán)都要堅持把匯通天下的大事做下去。曹掌柜拿著那張交待后事的清單,一時老淚縱橫。

    出征之日,曹氏率全家人出門,含淚為致庸奉上一杯酒,哈哈大笑三聲,慷慨對致庸道:“兄弟,喬家出了你這么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祖宗和我們這些人,都跟著沾了光了!你放心去吧!剩下的事有我呢!就著嫂子的手喝下三杯酒,你就為國出征去吧!平不了新疆,你們不要回來”說到這里,曹氏再也忍不住,兩行眼淚直流下來。致庸下馬跪下,就在曹氏手里,連飲了三杯酒,磕頭叫道:“謝嫂子!致庸有了嫂子,此去萬里,心里就只有國,沒有這個家了!嫂子珍重!”他聲音嗚咽,也不再看一眼喬家眾人,翻身上馬,大喊一聲:“走著!”

    致庸盡管是低調(diào)出行,但仍有大量前來送行的商家和鄉(xiāng)紳耆老。糧草大隊經(jīng)過太谷,玉菡由鐵信石趕著馬車,早早在官道上守候。致庸急急下馬,與她相見,道:“你怎么也來了!”玉菡望著致庸鬢邊的白發(fā),猛地?zé)釡I盈眶,想說的話說不出口,只顫聲道:“二爺,你也有白頭發(fā)了!”她端起酒杯道:“此去新疆,千里萬里,戈壁雪山,刀光劍影,二爺珍重!”景岱急忙上前跪下,給玉菡見禮:“母親”玉菡上前撫摸著兒子的臉,強(qiáng)抑痛苦道:“好孩子,跟你爹去吧,萬里經(jīng)商,正是咱們商家的本色,娘不攔你!”她從懷中取出了那個護(hù)身符,親手給致庸戴上:“二爺,走吧,你的親人都等著你凱旋歸來”

    大隊重新上路。玉菡一邊淚眼婆娑地眺望著遠(yuǎn)去的車馬,一邊哽咽著對鐵信石道:“他也不年輕了,有人說他這次不惜傾家蕩產(chǎn)也要做成這件事,是為了沽名釣譽(yù)。不,他們錯了,他只是想在自己的余生為國為民做成一件大事,只要一件大事就夠了!不然這個人會死不瞑目!”鐵信石突然跪下道:“太太,鐵信石不能再陪在太太身邊了,鐵信石決定追隨東家到新疆,盡自己的力量保護(hù)他”“為什么?”玉菡聞言又驚又喜,問道?!疤珡那皢栠^我,為何數(shù)十年間,身在喬東家身邊,卻不報殺父的大仇。太太,鐵信石不殺喬東家,固然是因為太太,因為太太一生心愛的人就是喬東家,我殺了喬東家太太定會心痛而死,同時也因為鐵信石多年親眼所見,喬東家一生做了多少利國利民的大事,好事。鐵信石今天當(dāng)然當(dāng)然也舍不下太太,但鐵信石也是個男人,喬東家既然讓鐵信石今生明白了做人的大義所在,鐵信石就不能對他今天做的大事再元動于衷。太太,鐵信石去了!”

    玉菡流淚道:“鐵信石,我早有這個想法,想請你重新出山,隨他而去,替我時刻陪在他左右,可我又張不開口,因為他到底是你的仇人。今天我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你和他這一對仇人,竟是世上內(nèi)心相知最深之人!”鐵信石不再多說,猛地站起,平生第一次壯著膽子深情擁抱了一下玉菡,轉(zhuǎn)身上馬,追趕致庸去了。玉菡久久地站著,眼淚滾滾而下。

    第二天致庸的大隊人馬到了榆次,前面官道上又出現(xiàn)了送行之人。致庸心中一動,急忙催馬前行。松柏搭起的彩門下,酒桌前果然站著雪瑛。雪瑛看著他遠(yuǎn)遠(yuǎn)驅(qū)馬而來,盡可能抑制內(nèi)心的情感,手捧酒杯道:“表哥今日西征,雪瑛來送一送?!敝掠雇╃请p曾經(jīng)清媚如水,如今已被無情的歲月磨礪得大氣、平靜、從容的眼睛,望著她鬢角的絲絲白發(fā),不由淚水打濕了眼簾,道:“謝meimei!”

    雪瑛咳嗽一聲,含淚微笑舉杯道:“表哥,雪瑛一生不飲酒,今日送表哥萬里西征,雪瑛陪表哥飲上三杯!”致庸心中感動,點頭答應(yīng),當(dāng)下舉杯與她共飲。雪瑛放下酒杯,深深盯著他道:“表哥,雪瑛今天在這里,不只是為表哥送行,雪瑛也是想提醒表哥,你不只欠著我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你這輩子欠了我那么多的債,離還完那一天可還遠(yuǎn)著呢。所以所以你一定要活著回來!”致庸心頭一震,淚眼相視,信誓旦旦地道:“meimei,我記住了,為了還meimei的債,我也一定要活著回來!”雪瑛回頭,從胡管家手里接過一張契約,含淚笑道:“表哥既然答應(yīng)活著回來還欠我一生的債,這張一百五十萬兩借款的抵押契約,我就不用留著它了!”她一下一下,將那張契約撕成了一條一條,讓它們?nèi)缤利惖陌咨粯与S風(fēng)而去。致庸吃了一驚,深深地望她。雪瑛突然低聲說了一句:“表哥,我老了嗎?”致庸的眼淚終于滾落下來,道:“meimei沒有老,meimei還像當(dāng)年那樣年輕,那樣漂亮!”說完,他轉(zhuǎn)身上馬,對雪瑛拱手,大聲道:“meimei保重,喬致庸走了!”雪瑛久久地在官道上站著,淚水長江大河般流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