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赤腳站在打光板和閃光燈中間,信秀微側(cè)著日顯英挺的容顏。化妝師一邊說著對不起等一下,一邊沖進鏡頭的世界,拿著粉刷在他的臉上繼續(xù)修飾。 任由對方手指的擺弄,眼神卻仿佛厭惡地轉(zhuǎn)向另一邊。隔著人群,總覺得他是在看我。 而我的臉上一定沒有笑容。 春日的天空鋪排著被櫻花染成粉紅的云朵。張開口,呼吸到的卻全是因持續(xù)拍照的工作帶來的厭倦。 “下一張,兩個人一起吧?!?/br> 被這樣命令著,腳步不自覺地走向信秀。 “做個比較要好的姿勢?!?/br> 雖然聽到了,卻不知道怎么對著鏡頭制造笑容。 “不要像死人一樣站著啊?!?/br> 被大聲地斥責(zé)了,其實也只是停滯了兩三秒而已。 眼睫迅速眨動,不這樣做,總覺得眼淚隨時都會掉落。 “秀樹?”是信秀的聲音。 下一秒,臉被纖長的手指勾向左邊。 映入眼簾的是信秀的眼睛。 額頭貼上來,在鏡頭前十指相握。只是一個拍照的動作,心臟又不規(guī)律地跳動起來。 “唔不夠活潑呢。不過算了,氛圍還不錯?!睌z影師在鏡頭后宣布,我松了口氣,可是握著我的手指還是沒有放開。“心情不好嗎?”濃黑的眼眸審視著我。 “有一點?!蔽衣柭柤纾M力別過臉。 “這個廣告的贊助商很喜歡我們,有可能這一系列的產(chǎn)品都交給我們拍?!本拖袷菫榱艘屛腋吲d一樣,信秀說著他聽來的信息。 “哦?!蔽尹c點頭“又要向?qū)W校請假了?!?/br> 隨時可以怞身的游戲變成了一定要咬牙堅持的工作后,就覺得很容易疲憊。雖然信秀想要尋找話題,但我還是什么都不想說。 沿著彌漫春之氣息的堤畔,一前一后地行走。因我的情緒低落,連帶著信秀也感到了不安。 “秀樹” 腳步因停頓而更加感受到泥土的柔軟,回過頭,被風(fēng)把劉海吹亂,就看到幾步之外站著的欲言又止的少年。 “嗯?”我皺起眉梢。 “沒、沒啦只是想問”立刻窘迫地低下了頭,漆黑的眼睛習(xí)慣似的閃躲著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比缓?,吐出口的言辭,總像拐了個彎,變成避重就輕后的問候。 “沒什么啊,只是覺得有點煩?!本退愀嬖V信秀,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個比我還更加幼稚的小孩子。 “快點回去吧?!蔽业艮D(zhuǎn)過頭,沒有再向后看。反正那家伙一定會跟上來的。不知何時,就養(yǎng)成了這樣的走路習(xí)慣。總是我走在前面,而他跟在后邊,隔著一小段距離,就像心跳的間隔必須規(guī)律才能使人心安。 “我好像有點奇怪呢?!?/br> 自嘲地笑笑,半轉(zhuǎn)過肩膀。 “吶,其實真的沒什么哦?!?/br> “嗯?!毙判懵冻隽朔判牡奈⑿?,就像一直在等待聽到我認真的回答。真像個小孩子呢,我釋然地笑了,向后伸出手。 有火花在眼中一跳,立即像只有身體高大的稚齡犬一樣奔了過來。手搭著手,用力握了握,又再搖了搖,我拉著他,一前一后手牽手。 “信秀的生日是六月嗎?” “是十月啊。” “唔,還真是很像天秤座的個性呢。” “哎?這樣嗎?秀樹是五月對吧。這是哪個星座?” “是金牛。固執(zhí)又浪漫的星座哦。” “你總是知道一些奇怪的事。” “是你沒有常識才對?!?/br> 我好像越來越了解怎么和信秀相處了,只是說點平常的話,就能讓他高興起來。把手放開,揣入衣袋,我回過頭。 他措不及防收住腳步。 保持著差一點就要撞在一起的距離,我看著他。 “人和人真的很奇怪吧。” “為什么忽然說這種話?” “吶,我這樣看你的話,卻不知道你正在想什么。反過來也是一樣吧?!?/br> 心里,總有一點對信秀的輕視,可是只要不表露出來,他一定無法察覺。覺得這樣的自己,稍微有點討厭。我沒有等待他的回復(fù),就又繼續(xù)抓住他的手,向前走了起來。 不管討厭也好,喜歡也好。藤木信秀是我唯一的伙伴。甩甩頭,我揮開所有的不安。想就這樣筆直地行走下去,戰(zhàn)勝懦弱膽小總需要退路作為借口的自己。 “我們兩個,以后也要一起努力?!?/br> “嗯!”信秀用力地應(yīng)聲,更緊一點地握住了我的手臂。 每天只有一半的時間能待在學(xué)校里,到了午后,常常來不及吃飯,就匆匆忙忙趕往各個拍攝地。 有時是廣告、有時是雜志拍攝、隨著經(jīng)驗的累積,漸漸地也可以去事務(wù)所在電視臺的節(jié)目中客串一下露個面。經(jīng)常從午后到深夜,兩個人總是在一起。 “吶,你喜歡的飯團?!?/br> “哪里來的?” “路上看到買的,你不是喜歡吃嗎?” “唔。不錯,這個口味很好吃?!?/br> 他常這樣帶東西給我。 “你那個扣子是怎么回事?” “繃開了。好像最近又長高了。” “真沒辦法,去要個針線過來?!?/br> “秀樹給我縫嗎?” “還有別人在嗎?” 我也習(xí)慣了去照顧他。 “手指怎么了?” “上做菜的節(jié)目,被刀子切破了?!?/br> “笨蛋。ok繃呢?” “這種小傷,會被笑的?!?/br> “你是我的搭檔,從手指到頭發(fā),都不是只屬于你一個人的。” “討厭,好強勢的口氣啊。” 偶爾交換會被其他人笑話的交談,但是不要緊,因為我們是小孩子。一切親昵都因“未成年”而變得理所當然。 也有難過的時候,也有再怎么努力也沒有辦法一下子追上別人的那種焦灼感,但總是相互鼓勵著,必須彼此打氣。 看到過他一個人站在轉(zhuǎn)角的水房抹眼睛。很少哭泣的他,即使在我面前,也總是忍耐著不流淚。 明明知道應(yīng)該假裝沒看見才好,可我的性格就是會慌張得無法壓抑,一定要跑去問出來。 “沒事啦。”他總是帶著一點困窘地把話帶過去。 可是即使信秀不說,我也能漸漸察覺那是為了什么。 我和信秀,就像在手臂上外接了一條聯(lián)在一起的神經(jīng)。如果他痛的話,我一定都會知道。雖然所思考的事,沒有辦法相互得知。但更纖細細微的神經(jīng)卻被歲月針角細密地匝縫在一起。 我想變得更勇敢一點。 可是這個身體,這個女孩子的身體偶爾會不時制造困擾令我頭痛。開始有月經(jīng)之后,每個月總有幾天肚子會痛。一到那個時候,臉色和精神都會格外低落。一開始就和社長約定過,不可以因為我是女生這件事,而得到任何例外的照顧。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秘密,所以即使辛苦,也只好獨自忍耐。 “淺倉,你去洗衣服啊。把我這些也一起洗吧?!?/br> 同個宿舍的前輩,常把應(yīng)該自己處理的雜事推到我們這些小輩身上。平時也就算了,但碰巧“那個”來了的我,正是最討厭碰觸涼水的時期。 “干嗎啊,用那種眼神看我,幫前輩做點事有什么不對?!?/br> 我們的事務(wù)所,遵循長子當家似的家族式習(xí)俗。前輩要照顧后輩,要把所學(xué)會的東西教給后輩,而后輩要尊敬前輩,要服從前輩。 在這樣的習(xí)慣模式下,我當然不能有什么反對。 可是手指握緊,抱住那一推衣服進入洗衣房,還是因為覺得辛苦,而一個人懊惱地流下眼淚。 “我?guī)湍阋黄鹣?。?/br> 溫柔體貼的吉田,總是不動聲色地幫忙。 因為是差不多一起進入事務(wù)所的同輩,同年之誼就體現(xiàn)在這里吧。 終于忙完了,腰酸背痛地回到房間,總覺得自己像個舊式家庭的小媳婦,不管在外面怎么光鮮,回來總有做不完的家務(wù)。 “你又和吉田在一起啊?!毙判悴桓吲d地搭腔。 “人家和你可不一樣,是個好人來著。”看到他像個少爺一樣坐在床上看書,我就有點火大。 “有事和我說也一樣?!彼逯婵讏猿帧?/br> “我也有自己的事啊?!本退阋荒耆倭逄於寄佋谝黄?,或許正因為這樣,才有特別不想看到他的時候。 偶爾像這樣,隨便找個借口。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拌嘴,但也不算真正意義的吵架。 從社長開始、到前輩、到后輩、到工作人員、到同行對所有的人都要擺個笑臉,都要小心客氣地應(yīng)對。所以只有對信秀,不想有任何刻意的溫柔。 他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也常對我發(fā)脾氣撒嬌。 只有彼此才是世上唯一不用客氣也沒有關(guān)系的自己人,即使要討好全部人也唯一僅存的那個例外。 這樣的定位,想要珍惜。 我已經(jīng)沒有辦法向mama撒嬌了。 因為從未成年的我這里拿家用,而因此用愧疚的目光看待我的母親,每次看到,總有點難受的感覺。 “要是遇到辛苦的事,不做也所無謂的呦,因為jiejie才是長女。”jiejie好幾次都這樣向我保證,可是我已經(jīng)不想把依賴其他人當作自己的退路了。 我想要擁有不會消失的堅強。 唯一允許自己去依靠的竟然是信秀的方向。 會發(fā)現(xiàn)信秀總在看著我,是因為我也總是下意識地回頭尋找信秀。 不管在哪里,只要看到他,緊張的心情好像都會稍微放松。 “你聽說了嗎”我問他“好像要找我們在這次的演唱會上表演唱歌的節(jié)目呢?!?/br> 雖然常常也幫事務(wù)所里當紅的偶像伴舞什么的,但在他們的演唱會上由我們兩個唱歌,已經(jīng)算是半出道的肯定了吧。 “會不會早了點?!毙判悛q猶豫豫。 “以前還有十三四歲就出道了的前輩呢?!毙判阋呀?jīng)十七了,我也已經(jīng)有十六歲了“我們已經(jīng)當了三年伴舞什么的了,現(xiàn)在出道還不行嗎?”家里的情況越來越差了,我不想讓jiejie一邊念大學(xué)一邊去給刁鉆的小孩子當家教。如果能早點出道,拿到的報酬也會不一樣。 “可是事務(wù)所里還有伴舞什么的長達十年的人還沒有出道?!?/br> “社長一開始就比較看重信秀了。不一樣的?!?/br> “啊這種話被聽到,我們今后就難過了。” “總是東想西想,才會更難過呢。難道現(xiàn)在受到的欺負還少嗎?”對于信秀這種喜歡想太多的性格,我怎么也適應(yīng)不了。 黝黑的眼眸一閃,他立刻向我看過來。 “怎么了?”我奇怪地問。 “有誰欺負你了?”因為生氣而變得嚴肅的臉,因日漸成熟而愈顯沉穆。這家伙有著一副和年齡不符特別精悍的美貌,所以平常都不會有誰敢去開他的玩笑。 “也不算欺負吧?!蔽易プヮ^“像我這么可愛的小孩。當然是比較容易招人疼愛啦?!边@也不是謊言吧,雖然偶爾受到一點小排擠,但相比之下,還是愛護我的人比較多。 “到底怎么回事嘛?!毙判懔⒖滩桓吲d了,整張臉都垮下來。 “你總像個小孩子一樣呢。明明外表很成熟” “我才沒有?!?/br> “就是有?!?/br> 無聊的對話,說著說著,卻又覺得開心了起來。因為不管發(fā)生什么,都有信秀和我在一起。 “我們以后也在一起,一直在一起吧?!陛p易地說了大概不可以隨意出口的禁句。 “嗯?!眳s在忽閃的睫毛后面,漆黑眼瞳的注視中,得到了挾帶幻惑鼓動的溫柔回應(yīng)。 “最近,和信秀相處得比以前融洽了吧?!奔锊林~角的汗,在臺階上坐下來。 “哎?有這么明顯嗎?”我笑著拍球,抬手扣籃。 “氛圍不一樣了哦?!?/br> “阿吉自己還不是,和你的伙伴們也都處得很好嘛?!?/br> “我們?nèi)硕鄤荼娐铩!奔镩_朗地笑道。 事務(wù)所的小輩藝人里面,我最喜歡的就是阿吉。阿吉所屬的十三名成員的團隊,確實因為人數(shù)最多,而有種團伙的架勢。 男生們聚在一起總有種不同于女性團體的集體氛圍,彼此有種不需要語言也可以意會的伙伴意氣。 可能從小和他們長在一起的緣故,我對女孩子應(yīng)該怎樣、怎樣一類的事,反而全無概念了。 “不高興就吼出來,有麻煩就打架。打完之后哭了痛了,下次見面,照樣還是好伙伴。” 阿吉的說法,讓我有隱約地羨慕。因為我和信秀沒法這樣??梢员舜税l(fā)脾氣任性,但不可以真正爭吵。 一旦遇到非要爭吵才能解決的問題,大概就完蛋了。 ——總是隱隱有這種感覺,所以我不想和信秀爭執(zhí)。 “吶,阿吉。”我低頭綁緊鞋帶“要是我和信秀先出道,阿吉會不會生氣。” “不會的?!卑⒓冻霰WC般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背。 這樣就好,沒有什么可以擔心的了。前輩們大都很寬厚,雖然特別注重所謂前后輩之間的禮儀,但還是蠻照顧我們的。后輩嘛——暫時沒份說話。同輩之中只要阿吉他們挺我,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就像為了證明我的想法實在天真一樣,接到了正式的出道通知的幾天后,和阿吉一起逛街買東西的我才返回宿舍,就聽到一陣吵鬧的喧嘩?!皯{什么是你們先出道啊?” “對啊,同輩里面你們最年輕了?!?/br> 我和阿吉打了個眼色,聲音像來自一直與我們沒什么交往的幾個藝員。從走廊的拐角望過去,信秀冷冷地揣著口袋,斜靠在門框上。那個冷峭的樣子我很少見到。 “有問題找社長說。” “抬后臺壓人哦。” “被別人壓太久,所以才喜歡拿腔拿調(diào)吧。誰不知道你”難聽的雙關(guān)語,在我耳中自動消音。我只是望著信秀因緊握拳頭而擰起青筋的手臂。 “不要——”幾乎在開口的同時,信秀已經(jīng)飛撲了上去。全是年輕人在的地方,很容易因為一點火星引發(fā)混亂的戰(zhàn)局?!拔刮梗《祭潇o一點!” 我跳來跳去地試圖阻止。 “煩死人了?!?/br> 一個手肘猛然拐到我的眼睛上面,太陽袕驀然眩暈。我踉蹌著后退了幾步,后背重重地磕在墻面,牙齒下意識地合閉咬破了嘴角,立刻嘗到了腥咸的味道。 “秀樹!” 吉田硬是沖入人群,用力抱起我。因為吉田的參戰(zhàn),吉田的隊友也自然加入了我們這一邊。 管理員的大嬸跑去通知了住在宿舍最年長的前輩。 對方大罵了全部人之后,將這件事壓制了下來。 “為什么不能說出去?他們打傷了秀樹!” 信秀在房間里焦躁地走來走去。 “你們馬上要出道了,讓社長知道你們?nèi)鞘虏缓谩!奔镒诖策?,幫我換上新的冰手巾。 我用手巾壓著被拳風(fēng)掃破的眼角,痛得怞氣,卻含混地說:“對啊,沒什么啦。這種小傷,只是有點腫而已。過幾天就好了啊。” 可是信秀還是有種絕對無法平息的怒氣。 “不要理他們啦。沒有才能的人天生就會嫉妒有才能的人?!奔镄χ鴦駥?dǎo)信秀“大家都不容易,都想出道,所以才會有這種紛爭。” 最后這句讓信秀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 我知道的,他一向都是個嘴硬心軟的家伙。 當時我以為,這件事就會這樣過去。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我非要去清洗被血弄臟了的襯衫。 “臟就臟了,你穿我的好了?!?/br> “我才不要?!北獗庾?,我干嗎要穿他的衣服。 “那我去洗好了,你還是躺著吧?!?/br> “我我才不要?!边@一次是有點害羞,就算是搭檔,也不想讓信秀為我做這種事。 “都說沒事了,只是挨了一拳而已。你挨的拳頭才多呢?!?/br> “我都沒有被打到臉啊?!?/br> “哼,那又不是你的技巧好,是因為你長得高?!?/br> 兩個人夾著幾句拌嘴,最后還是信秀陪我一起到洗衣間。洗衣房的燈泡像要壞了,一眨一眨地帶著宛若身處水底的昏黃。狹小的空間里,后背緊貼著有濕度的墻壁,因為無事可做而相互看著對方臉腫腫的模樣,不由得相視傻笑。 “有人來了” 明明沒有做任何壞事,卻突然覺得有點心慌。 信秀拉住我的手臂,向為了讓步局平整而把自動洗衣機往前推出一塊因而空出的隙縫中躲去。 世界變得狹小了,狹小到只能容納我與信秀兩個人。 挺直的鼻子變得更加挺直、漆黑的眼睛變得越發(fā)深邃。忽然好想知道這雙眼中所映出的“秀樹”又是怎樣的存在呢。手腕被緊握著,信秀的發(fā)上傳來清涼的幽香。讓人覺得舒適,讓人想要靠近。困倦似的把頭擱在信秀的肩膀,玩弄著他那頭已經(jīng)垂過肩膀的長發(fā)。 “所以說啊?!眾A雜著笑聲的談話令我和信秀驀然抬頭。 “終于給了那小子一點教訓(xùn)?!?/br> 靠在洗衣間門前聊天的人,是宿舍里最年長的前輩。 “你也真夠壞的,還跑去勸架訓(xùn)人,明明就是你教唆那幾個小輩打他的?!?/br> “出道之后就是敵人,是競爭者??吹骄陀X得不順眼?!?/br> “因為藤木信秀長得比你帥吧?!?/br> “帥有個屁用?!?/br> 搭在我手腕上的手指,指腹變得更加冰冷。我因不可置信而瞪大的眼睛,也充滿了動搖的神情。 平常一本正經(jīng)的前輩,以前還算是疼愛我的前輩,看起來爽朗又正直的前輩,竟然是他讓人去打信秀? 我簡直拒絕相信有這種事,可它偏偏已經(jīng)無法拒絕的發(fā)生在我眼前。 就好像我曾經(jīng)天真幼稚地認為,加入演藝圈是個好玩又有趣的打工游戲,卻在之后成為拯救我家人的生存手段。 “混、混蛋” 被打了一點也不要緊。我和信秀都有可以忍耐疼痛的堅強??墒?,我們都很討厭信任感被欺騙。 這一次來不及阻攔,也一點都不想阻攔了。 我看著信秀的拳頭打上了前輩的臉,打掉那個洋溢著虛偽溫情的笑顏。 我感到害怕,不知道誰是可以相信的人,誰不是可以相信的人。就連吉田是否真的站在我這邊,突然也再也沒有自信了。 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信秀。 我想相信的人只有信秀。 我才不管和信秀打架的人究竟是前輩還是同輩。欺負信秀的話,就算是全世界也想要與他們?yōu)閿场?/br> 所以我也加入了戰(zhàn)局。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打架呢。 結(jié)果就是 “出道取消?!?/br> 一直在我眼中是搞笑派的社長的臉,這一次嚴肅得讓我想要哭泣。 “不是我們的錯?!辈环獾卣f著。 “男人需要的是忍耐力。連這點毅力都沒有,怎么可以出道。”社長的回答,似乎是在說,真相怎樣并不重要。 幼稚的我,找不到反駁的借口。而信秀的表情,卻受到很大的沖擊。 “你們太受寵愛了,所以才會發(fā)生這種事!” 太受寵愛了嗎? 眼淚終于掉出來了。 被工作人員罵、被前輩打、辛苦地奔波在學(xué)校和事務(wù)所之間,雖然家在東京,卻連回去的工夫都沒有。不停地做這做那,就算累了,也常常被前輩們支使著買東西。在電視臺的公用休息室里,有時沒有位子只能站著。忍受著化妝師粗暴的化妝手法,還被抱怨說為什么長著青春痘。不管看到什么人都得微笑,很累很累也要做出清爽的表情。 這樣的我們還是太受寵愛了嗎? 我哭著被信秀擁入了懷里。 “傻瓜別哭了?!?/br> “可是,出不了道了” “傻瓜,又不是永遠不讓我們出道,社長只是暫時延遲了日期,讓我們反省而已?!?/br> “可是”我哭得很傷心。雖然不明白為什么這么難過,就是無法停止這個淚水。 微涼的手指撫摸著我的臉,從顫抖的眼瞼,到凝聚著眼淚的微翹的下巴,最后安撫一樣落在我的肩背,像抱著年幼的孩子一樣反復(fù)輕輕拍打。 十七歲的藤木信秀,就像要發(fā)下誓約般地鄭重承諾:“以后再也不沖動了。以后,會保護秀樹,再也不做害你難過的事了?!?/br> 為什么我要由你來保護啊? 覺得不服氣,卻又覺得肯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有點隱隱的害臊和開心。 雖然委屈,我卻并不后悔。我想要打那個討厭的前輩,因為他說了過分的事,他說信秀的壞話,不可以原諒 信秀是我的搭檔。 信秀是我的伙伴。 就好像是我的一部分那樣。沒有辦法很好地總結(jié)這樣的感情,就好像因為一直以來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而不需要有任何選擇任何猶豫就可以付出那樣。向他要求疲憊時讓我依靠的肩膀,我也給他同樣堅強的支持。不管什么時候,不管任何事,就算挨罵,接受懲罰,也是兩個人,始終是兩個人。 ——就像共命運的珊瑚蟲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