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花木灼灼盛放，有許多都還留著新的修剪痕跡，甚至有些地方還有傭工在修剪多余枝葉，打掃庭院。

    老管家笑著解釋平常府里人少，今日小姐歸家要好生收拾。林朝朝沒說什么，林府占地不小，但她素來不愛在此處久住，家中長輩早逝，她這個主人不在，空蕩的大宅僅有一個老管家和一些奴仆守著，還能要求什么呢？

    “這些年辛苦林伯了。”林朝朝心中悵然，她是真的不太喜歡待在林府。

    這里是當年她最迷茫痛苦的時候，現(xiàn)在站在這里恍惚都能想起當年這里白綾紛飛，惡戚上門逼財?shù)膱鼍?。只是祖宅基業(yè)在此，她總不能不回來看看。

    “只要小姐安好，老奴怕什么辛苦?！袄先思?guī)е殖蜔o雙一齊到了她曾經(jīng)的院子。

    里面擺設(shè)十分眼熟，同多年前無二。院中央的石榴花開得極美，一旁的假山上潺潺地流著水，幾條錦鯉悠悠地擺尾游著。

    “小姐的院子老奴一直沒動過，日日都叫人掃著呢?！崩瞎芗矣秩滩蛔∠肼錅I了，但顧忌著還有外人（無雙）在，忍住了。

    “府中多是老仆，小姐要不要采買些小丫環(huán)來服侍？”

    林朝朝看著院子里熟悉的陳設(shè)，心中輕嘆，“不必了，我此來也住不了多少日子。林伯早些下去休息吧?！?/br>
    “哎，小姐說的是。老奴去廚房傳膳再去休息?！崩瞎芗易灶欁缘攸c了點頭，然后留下一個指路小廝走了。

    “公子，您的房間在另一處?！?/br>
    林朝朝坐在石榴樹下的大理石小凳上，石桌上落了幾朵艷紅的石榴花。

    在無雙想坐在她旁邊時被小廝打斷。他望向一路進來沒跟他說話，下車還搭別人的林朝朝，滿是委屈。

    “jiejie要趕我走嗎？”

    像怕被趕出家門的小狗，可憐兮兮的。讓林朝朝有種詭異的負罪感。

    “怎么會，”她甩了甩帕子，心里那點舊地重游的傷感散去了些許。對那引路小廝說：“我和這位公子有些事要商談，他的住處不急，你且先下去，多跟著林伯，莫叫他太勞累?！?/br>
    那小廝有些猶豫，還想說什么，林朝朝已隨手拔了發(fā)髻上一支金簪丟給他，“下去吧?！?/br>
    小廝才猶豫著退了下去。

    “jiejie不喜歡我了?！盁o雙立刻湊到了林朝朝身邊，小嘴撅的能掛油瓶。

    “你下車都沒有拉我?！?/br>
    林朝朝輕輕笑著，敲了敲他的額頭。”這是我林家主宅，你又不是我的侍衛(wèi)，何必在意這些。”

    她染著艷紅丹蔻的手如花間翩翩的蝴蝶一般優(yōu)美，讓無雙下意識地追尋著這點紅色，方才的委屈散了大半。

    “jiejie從下車就一直在走神，”無雙捉住落在額頭的蝴蝶放在手心。

    “你不喜歡這里嗎？”他并非什么細膩的性子，卻能察覺到向來情緒不外露的林朝朝特意克制的情緒。

    林朝朝愣了一瞬，心底微訝，卻還是微笑著回答：“這是林家祖宅，我幼時在這里生活。只是十二年前雙親亡故，再來此便有些感傷罷了?！弊孀诨鶚I(yè)不可棄，林朝朝對這里感官復雜，只能敬而遠之了。

    無雙緘口，他知道一點林氏一族的慘烈，林父為國捐軀的故事也曾在大街小巷里被說書人傳唱過。將士忠魂，滿門忠烈，不存一丁。他想，他或許不該提這個問題。

    “我會好好愛jiejie的，比任何人都愛你?！鄙倌耆绱嗽S諾，已然是真真切切地放心頭之間。

    但姑娘只是輕輕微笑，沒說什么評價。

    晚間，彎月如弓，院子里點著盞盞星燈，風吹過，石榴樹“沙沙”作響，偶爾飄下幾片紅色花瓣。

    無雙在老管家的死魚眼下厚著臉皮和林朝朝一起用過了晚膳，在老管家里明里暗里催促著快離開院子時不為所動，只可憐兮兮地看著林朝朝。

    像，被惡婆婆刁難的小媳婦？而她就是那個窩囊的丈夫？

    什么詭異的即視感？

    于是她開口，以自己有要事相商把老人家哄了出去。

    剛才還垂著耳朵裝可憐的小貓咪立刻豎起了尖耳，眼珠子都明了亮了些。

    兩人坐在石榴樹下的石凳上，桌上沏了一壺普洱。無雙扒著腦袋里不多的關(guān)于天啟城的記憶，絮絮叨叨地提議明天想去哪里玩。

    先是千金臺、碉樓小筑、邀月樓、百花閣、甚至還有……萬花樓。

    林朝朝倒茶的動作一頓，鳳仙花染紅的指甲與青瓷茶杯形成鮮明色彩沖突，她眼眸帶笑，溫聲打斷道：“萬花樓，嗯？”眼睜睜看著眼前人說話的動作一停，像想起了什么，連忙捂住嘴。

    邀月樓就算了，那里倒不缺專門尋雅聽曲的雅客，但萬花樓……可是名副其實的天啟最大的——青樓。

    林朝朝知道這個世道賭嫖盛行，如尹落霞賭術(shù)名揚天下，也有許多西院女子因才情容色而倍受追捧，世人對之并不覺不妥。林朝朝亦是，但她只是對賭博可以接受，嫖妓.......恕她狹隘。

    望雪居做的是酒樓樂坊生意，小的僅是個茶鋪客棧，大的可以是園林山水。她費了多少工夫保證自家的舞女琴師們不被sao擾，讓這么暖昧的行業(yè)成了一汪清水，不是供人yin樂的地方。

    因此她是不喜這些的，但確實無力改變，因為有市場，才會有產(chǎn)業(yè)。

    “小無雙也到了年紀，是想要找?guī)讉€jiejie來松快松快嗎？”她撐著頭，笑著看向他，溫柔的語氣里卻像藏了刀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