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直到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公園,但因為黑夜四處都是靜悄悄的。園林的假山在黑暗中有著嶙峋的影子,水聲傳進了梁譯川的耳朵。 梁譯川意識到,他們又回到了玄武湖,只不過這里是湖水的另一面,是情侶園。梁譯川頓時覺得好笑,說:“還真的來了相親基地?” 何言也看到了情侶園的指示牌,愛神廣場的丘比特在前方孤零零地立著,十月份的星期天晚上,就連情侶園都沒有情侶。 何言回過頭,風把梁譯川的頭發(fā)吹得亂飛,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他,很像是高考后的那個暑假,他在梧桐樹下見到的那一幕。 于是,何言脫下了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說地走向梁譯川,把衣服給他披上,雙手捧著他的臉頰,低聲說:“你穿著,風大?!?/br> 梁譯川沒有拒絕,只是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何言,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動。再過一會兒,何言主動退后一步,梁譯川沉默地把何言外套的拉鏈拉上,但整個人卻仿佛被包裹在何言的體溫中。 再向前,到了湖邊,這一段叫做十里長堤,每隔一會兒都貼心地擺了長椅, 供給游人坐下聊天。何言和梁譯川一前一后,四下里只有他們兩個,于是他們便坐了下來,遠處是五光十色的城墻,他們白天的某個時間點也曾走過。 梁譯川咬開啤酒瓶,曲著腿靠在長椅上,察覺到魔法快要消失的感覺,轉(zhuǎn)過頭對何言說:“所以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何言的眼睛盯著水面,良久才答:“兩個半小時?!?/br> 第28章 情侶園 給我最后的24小時,何言是這么說的,梁譯川也是如此上了賊船。 但說到底,何言沒什么好的計劃,梁譯川是容易上當?shù)谋康?。去年一場似是而非的交往像是地震,今天以前的日子都是在兩人心里造成的不間斷余震。 梁譯川本來覺得當成是普通一天,和何言隨便逛逛也不錯,最后反正是要回到上海。 但何言帶他去動物園,送他明信片,去東大,去認識陳嘉銘,去城墻散步,去江心洲看日落,吃這個吃那個,最后又回到新莊附近,回到了這片湖水的懷抱。 何言說,有什么想說的都可以告訴他,說出來,才是熱戀的開始。 梁譯川是真的有點想問問他了。 這幾年他很少對何言說心里話,是因為承受不住失敗,承受不了自取其辱。 但在這一刻,梁譯川還是盡量平靜地問道:“其實……你一開始也并不想和我在一起吧?” 何言驚詫地回過頭,喉結(jié)動了動,沉聲道:“我……” “你想清楚了再說?!绷鹤g川有點緊張,卻竭力壓抑住。 他的手指發(fā)白,握緊啤酒瓶瓶身,上面留下了一圈潮濕的水印。緊接著,梁譯川聽見何言說:“是的,一開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果然如此。梁譯川想,果真是這個回答。 梁譯川不記得是什么時候開始對何言有好感,但他忍到高考之后才挑明,何言拒絕他自己也沒有徹底斷開聯(lián)系,他學著以一個成年人的思考方式來解決一切,但他的心里仍然心存幻想,所以何言主動說喜歡他,梁譯川竟然也沒來得及問為什么。 何言的外套穿在梁譯川的身上,他自己也只穿了t恤,梁譯川的問題問出來之后,何言的身體明顯繃緊了一些,露出的手臂線條結(jié)實有力。 梁譯川喝著啤酒,何言則喝營養(yǎng)快線,他覺得兩人本來早就該聊聊這件事,但拖了這么多年竟然會是這個晚上,很認真地說:“一開始……一開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因為我和你的關(guān)系應該有更‘安全’的位置。” “嗯?!绷鹤g川表示自己在聽。 何言說:“我媽懷孕之前就認識你媽,后來你爸媽結(jié)婚,我爸媽又是另一個故事。我媽生下我,你也出生了,我們在同一所醫(yī)院里來到這個世界,我連話都不會說的時候,我就認識你了,小譯,你還能不能記得?” 梁譯川說:“……我肯定不記得。” 何言笑了出來。 他們不記得,但是他們有很多證據(jù)。 膠片相機記錄下他們在一起,小時候的梁譯川穿著開襠褲,小時候的何言拿著玩具熊。他們在玄武湖騎兒童單車,在花壇前抱在一起,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由小孩變成少年,再從少年長大成人。 何言定義的“安全”本來可以無限期地延續(xù)。 何言說:“我們可以’安全’地繼續(xù)下去……小譯,你像是我的家人,阿姨像是我媽,叔叔像是我爸,二蛋是弟弟,我們這么合得來,我甚至已經(jīng)看見了幾十年后的畫面……我們還生活在彼此的附近,生活在南京。” “嗯。”梁譯川的啤酒被他喝掉了一半。 “你能理解嗎?”何言的手動了動,想要從口袋里拿煙出來。 “我能?!绷鹤g川輕聲回答。 他真的能理解。 就像是他和林鵬,就像是林鵬和另外的朋友,就像是初高中的那一群好友,一起長大了,一起留在某個城市,然后是另一個輪回,他們的小孩會繼續(xù)認識,人到中年了還能一起去釣魚。 誰說這不是最’安全’的關(guān)系? 可是梁譯川是最先打破游戲規(guī)則的人。 所以在那個夏天,何言想要捂住他的嘴讓他不要說出來,從他手里掉落在地上的綠豆冰是他們關(guān)系破裂的另一種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