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皇海銀座前停下。

    秦亦道了聲多謝匆匆下車跑了進去。

    沈舒談的住所在銀座上面的高級公寓里，為了保護隱私，每層樓只有一戶住戶。眼下也方便了秦亦辨認(rèn)。

    他在電梯里按下18樓的按鈕，面上神情既冰冷又銳利。

    直到現(xiàn)在，他心里還存著一絲希望，就是不要在這里看見顏歸。

    18樓很快就到了，樓道里有聲感燈，秦亦抬頭確認(rèn)過門牌號，重重敲了幾下門。

    無人應(yīng)門。

    不在么？這么晚了還能去哪兒……

    皺起眉頭，秦亦惱火地轉(zhuǎn)了一下門把手，誰料，門居然開了！

    原來只是關(guān)上了忘記鎖門。主人是有多不小心，還是說急急忙忙地干什么去了連門沒鎖都沒發(fā)現(xiàn)。

    未得主人允許擅自私闖民宅什么的，秦亦根本懶得理會，他推進門便邁進去，玄關(guān)的廊燈亮著，明顯有人在家。他余光一掃，就注意到了鞋柜下擺著的那雙皮鞋——是顏歸的。

    這還是當(dāng)初自己陪著一塊買的，說什么他也不會認(rèn)錯。

    一陣壓抑的喘息聲若有若無地傳了出來。

    秦亦腦中空白一片，心悸的感覺一點點放大，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死死地攢起來，還在不停地收緊。

    房子有點空曠，一點細(xì)微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夜里都分外明顯，他機械地循著聲源走過去，看見臥室虛掩的房門內(nèi)，泄露出昏暗的光。

    心底有個聲音在歇斯底里地發(fā)出警告，不要進去！不要看！

    可是身體已經(jīng)不聽使喚。

    而那曖昧的喘息聲越發(fā)大起來，像是錐子一樣從四面八方鉆入他的耳朵，然后鉆進他的心臟里。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樣的表情踹開了臥室的門，只知道在看清里面的情景時，他有生之年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錐心之痛！

    床上正在糾纏的兩人顯然也被這個不速之客嚇到了，所有的旖旎和yin`靡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連時間都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顏歸整個人都僵在床上，瞪大雙眼，他的視線跟秦亦對上的剎那，里面洶涌而來的痛苦和暴怒幾乎將他淹沒滅頂。

    “秦亦……”顏歸面色蒼白地喊出他的名字，背叛的羞恥感火一般灼燒上來，簡直比慶功宴的那場大火還要令他感到恐懼。

    恐懼……來臨的失去。

    再不做點什么，他就要永遠(yuǎn)失去這個人了，腦子放空一切的這時，只有這個一個念頭在瘋了一般滋長。

    然而看著秦亦漸漸由傷怒變得寒冰的眼神，顏歸絕望地想，也許，有些東西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逝去了。

    “呵?！鼻匾鄥s笑了，從胸腔里發(fā)出的震動，那是怒極反笑的嘲弄。

    嘲笑的既是這該死的背叛，也嘲笑愚蠢到極致的自己。

    先前主秀換人的事情，就控制不住想質(zhì)問顏歸，問問他，在他心里自己究竟算什么？

    如今秦亦終于明白了。

    自己什么都沒有，什么也不算！

    顏歸啊顏歸，你如此有恃無恐，不就是仗著我喜歡你？

    可是就算如此，難道我就沒有尊嚴(yán)嗎！

    一句都沒有說，甚至不愿再對顏歸投去一眼，秦亦直接轉(zhuǎn)身就走，呆在這個骯臟的房間多一秒都讓他覺得惡心。

    “秦亦！”顏歸慌張地爬起來想要追過去，卻被床單絆在地上，而秦亦留給他的只有不聞不問的決然背影。

    精心營造的好事就這樣被破壞，沈舒談的臉色也相當(dāng)?shù)碾y看，他默默地拎起甩在一旁的衣服遞給顏歸。以他對顏歸的了解，自然明白，今晚過后，他們是真的完了。

    不管秦亦會不會原諒他，即便分手，自己與顏歸也沒可能了。

    今夜，將是他們?nèi)齻€人的無眠之夜。

    一直靜靜等在車?yán)锏呐岷?，在指尖紅星繚繞而起的煙霧間，看見秦亦面無表情地走出電梯，短短一會，連鞋都等不及穿的顏歸慌忙地追了出來。

    “秦亦！你聽我解釋！”

    停住腳步，不是因為聽見這句話還留有僥幸，而是顏歸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服，秦亦皺著眉回過身，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冷冷地盯著對方：“不要告訴我是他強迫你，我有眼睛?！?/br>
    “我……”顏歸臉色頓時變得蒼白如紙，語無倫次地道，“對不起，秦亦，是我不對，不是強迫，今晚大火里他保護了我，我……確實對他無法完全忘情，一時不禁就……”

    “哈！”秦亦漠然的臉龐重新浮現(xiàn)出怒火，他帶著嘲諷的笑容居高臨下地俯視對方，瞳孔里無法抑制的嗜血之色讓他看上去像極了一頭被激怒的雄獅。

    他瞇起雙目，毫不留情地厲聲喝問：“他救了你，所以你要用身體報答他？！”

    不等顏歸反駁，秦亦狠狠地再戳了一刀：“消防員也救了你，你是不是要輪流著‘報答’過去？！”

    赤`裸裸的羞辱如鞭子一樣刮得顏歸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青白交加，他無力地?fù)u著頭，在他的記憶里秦亦從來不曾這樣對他，甚至連一點重話都不曾說過，但是，但是，那樣溫柔地愛著自己的秦亦不在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秦亦，我不是那個意思！”顏歸顫抖著嘴唇，還在做徒勞的掙扎，“我原本是拒絕的，只是舒談他明天就要去香港，以后再也不會回來，我……只這一次，晚后我就能徹底放下他，我心里愛的還是你——”

    “夠了??！我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秦亦一聲厲喝打斷了對方，他緊抿著唇線，望著顏歸的眼光冷酷得如同雪山上的冰霜。

    方才的暴怒像是被凍結(jié)了起來，眨眼間只剩乏味的死寂。

    良久，他用毫無起伏的聲調(diào)平靜地道：“一直以來都是我追著你，從兩年前開始，我第一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特別，很干凈，就連動作和語調(diào)都讓我眷戀。”

    “后來，怕你不喜歡我，怕我自己不夠好，為了你，我去當(dāng)模特，為了你，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加配得上你。”

    “即使明知道你有事瞞著我，欺騙我，就算主秀的位置被你換給沈舒談，我雖然很生氣但也沒有想過跟你分開。”

    “可是，顏歸，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錯的離譜。”

    秦亦的聲線慢慢沉下來，他漠然地直視對方的眼，一字一字道：“從來都不是我配不上你，而是你，不配讓我愛?！?/br>
    這句話讓顏歸剎那間如墮冰窖，他渾身發(fā)冷，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拉住秦亦。

    然而回應(yīng)他的，是秦亦用力揮開他的手，帶著陌生的、嫌惡的眼神。

    “別碰我！”

    “你很臟！”

    只是短短六個字，像利劍穿心而過，顏歸如同被扼住了咽喉般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看著秦亦決絕離開自己的背影，終于被淚水的霧氣暈得模糊不清。

    時已深夜。街上空無一人，路燈下幾只飛蛾不知疲倦地打著轉(zhuǎn)。

    秦亦沒有回去裴含睿的車?yán)?，而是一個人漫無目的走在街頭。這種時候，他不想面對任何人，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他不需要安慰，更無需同情。

    方才發(fā)生的事都被裴含?？丛谘劾?，秦亦此刻的心情，他很明白，所以不曾去打擾對方。

    眼下他正坐在車?yán)?，與赤霄的張二通話。

    夾著煙蒂的手搭在車窗外，星火在指間微微閃爍，地上已經(jīng)有好幾個燃盡的煙頭。

    “我說你就不能少抽點？”張二聽他吐氣的聲音忍不住抱怨道。

    裴含睿淡笑道：“只有這個，不大可能?！?/br>
    “對了，晚上聊天的時候，我看秦亦那小子好像對沈舒談挺感興趣的樣子，他們認(rèn)識嗎？”

    “哦，他們好像是情敵?！迸岷］p飄飄地回答。

    “……??？”張二發(fā)出一聲夸張的驚呼，“這個關(guān)系略復(fù)雜啊，而且絕壁跟你不搭邊，這么說來，那小子有心上人咯？你打算怎么辦？”

    緩緩吹出一口煙，裴含睿意味深長地道：“不怎么辦，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關(guān)系了?！?/br>
    “……”對面沉默一下，張二才嘖嘖有聲地說，“沈舒談是因為挑了你的設(shè)計遭到拒絕而耍大牌得罪nl的?，F(xiàn)在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你剛才示意我不要說這事兒了。”

    “你想的有點多?！彼唤?jīng)心地?fù)哿藫蹮熁摇?/br>
    “不管怎么樣，現(xiàn)在難道不是你趁虛而入的好時機嗎？”

    沒有回答他的話，裴含睿虛瞇起黑沉的雙眸，卻撿了一樁毫不相干的事說：“你知道么，雄獅子長大以后往往會被踢出族群獨立生存，只有那些熬過無數(shù)生死險惡的雄獅，才能擊敗老的頭領(lǐng)成為領(lǐng)地里唯一的獅王?！?/br>
    張二用一種不明覺厲地口吻問：“啥意思？”

    “只有獅王，才能引人注目?！闭f完，他便掛了電話，扔掉燃盡的煙蒂，發(fā)動了車子。

    等他找到秦亦的時候，對方剛剛將幾個企圖搶劫他的倒霉蛋揍得生活不能自理。

    興許是體力消耗太大，秦亦靠著路燈便坐下來，把頭埋在臂彎里。

    裴含睿從車窗里看著他在路燈下團成一團的側(cè)影，忽然想起一個故事。

    有只小野貓受了傷，不鬧也不叫喚，只是自己一個默默躲起來，躲到角落里安靜地舔傷口。

    可是一旦被人找到，問它疼不疼，它就崩潰地哭出來。

    聽到腳步聲走近的時候，秦亦抬起頭，起初還以為是剛才那幾個不長眼的混混叫的幫手。

    可緊接著他看見裴含睿靜靜站在他面前，溫和的注視著自己。

    “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