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如往常一樣,銘久木著臉穿過接待區(qū)。當那對同樣木著臉的客戶起身準備離開時,他自然而然地向他們投去一瞥。 那是一對頭發(fā)全白的夫婦。老頭看著比老太更虛弱。銘久看他們時,老太好不容易才將老頭從沙發(fā)上攙起,同時將一張照片遞給行政執(zhí)事。 “遺像就用這張吧?!崩咸艘幌卵劢???伤难鄹C已經(jīng)干涸。 銘久注意到,照片上是一個男人,看起來風華正茂。 如果是從前的銘久,自然對這起喪事無動于衷,可如今他不再是那具無法對人類產(chǎn)生共情的行尸走rou,自然能深切體會到兩位白發(fā)人的哀痛。 這些造孽的死神…… 幸好他只是在心中暗罵,因為他剛一刷卡進入辦公區(qū),便與周瑗相遇。 周瑗盯著他,目光像一把兇器。 銘久努力保持鎮(zhèn)靜。他告訴自己,周瑗并非有所懷疑,她的眼神一向如此。 “隔離結(jié)束了?”周瑗問,表情像要吃人。 “嗯……結(jié)束了。” 待在寓所的一整天里,銘久將自己恢復前世記憶后,可能產(chǎn)生的身心變化、可能面臨的質(zhì)詢和查驗、須規(guī)避的風險點,以及應對之策,一一列在紙上,并且熟記于心。 前世的他便是如此,不夠機敏,卻一向嚴謹。 因此,他在答話時特意保持著往日的遲鈍。 不過,他畢竟不是演員。 見周瑗仍以足可穿透一切的目光盯著自己,他的內(nèi)心開始慌亂。不大一會兒,腦后的發(fā)叢中便冒出了一滴汗。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偽裝不下去的時候,晴夏忽然走上前來,表示自己有一單業(yè)務需要周瑗賦予更多的權(quán)限。 “最近你的業(yè)績下滑得厲害。” 解鎖權(quán)限之后,周瑗又盯住了晴夏。 “我知道,”晴夏面無表情,“我正在趕進度?!?/br> 說完便在周瑗的注視下回到工位,毫不拖泥帶水。 周瑗收回目光,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銘久身上。 “你在干什么?”她問。 “嗯?” “我問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呃……沒干什么?!?/br> “你沒有業(yè)務要做嗎?” “噢……有。” “那還不快去做?你沒看到大家都在忙嗎?” 銘久如釋重負,連忙離開。 當晚,銘久離開公司后,晴夏在一處隱蔽的街角追上了他。 “什么時候回來的?” “前天晚上?!?/br> “你的家人,都見到了嗎?” 這也是銘久昨天考慮過的問題之一。 “嗯。”他不動聲色道。 他不打算向晴夏提及自己真正的前世。雖然晴夏參與了他的死亡執(zhí)行,但他并不怪她。她當時只是在工作,只是做了任何一位咒怨執(zhí)事都會做的事。現(xiàn)在的她一定不會那樣做。他不希望她記起他的死。因為他知道,如果互換角色,他一定會因曾為死神奪取對方性命而萬分自責。 “一切都順利?”晴夏又問。 “嗯,順利。你們這幾天怎么樣?” “還好。” “聽起來好像有什么事?!?/br> 晴夏輕輕嘆了口氣。她向銘久同步了伊郎回來的消息,并說出了自己的擔心和除掉成杰的想法。 “非要這樣做嗎?”銘久問。 晴夏很嚴肅地點了點頭。 盡管她一再強調(diào),除掉成杰不僅僅是為了伊郎,也不僅僅是為了她和仲武,但銘久仍然覺得她的理由有些牽強。 如果是出于保護更多人類的目的,他想,那應該把所有咒怨執(zhí)事都除掉才對,連同死神一起。成杰雖然活躍得令人生厭,卻也只是在做他份內(nèi)的事而已。 不過他并沒把這些想法說出來。他在前世就不喜歡爭辯,但總會保留己見。 “那么……你們準備什么時候除掉他?” “越快越好。只是……我們現(xiàn)在還沒確定要怎么除掉他?!?/br> 銘久在心里替成杰稍稍松了一口氣。 “別著急,”最后他說,“明天咱們一起想辦法。” “嗯。明天……” 晴夏忽然停住。她想起前天仲武走時,也說過類似的話。 明天我再找你商量。 可是“明天”已經(jīng)成了“昨天”,仲武非但沒來找她商量,還音訊全無。 晴夏有所不知,此時的仲武已被蒙住雙眼,封住耳朵和口鼻,裝在塑料袋里。 就是那種常見的黑色塑料袋,并沒有多大。 所以,他是被分著裝進去的。 因防疫需要,k市第二醫(yī)院的住院部禁止探視。 銘久無奈,只好托護士將從z市帶回的麻糕轉(zhuǎn)交給冬融母女。 “病人吃不了這個,”護士說,“不過她女兒能用上?!?/br> “好。麻煩您了?!?/br> “不麻煩,”護士在麻糕盒子上標好病房號和姓名,剛要放到一邊,忽然問銘久,“這里面有花生嗎?” “花生?我不知道……” 護士仔細看了一下:“還好沒有,不然你只能拎回去了?!?/br> “什么意思?” “那女兒對花生過敏。前天她不小心吃了用花生油做的東西,反應可大了?!?/br> “哦……” 銘久十分自責。雖說這麻糕是在他恢復前世記憶之前買的,可來醫(yī)院之前,他也并沒想到要看一下配料表。他根本不記得冬融對花生過敏。他對前世的所有事幾乎都記得清清楚楚,唯獨與親生女兒有關(guān)的事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