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憑什么想找她？

    “不想?！比慰嗣骰卮鹚?。

    任克明不想找rachel，因為，首先，人死不能復(fù)生，其次，是rachel先拋棄的他。

    為了文，拋棄的他。

    在文出生的前一年，rachel短暫地單身過半載。

    那段歲月，是小時候的任克明最為開心的日子。一個小孩，最想要的不過是假期、玩具，以及mama的愛。那段時間里，rachel會接送他上下校車，會為他講睡前故事，會在周末全天候地待在家里，陪伴他，和他讀書、做游戲。

    rachel會說：“aaron，永遠(yuǎn)不要離開mama，mama只有你，只會有你一個孩子?！?/br>
    然而半年后，rachel認(rèn)識了新男友，不久便懷孕。mama有更多的人了，不止aaron。

    但aaron不覺得有什么。

    mama可以有更多的人，即使有更多的人，mama也是aaron的mama，aaron不會離開mama。

    aaron不會離開mama，可mama離開了aaron——rachel在生產(chǎn)中大出血去世，留下文。

    留下和aaron素不相識的文。

    說好的不離開，還是離開了，為了文離開了。

    雖然過去的十幾年里，任克明一直告訴自己不能這么想，rachel的離開是無法預(yù)料的，她怎么能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如果可以，rachel應(yīng)該也想好好活著。

    但他無法阻止心中的聲音。

    那聲音沒日沒夜地咆哮、失控，那聲音說：

    rachel背棄諾言，在自己與文之間，她選擇了后者。

    ——不。

    任克明否定自己。

    任克明，你停止這種想法。

    你本身就是劣等基因。你是從出生起就是錯誤的人，不被選擇的人。任克明，忘了嗎？你是rachel的痛苦源泉，rachel離開也是應(yīng)該的。

    對，rachel沒有理由信守你們之間如同玩笑的諾言。

    所以，任克明，你最好撒泡尿看清自己。沒有人應(yīng)該堅定地選擇你，你的一生都應(yīng)該平靜地接受離去，像平靜地克制欲望一樣，不要大驚小怪，不要患得患失。

    誰離開你都可以，誰拋棄你都可以，不管是rachel，還是黎昌。你不配他們選擇，明白嗎？

    你配不上。

    任克明垂眸，陽光打在他的眼瞼之上，映下一片陰翳。西褲上的拳緊緊攥起，手臂攥出青筋。

    可是——

    無法接受，怎么辦？

    就像無法克制色欲一樣。

    無法克制，像在看見黎昌的第一眼就佇立一樣，無法克制，像對黎昌患得患失，不要他走，想要禁錮他一樣。

    無法接受。無法接受黎昌不選擇自己，怎么辦？

    無法接受黎昌離去，怎么辦？

    監(jiān)視他、控制他、捆束他，變態(tài)的、不變態(tài)的。愛他，占有他。不受控制地貼近他、擁抱他、親吻他。

    乞求他——

    “不要離婚，好不好？”

    像這樣，乞求。

    昨天下午，任克明沒有問出這句話，但他曾經(jīng)問出過。

    就在六個月前，黎昌第一次向他提出離婚。

    那一晚，他收到黎昌的消息回到東郊。他們向來聚少離多，黎昌只要從劇組回家，就會發(fā)消息來告訴他。

    其實他并不需要黎昌告訴，黎昌的每一個行程他都知道。

    但他還是會等待，翹首等待每一條約見。

    可那一次，黎昌的消息很不同。說不出來具體不同在哪，總之事實證明，任克明的第六感準(zhǔn)得出奇。

    上到二樓，進(jìn)入臥室。

    黎昌沒有如往常般踮腳吻他，而是在沙發(fā)上坐下。

    暗黃色的落地?zé)舸蛟谒膫?cè)顏，沒開大燈，他如同隱沒在幽長的夜色——

    “按合約，我們半年后就要分開?！?/br>
    這是任克明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

    其余的，不論是黎昌說的，還是他說的，他都不怎么記得。他知道自己有病，也不指望自己能牢記什么。

    他只模糊地記得，在黎昌說完這句話后自己就不受控制了，多年未流的眼淚一瞬間奪眶而出。

    黎昌對這眼淚似乎有些震驚。

    他從沙發(fā)中起來，起身，走向任克明。微微踮腳，他要去擦他的淚水。

    用手。

    任克明卻轉(zhuǎn)頭避開，然后抬起黎昌的下巴徑直吻了下去。比起擦淚水，他只想要黎昌的唇。他不在意自己流淚不流淚，也許淚水代表一種尊嚴(yán)，但他不管。

    他不在乎。

    如果可以留住黎昌，他不需要什么尊嚴(yán)；如果可以留住黎昌，他甚至愿意下跪。

    跪了嗎？

    那晚跪了嗎？

    任克明記不清了，真的記不清了。

    反正最終的結(jié)果沒有變化，黎昌的態(tài)度決絕。他執(zhí)意踐行那份合約，他說：“就如我們當(dāng)初說的一樣，我要的，我已經(jīng)得到了，不是嗎？”

    他要什么?。?/br>
    任克明腦袋發(fā)昏，他連他要的是什么都不記得了。

    他瘋狂地親吻黎昌，他脫黎昌的衣服，他撫摸他，他哭著吻他，他問他“真的要走嗎”“真的要離開嗎”“可不可以不走”。

    黎昌沒有后退，黎昌甚至回吻他，甚至主動容納他。

    但黎昌說：“你干死我吧?！?/br>
    “你干死我，就現(xiàn)在，我就沒法和你離婚了。”

    黎昌好像也哭了。他的淚水交雜在臉頰上，仿佛惟愿時間靜止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