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門扉在他身后自動閉合, 隔絕了大廳混雜著音樂的擊靶聲, 洗手間內(nèi)只剩一片死寂。

    魏玚看著鏡子里自己狼狽滴水的臉，一股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

    他記得自己剛畢業(yè)就進了這里工作, 一開始只是個普通教練，后來一步一步轉(zhuǎn)向管理方向, 慢慢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幾年來，俱樂部一直有一種大家庭的氛圍, 尤其是蔣鳴mama還在世的那段時間。

    他曾經(jīng)在這里度過了太多人生的重要時刻，也曾經(jīng)在這里找到過迷茫中的答案。

    甚至連認識譚欣, 也是在這里。

    他其實早已在心里把這里當成了一個歸屬。

    可是今天卻在這么不堪的情況下被告知，這里永遠不會再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魏玚緊緊咬著后槽牙，掄起拳頭發(fā)泄似地砸在墻上。血從迸裂的傷口流出，順著墻面蜿蜒而下，流進洗手池的水流中。

    鏡子映出他撐著墻緩緩佝僂下去的身影，像是一只喪家之犬。

    第一幅壁畫完成到現(xiàn)在發(fā)生了很多事情，也過了不少時間。

    俞小遠歇夠了，現(xiàn)在心中也構(gòu)思好了第二幅壁畫的內(nèi)容，便又穿上了繪畫圍裙，把那堆吃飯的家伙搬到新的地點，開始重新上工了。

    第二面墻在大廳的最里面，進門后一眼看見的最遠端。

    俞小遠這幾天都在給墻壁的四周上底色，是一種暗沉的深藍紫色，像被重重暮靄包裹的夜空。

    有些常來的會員看這小孩兒天天在俱樂部里畫畫，從門口畫到門里，也覺得挺有意思的，有時休息的空檔也會找他搭個話。

    以前俞小遠是一概不理的，冷個臉自己畫自己的，天王老子來了他都當空氣，那些會員碰完釘子，也不會再來自討沒趣。

    最近俞小遠態(tài)度明顯有了軟化，不但笑容多了，跟俱樂部里其他人的互動也rou眼可見的多了起來，現(xiàn)在連會員來跟他搭兩句沒頭沒腦的話，他也會耐著性子回幾句了。

    只不過說話時臉上常常會有種想甩臉子卻又硬憋回去的別扭表情，活像一個正在接受最基礎(chǔ)人際交往能力訓練的自閉癥兒童。

    中午跟蔣鳴回家吃完飯，俞小遠沒直接回俱樂部，也沒說干什么去了，直到臨近晚飯點才回來，手里拎著個商場的袋子，在門口等蔣鳴一起回家。

    蔣鳴收到信息很快便結(jié)束了工作，從俱樂部里走了出來。

    走到門口，就看見俞小遠站在電梯口發(fā)呆，蔣鳴走到他身旁，低頭問他，“等多久了？”

    俞小遠被他的聲音一驚，回過神來，莞爾笑了，“不久，剛到。”

    “走吧?！?/br>
    蔣鳴走了幾步，見俞小遠沒跟上來，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他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

    “傻愣著干什么呢，回家吃飯了?！笔Y鳴朝他招招手。

    “來了。”俞小遠笑了笑，跟了上去。

    回到家蔣鳴直接進廚房做飯去了，留俞小遠在客廳等飯。

    晚上沒做什么復雜的菜，簡單的三菜一湯，很快就做好了。

    蔣鳴端著最后一道菜出來時，俞小遠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手機發(fā)愣。

    蔣鳴把餐盤放在桌上，問他，“有人找？”

    俞小遠抬頭笑笑說，“沒有?！比缓箨P(guān)了屏幕丟在沙發(fā)上，又拿起那個他拎了一路的紙袋，起身走到餐桌旁。

    俞小遠把紙袋遞到蔣鳴面前。

    “給我的？”蔣鳴有些驚訝。

    俞小遠點了點頭。

    蔣鳴看了眼袋子上某金飾品牌的logo，新鮮道，“怎么突然想起給我買禮物了？”

    俞小遠有些靦腆地小聲說，“就是前幾天，賺了點錢，就想給你買點東西?！?/br>
    蔣鳴往袋子里看了看，里面是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他小心地拿出盒子打開。

    盒子里躺著一串黑色皮質(zhì)編織手鏈，鏈子上固定著三顆純金雕刻的珠子，呈現(xiàn)做舊的暗金色。

    蔣鳴挑眉問他，“哪兒賺的錢？除了我們俱樂部，你還跑出去兼職了？”

    “不是不是，”俞小遠咬著筷子，眼睛眨了半天，好像有點糾結(jié)，最后下定決心般道，“其實……我在社交網(wǎng)站上有幾個發(fā)作品的賬號，有不少粉絲，有的時候也會……在視頻網(wǎng)站開開直播啥的……畫出來的圖會好賣一點……然后也有粉絲會給我刷禮物……”說到后面，聲音越說越小。

    “直播？”蔣鳴斜眼看他，笑著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那么多才藝呢?！?/br>
    “沒有什么才藝，我就只會畫畫而已。”俞小遠越說越局促，“畫得也不怎么好……只是恰好被一些網(wǎng)友喜歡……”

    蔣鳴突然似笑非笑地吐出兩個字，“孟極?！?/br>
    俞小遠詫異抬眸，“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不是給施月畫過一個頭像么，在那張圖里找到的這兩個字?！?/br>
    “那你、那你……”俞小遠一瞬間有些慌亂，想問的太多，一時竟不知道先問哪句。

    那你看過我的作品了嗎？

    你知曉我的一貫風格了嗎？

    你會不喜歡那些血腥詭異的畫作嗎？

    你會連帶著也……不喜歡我嗎？

    蔣鳴把俞小遠的慌亂與無措全都收入眼底。

    他原本想要告訴俞小遠，他翻看過他所有的作品，對他的繪畫風格早已熟知，他并不介意這些風格中所透露的黑暗，只想感嘆創(chuàng)造出這些作品的俞小遠很有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