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苦地捶了捶胸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真同情他們兩個?！彼弥挥凶约郝牭玫降穆曇裟钸?，“尤其是云夢澤。至少常晏晏現(xiàn)在聽不到。”

    白飛鴻聽不清，只好不解地看著她：“你說什么？”

    “沒什么。”林寶婺露出了一個極為微妙的笑，目光上移，“我是說，你要倒霉了?！?/br>
    一道高大的陰影覆蓋了白飛鴻，火熱的大手緊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收緊，幾乎能在她的肩頭留下指痕。

    云夢澤極力忍耐著什么一樣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師姐，我們談?wù)?。?/br>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云夢澤走得很急, 直到了無人的地方，他才猛地停下腳步。

    別發(fā)火。

    他深呼吸著，努力告誡自己。

    他一直知道她是什么人, 不是嗎？

    這么多年來……不, 在更早之前, 他已經(jīng)看得很清楚了。某種意義上, 或許比她本人更清楚。

    正所謂——旁觀者清。

    云夢澤回過頭來，看著白飛鴻。

    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似乎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把她拉走了。但她一向心軟, 對旁人又總是太過縱容, 這時候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只是帶著些許困惑的神情思考了片刻，方才露出恍然似的神情來。

    “對不住?！彼龑λ冻銮敢獾男?，“我不該同別人在背后說你的私事，是我錯了, 以后不會了?！?/br>
    “……為什么你會覺得我喜歡常晏晏？”

    云夢澤閉上眼, 胸膛再度起伏了一下。

    白飛鴻一怔：“因為你們兩個總是一起走，而且對彼此也都很在意……”

    “那是因為我們總是一起出任務(wù)！”

    云夢澤猛地睜開眼, 向前逼近了一大步,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 幾乎讓人想要下意識后退。但他定定地看著白飛鴻，一瞬也不瞬，不給她退讓的機會, 也不給自己退避的理由。

    “我喜歡誰，你——”

    你難道不知道嗎？

    然而云夢澤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機會。

    因為斜刺里插進來的一道男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阿澤?！?/br>
    陸遲明的聲音很平靜, 卻帶著無法違逆的壓迫感。

    “林姑娘在尋白道友，那邊人還在等著, 有什么話還是以后再說吧?！?/br>
    “…………”

    云夢澤沉默下來，他稍稍別過頭，沒有看白飛鴻，也沒有看自己的兄長。

    反倒是陸遲明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照舊地溫和微笑。他看著白飛鴻，道了一聲“請”。

    白飛鴻看了看云夢澤，雖然不大放心，但陸遲明說得也是事實。當下的確是法陣的事更要緊，她遲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云夢澤的肩。

    “我先去那邊?！彼D了頓，“有事回昆侖再說，好嗎？”

    云夢澤依然沉默著，白飛鴻也不好耽誤下去，沖陸遲明匆匆一頷首，便朝著道路的另一端走去。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之中，陸遲明才轉(zhuǎn)過頭來，不太贊同地看著云夢澤。

    “大戰(zhàn)在即，現(xiàn)在爭吵，只會分了你們的心?！彼庥兴傅溃澳阋膊皇切『⒆?，該成熟一些了，阿澤。”

    “成熟一些？”云夢澤冷冷地笑了一下，“像你一樣嗎？”

    “我并沒有這個意思。”陸遲明微訝，“是旁人又同你混說了什么嗎？你雖然是我弟弟，但不必像我一樣，你是你，我是我，阿澤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br>
    “我是說——”云夢澤轉(zhuǎn)過臉來，第一次用那種銳利逼人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兄長，“你所謂的‘成熟一些’，就是像你一樣狡猾的意思嗎？”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陸遲明的神情也淡了下來，靜靜看著自己的弟弟。

    “說得這樣好聽，但是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起，你就一直在看著她吧？”

    云夢澤面上笑意更甚，眼底卻亮得像是有火在燒。

    “她那個人很遲鈍，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哥。”

    “……”

    陸遲明沉默著，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句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緩緩開了口。

    “或許你誤會了什么……”

    “真是誤會的話，你早就否認了。”云夢澤又笑了一聲，他大哥是什么樣的人，他再清楚也不過了，“你喜歡她，不是嗎？從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起你就喜歡她。不然你為什么要跟過來？又為什么要制止我？”

    “我只是覺得現(xiàn)在的時機不合適。”陸遲明皺起眉來，“阿澤，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總是希望你好的?！?/br>
    “大哥，你也是我唯一的哥哥。”云夢澤冷笑一聲，“所以別用你應(yīng)付別人那一套來應(yīng)付我，你騙不過我。我真應(yīng)該給你一面鏡子，讓你看看你在用什么眼神看她，又在用什么眼神看我。”

    ——總是，總是在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云夢澤想，無意識地咬緊牙關(guān)。

    了然的、審視的、宣告著什么、又提醒著什么一樣的眼神。

    他的確是一個好哥哥。

    云夢澤想到這里幾乎又要冷笑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歡自己的女人，卻還是大度的保持了沉默。一旦說出來，雙方的立場都會變得異常尷尬，作為男人，作為一族未來的主人，若是揭穿了這一事實，就算如何不愿意戰(zhàn)斗，他恐怕也必須為了捍衛(wèi)尊嚴，流放甚至殺死云夢澤吧。

    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看來，恐怕會認為，這簡直是真正的英雄豪杰都難有的度量。

    但云夢澤知道，真相不是那樣的。

    不是的。

    陸遲明是他唯一的兄長，他們是血脈相連的兄弟，親眼見證過對方的成長。沒有人比云夢澤更了解陸遲明是什么樣的人。

    那只不過是一種篤定罷了。

    篤定于白飛鴻的愛，所以才會有那份從容。

    若是有一天她不再愛他——若是她不愛他，大哥又會怎么做？

    云夢澤抬起眼來，對上了兄長的視線。

    ——對，就會用現(xiàn)在這種眼神看他。

    兄弟二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云夢澤低笑了一聲，從自己的兄長身邊走過，肩膀相撞的瞬間，他如同夢囈一般開了口。

    “不要搞錯了，哥哥。”他低聲道，“我之所以什么都不說，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她?！?/br>
    因為說了的話，她會活不下去的。

    他昏昏沉沉的想。

    一個人可以戰(zhàn)勝自己的出身，卻永遠不可能擺脫自己的出身。

    一個人從最底層往上爬的時候，總會有數(shù)不清的手想把她拉下去。多少雙眼睛都在看著她，多少張嘴都在等著嘲弄她。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若是她有一步行差踏錯，那些人都會迫不及待把她拽下來，嚼碎她的骨頭。

    兄弟為爭一個女人反目這種事，放在別的女人身上，還可能算得上一段風流佳話。但放在白飛鴻身上，就會成為她品德敗壞的證據(jù)。

    到了那時，連白玉顏與聞人歌都會被人們拿來品論，連他們的聲譽也會蒙上污點。

    所以他什么也不會說，一直沉默到死為止。

    “但是這一次我不會把她讓給你了?！彼p聲道，“哥哥?！?/br>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男人之間的暗流洶涌, 白飛鴻這邊都不知道，也不關(guān)心。

    因為她面臨著更大的難題。

    白飛鴻一到地方，便被林寶婺拉去法陣那里, 唯有純凈的靈氣與生機才能驅(qū)散此地的怨煞與死氣, 聚集在法陣周圍的, 都是善于祓禊不凈的兜率寺僧侶, 還有擅長醫(yī)修之道的瑯?gòu)謺w子弟。

    “死魔的死氣本就十分難纏，此地又添了這么多逝者的怨煞之氣, 二者相輔相成, 更是難以對付?！睘槭椎睦仙缓险? 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若是貧僧年輕時，尚且能有些法子應(yīng)對，可嘆如今天地靈氣衰微，正道人才凋敝, 才會令魔道橫行至此, 著實可悲?！?/br>
    白飛鴻默默聽著，她很少聽見有人同她談起過往, 對于他們這一世代的修真者來說, 即使知道天地靈氣已然衰微, 也很難想象靈氣衰微之前的時代是怎么一個模樣。就算知道大能或隕落或飛升，也很難想象那些大能昔日的風采。

    若非曾經(jīng)親眼目睹過雪盈川出手，目睹過希夷與魔尊的激戰(zhàn), 目睹過四魔的暴行，常人很難想象, 位于巔峰的修真者可以強到什么地步。

    只有這時，從老僧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白飛鴻心中還是生出了一個疑問。

    “過去那些大能……沒人打算處理掉死魔嗎？”

    “已死的人要怎么讓她再死一次？”老僧像是聽到什么匪夷所思的問題一樣，稍稍睜大了眼睛，“更何況死魔誕生之時，天地靈氣已然衰微，神鳥圣獸大多不存于世，修真大能要么隕落要么飛升，又恰逢人族與妖族開戰(zhàn)，我等自顧不暇，便也忽視了魔道的動向，待到我們發(fā)覺之時……”

    他長嘆一聲，看向尸骨林中飄搖的無數(shù)尸骸。

    “……已經(jīng)太遲了?！?/br>
    無形的風吹動了黑魆魆的枝椏，枯干的尸骨搖動起來，如同某些無形的存在正在呼應(yīng)老僧的話語。其中一些尸骨上衰朽的布料，還看得出修真門派的標識。

    比起那些誤入的百姓，死在尸骨林中的，更多是前來討伐死魔的修真人士。

    千年來，他們埋骨于此，魂靈至今仍被困在這片土地之上，絕望的等待著滅亡。

    無論如何，這些人到底還是留下了一些寶貴的經(jīng)驗。

    驅(qū)除死氣之前不能貿(mào)入尸骨林，就是其中一樣。

    而另一樣，就是這祓禊死氣的法陣。

    白飛鴻收起青女劍，在法陣的核心處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