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

    陸夫子翻了翻書，緩緩開口。

    “那過兩天帶到書院來看看吧，就帶到你老師秦先生那里去。”

    說到這里，陸安世抬頭，看了沈毅一眼。

    “不過書院的要求是通讀書經(jīng)，他想要入學(xué)，還要通過書院先生的考校才成?！?/br>
    沈毅大喜，對著陸安世拱手行禮。

    “這個自然，學(xué)生代舍弟多謝先生了！”

    第六十四章 小神童

    沈毅的父親沈章，十來年前就離開了江都，去建康京城謀生去了，那個時候沈毅才五歲，小弟沈恒更是剛出生沒有多久。

    后來沒幾年，母親便也染病逝世，只留下兄弟兩個人在江都相依為命，至今兄弟二人在江都過活，已經(jīng)有六七年時間了。

    好在父親沈章很快在建康站穩(wěn)腳跟，并且常常寄錢回來，兄弟二人又有兄長沈陵照應(yīng)，日子并沒有特別難過。

    兄弟二人同父同母，又一起長大，感情自然極好，沈毅考入甘泉書院讀書之后，小弟沈恒在家里鬧了好幾天才肯罷休。

    在這種前提下，沈毅當(dāng)然想帶一帶自己的這個兄弟。

    沈恒自小聰慧，這一點肯定是沒錯的，他七歲入私塾蒙學(xué)，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五年時間，早在兩三年前他就可以通讀四書五經(jīng)了。

    前段時間沈毅常常回江都城的家里，也會考校一下沈恒的學(xué)問，發(fā)現(xiàn)沈恒的文化程度，幾乎與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不相上下了。

    因此，沈毅就想著把這個兄弟也弄到甘泉書院來，接受更好的“教育資源”。

    畢竟他雖然與原先的沈毅不分彼此了，考秀才應(yīng)該也沒有什么大問題，但是后續(xù)能不能考中舉人，考中進(jìn)士，還真是個未知之?dāng)?shù)。

    與其這樣，不如雙管齊下。

    自己考學(xué)的同時，把兄弟沈恒也拉到甘泉書院，這樣就能早幾年考學(xué)，說不定……

    說不定將來自己考不中，但是小弟卻考中了呢？

    培養(yǎng)個宰相兄弟出來，跟沈某人自己當(dāng)宰相也沒有什么分別了。

    抱著這個念頭，沈毅才冒險在陸夫子面前推薦了沈恒，好在向來古板的陸夫子，這一次居然默認(rèn)了沈毅“走后門”的舉動，同意沈恒來書院“試一試”。

    這讓沈毅心里頗為高興。

    因為甘泉書院很少有十四歲以下的學(xué)生。

    雖然書院沒有明文規(guī)定這件事情，但是因為苛刻的入學(xué)要求，除了一些有背景的神童之外，其他人絕難在十五歲之前進(jìn)入書院。

    如果沈恒能進(jìn)書院讀書，屬于是“跳級”了，將來有書院的先生給他作保，讓他去考秀才，一切順利的話，老沈家說不定也會有一個神童出來！

    陸山長點頭答應(yīng)之后，沈毅大喜過望，他當(dāng)天下午便向秦先生告了假，然后繞了一點路，回到了江都的家中。

    之所以繞路，是因為怕范東成找人堵他，畢竟陳清的教訓(xùn)不遠(yuǎn)，沈毅剛剛開啟了一段新人生，可不像莫名其妙的被人給弄死了。

    即便不被弄死，被人打一頓的滋味也不會好受。

    回到了家中之后，還沒有到傍晚，沈七郎在大街上買了只燒雞，又打包了一點鹵菜，拎回了家里。

    買完東西之后，沈毅便來到了沈恒的私塾門口，等待著自家小弟放學(xué)。

    之所以要來這里等候，是因為平日里沈恒放學(xué)之后，都是去兄長沈陵家里吃飯，吃完飯之后才會回家。

    等到太陽西落到時候，沈恒有些瘦弱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沈毅面前，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了沈毅之后，先是遲疑了一會兒，然后立刻奔了過來，伸手拉著沈毅的衣袖，很是高興。

    “兄長你回來了！”

    沈毅微笑點頭，開口道：“我在外面買了吃食，今天就不去三兄家里吃飯了，咱們兄弟回家吃?！?/br>
    沈恒連忙點頭，然后抬頭看了看沈毅，問道：“兄長，是不是要去三兄家里打個招呼，不然有些不太好?！?/br>
    “我剛才去過了?！?/br>
    沈毅微笑道：“三嫂在家，我跟三嫂說了，你就不必去了?！?/br>
    沈恒乖乖點頭，跟在沈毅身后，蹦蹦跳跳的回了家。

    回到了家中之后，沈毅從鍋里找出了放在其中保溫的饅頭，又把燒雞還有小菜放在桌子上擺好，忙活了一頓之后，兄弟二人在一張桌子兩邊對坐。

    此時，沈恒站起來已經(jīng)有沈毅的肩膀高了，兩個人坐在椅子上，個頭上幾乎沒有什么分別。

    沈毅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弟，心中有些感慨。

    他雖然是二世為人，但是繼承了原先沈毅的所有記憶，以及他的情感，他清清楚楚的記得，當(dāng)年母親撒手人寰，兄弟二人跪在母親靈前的時候，沈恒還是小小的一個，似乎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

    “不知不覺，小弟也快要長大了?！?/br>
    沈毅感慨了一句。

    沈恒先是看了看桌子上的燒雞，然后抬頭看了一眼沈毅，眨了眨眼睛，笑著說道：“兄長你才十六歲，沒有加冠，沒有表字，你都沒有長大，怎么說出這種大人的話來了？”

    “心里有些感慨而已。”

    沈毅伸手比了比桌子的高度，感慨道：“阿娘走的時候，你才剛有這個桌子高?！?/br>
    提起過世的母親，沈恒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消失不見，沈毅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搖頭道：“好了，不扯別的了，咱們吃飯吧?！?/br>
    沈恒這才連忙點頭，直接動起了筷子。

    兄弟倆飯吃了一半之后，沈毅才看了沈恒一眼，開口道：“小弟，上一次你跟我說過，你也要去書院讀書，今天上午，我去找書院的陸山長了，山長的意思是你可以去書院讀書，但是要通過秦先生的考校才行?！?/br>
    “明天……”

    沈毅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明天早上罷，咱們兄弟倆一起去書院一趟，我?guī)闳ヒ娗叵壬?，你在秦先生那里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如果你表現(xiàn)的好，咱們兄弟就能在一起讀書了?！?/br>
    說到這里，沈毅對著沈恒微笑道：“書院里秀才公跟舉人老爺都不缺，你表現(xiàn)的好，明后年就會有人給你作保，讓你參加縣試了。”

    聽到沈毅這番話，沈恒手中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中，幾個呼吸之后，他手中的碗筷跌在了桌子上，然后沈恒直接站了起來，愣愣的看著自己的胞兄，喃喃道：“兄長，你……說的是真的？”

    沈毅微笑。

    “哥什么時候騙過你？”

    沈恒深呼吸了好幾口氣，良久之后，他才看向沈毅，咽了口口水：“哥，明天早上我不能跟你去書院了?！?/br>
    沈毅皺眉，問道：“為什么？”

    “私塾的梁先生教小弟五年，眼下小弟雖然要去甘泉書院讀書了，但是不能不記梁先生的恩德?！?/br>
    他看向沈毅，喃喃道：“兄長，明天你跟我一起，咱們倆去街上買點東西，到梁先生家，謝謝梁先生罷?！?/br>
    “下午，我再跟你去書院?！?/br>
    聽到沈恒這番話，沈毅瞪了這廝一眼，沒好氣的笑罵了一句：“好你個小子，還沒有通過書院的考核，就想著與梁先生作別了！”

    “萬一書院那邊過不去，你還是要在梁先生那里讀書的！”

    小沈恒看著自家哥哥，目露精光。

    “兄長，書院的考核，我必然會過！”

    第六十五章 小皇帝與老相國

    就在沈毅帶著兄弟去書院參加“入學(xué)考試”的時候，戶部吩咐江都府籌集的十六萬石糧食當(dāng)中的最后一批，終于也送到了京城。

    此時，已經(jīng)回到了建康的戶部主事趙公子，也成功向戶部交了差事，完成了戶部交代的任務(wù)。

    雖然這一次戶部在江都買糧的事情，在江都引起了不小的波動，但是事情好歹已經(jīng)平息了，江都的波動影響不到京城。

    江都的事情再如何大，放到京城，也是不起眼的小事。

    隨著江都府糧食押送到京師，戶部才其他地方采買的糧食也陸續(xù)送到京師，戶部的差事已經(jīng)完成了大半。

    辦好了朝廷的差事，自然是要向朝廷復(fù)命的，于是乎，在洪德五年七月初一的朝會上，天子上朝之后，主管此事的戶部侍郎趙昌平，手捧朝笏，出班陳奏此事。

    趙侍郎是榜眼出身，留著三撇長須，樣貌也十分出眾，在朝廷里頗有名氣，這位趙侍郎出班之后，對著帝座上的少年天子躬身行禮道：“陛下，兩個月前，朝廷命令戶部籌措兩百萬石糧食，送往水師前線，此時戶部已經(jīng)押送了一百萬石糧食送到了前線去，另外一百萬石，也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送到了京城，正在陸續(xù)送往前線的路上。”

    說到這里，趙侍郎抬眼看了看那位站在左首文官第一位的老人，繼續(xù)低頭道：“臣奉命主理此事，如今差事已畢，特向陛下復(fù)命?！?/br>
    此時，大陳朝廷的帝座上，坐著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皇帝頭戴帝冠，臉上還可以看到一些代表著青春烙印的青春痘，以及一些rou眼可見的稚嫩，還有象征著他已經(jīng)進(jìn)入青春期的，還帶著絨毛的小胡子。

    皇帝陛下雖然年幼，但是坐在帝座上已經(jīng)有五年時間了，五年時間，足夠他從一個“稚嫩皇帝”變成“資深皇帝”，因此朝堂上的任何事情，他處理起來都還有模有樣。

    最起碼是表面上有模有樣。

    畢竟真正的朝事，不在這位少年天子手中，而在幾位相公以及太后手中。

    皇帝陛下淡淡的看了一眼對著自己彎身行禮的趙侍郎，然后淡淡的說道：“上一次朝會，楊相已經(jīng)說了，為天下蒼生，億兆生靈計，不能跟北人起沖突?！?/br>
    “畢竟刀兵一動，血流漂杵嘛?！?/br>
    皇帝這番話，說的有些陰陽怪氣。

    而“刀兵一動，血流漂杵”這八個字，也是上一次大朝會的時候楊敬宗楊相的原話。

    大陳十日起一次大朝，也就是說皇帝陛下記這句話記了整整十天了。

    說完這句陰陽怪氣的話之后，皇帝陛下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已經(jīng)須發(fā)花白的楊相，然后開口道：“既然楊相不想與北人有什么沖突，那戶部籌措的糧食還有什么用處？依朕看，干脆把這些糧食統(tǒng)統(tǒng)送到北人那里去，再求個十年安穩(wěn)?！?/br>
    北人，也就是北邊的王朝。

    在陳國民間乃至于地方官場上，北人都被稱為“北蠻”或者一些更難聽的稱謂，但是畢竟是陳國朝廷的朝會，不能公然稱呼他們?yōu)楸毙U，不然會引發(fā)“外交矛盾”。

    因為事實上，北人已經(jīng)在北邊建立了王朝，不能說人家是北蠻了。

    六十年前，北人攻破大陳舊都，將陳國的君臣趕到了江南陪都偏安，而在那之后，北人就在陳國的故都燕都建國，國號為“齊”。

    雖然這些北人六十年前的確是北邊的游牧民族，但是建國六十年之后，北人已經(jīng)把漢人王朝的東西學(xué)了個七七八八，如今北邊那個王朝，或者說“北齊”，不管是軍隊建制還是朝廷規(guī)制，都與陳國沒有什么分別。

    當(dāng)然了，因為不是漢人王朝，北齊境內(nèi)的漢人自然就要低人一等，有些漢人生來就是那些貴族老爺?shù)呐?，再加上蠻人兇殘，北齊境內(nèi)的漢人日子頗為難過。

    最初，每年都有許多漢人想要渡過淮水，回歸漢人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