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虧也是他們年輕人吃虧。”

    張相反倒看的很開，笑道：“與我們這些老東西無甚干系了?！?/br>
    “崇德你倒是灑脫得很。”

    楊老頭又搖頭嘆息：“我卻在心里有些擔(dān)心，擔(dān)心那些年輕人做事情，不曉得輕重……”

    他看向張敬，突然笑了笑：“咱們倆共事這么多年，之所以會在這件事情上有分歧，多半是因?yàn)槟阌袀€好孫兒，因此能夠放心把事情交給小孩子們?nèi)プ觯戏虮銢]有你這個福分?！?/br>
    老丞相又面露愁苦之色，搖頭道：“老夫家里那些個兒孫后輩，便沒有一個有出息的，但凡能出一個張易安那樣的人物，老夫現(xiàn)在閉眼也是笑著走的。”

    張易安張簡，二十歲出頭便中二甲進(jìn)士第三十九名，實(shí)打?qū)嵉母卟纳徽f與其他普通讀書人相比，哪怕是在建康的衙內(nèi)圈子里，張簡也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衙內(nèi)了。

    “那孩子心性不定。”

    張相想起了自己的這個大孫子，也忍不住搖頭。

    “將來前途如何，還很難說。”

    “至于相國的后人……”

    張敬微笑道：“聽說楊家的小相公在建康很是出名，以老相國的功勞，可以讓他恩蔭入仕，將來說不定會繼承相國的衣缽?！?/br>
    “小相公？”

    楊敬宗悶哼了一聲：“那逆子每天只會在建康城里四下晃蕩，招風(fēng)惹雨，就他也配相公二字！”

    “提起他，老夫就覺得心中無名火起！”

    兩個老家伙一邊聊天，一邊互相攙扶著，離開了皇城。

    就在兩位宰相離開皇城的時候，一個面色白皙，模樣俊俏的中年人，已經(jīng)等在了甘露殿門口，他在門口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后，甘露殿的殿門終于打開，高太監(jiān)從里面走了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眼門口等候的中年人，低眉道：“江都知府是罷？”

    中年人正是江都知府陳裕，聞言他連忙站了起來，對著高太監(jiān)恭敬低頭行禮：“回公公，下官江都知府陳裕?！?/br>
    “嗯?！?/br>
    高太監(jiān)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吏部去過了沒有？”

    陳裕老老實(shí)實(shí)搖頭，開口道：“公公，現(xiàn)在吏部衙門還沒有開門，下官進(jìn)京之后，也不敢再見旁人，第一時間便來拜見君父了?！?/br>
    “倒是很會說話?！?/br>
    高明點(diǎn)了點(diǎn)頭之后，開口道：“本來你應(yīng)當(dāng)先去吏部述職，述職之后再來求見陛下，不過你運(yùn)氣算好，陛下愿意見你了?！?/br>
    “你隨咱家來罷?！?/br>
    說完，高太監(jiān)扭頭，背負(fù)雙手，在前面帶路。

    陳裕恭恭敬敬的跟在高明身后，沒過多久就到了皇帝面前，高太監(jiān)上前，笑著對皇帝說了一句什么。

    與此同時，陳裕也畢恭畢敬的跪在了地上，對著皇帝叩首行禮。

    聽了高明的話之后，小皇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陳裕，然后緩緩說道：“你就是陳裕，江都知府陳裕？”

    “臣江都知府陳裕，叩見圣駕?！?/br>
    “不必多禮，起來說話罷?！?/br>
    小皇帝吩咐陳裕起身，認(rèn)真打量了一遍這位江都知府，然后開口問道：“陳知府，朕有個問題要問你……”

    陳?；琶Φ皖^：“陛下請問，臣知無不言……”

    “去年，江都有一個叫做沈毅的士子因?yàn)槲恼聦懙煤?，朕便請他給宮里的邸報司寫了幾篇稿子，這件事情陳知府知道么？”

    皇帝說的這話，既高明也有些不太高明。

    高明之處在于可以敲山震虎，而不太高明的地方就是，皇帝不應(yīng)該暴露是自己請沈毅去寫邸報。

    不管是邸報司還是高明，都是很好的推脫責(zé)任的對象，皇帝實(shí)在沒有理由把這種事情往自己身上攬。

    陳裕顯然對于這個問題早有準(zhǔn)備，他深深低頭到：“回陛下，臣……聽說過一些……”

    皇帝面無表情：“在哪里聽說的？”

    陳知府深呼吸了一口氣，深深低頭道：“陛下，事涉師長……”

    這句話就等于是直接承認(rèn)是楊敬宗干的了。

    皇帝也沒有廢話。

    “你直說就是。”

    陳裕這才低著頭，隱隱約約之間，把楊府搜羅消息的事情報告給了小皇帝。

    皇帝陛下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陳裕，然后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開口道：“好了，朕已經(jīng)明白了。”

    “你剛到建康，回去歇著吧，明天記著去一趟吏部，過兩天吏部忙活完了，應(yīng)該會有人找你的。”

    “是?！?/br>
    陳知府恭敬告退，剛離開皇城，他坐上了自己的馬車，看著車廂里提前靜心準(zhǔn)備好的禮物，面色平靜。

    見完皇帝，此時該去見老師了。

    “去楊府?！?/br>
    車把式應(yīng)了一聲，然后回頭看向陳裕，笑著說道：“老爺，建康城里姓楊的，沒有一千家也有好幾百家……”

    陳府尊臉色一沉，悶聲道。

    “去楊相國府上?！?/br>
    第二百六十四章 打秋風(fēng)的世子

    朝堂上，發(fā)生了驚天地震。

    不過這地震是對于朝堂里的大佬，以及官老爺們來說的，對于沈毅來說，他的生活并沒有什么影響，平日里除了在家鼓搗一些吃食，就是跟三哥沈陵一起在建康城各大飯莊里“探店”。

    要不然，就是去醴泉樓讀書。

    有時候?qū)懥艘黄约荷兴銤M意的策論之后，他就會帶上這篇策論，再拎一壇酒，去大義坊尋顧先生，看顧老頭溫酒評策論。

    唯一對沈毅有些影響的，就是從正月十六大朝會之后，已經(jīng)有好幾天時間沒有什么人來找他了。

    這里說的人，是宮里邸報司的人，以及晉王府的那位李世子，還有趙師伯家那個略顯有些肥胖的小兒子趙薊州。

    所有人都從沈毅的世界里消失了。

    因?yàn)槌⒊鍪铝?，大家都很忙?/br>
    正因?yàn)槿绱?，沈毅反倒得了幾天清閑，能夠真正沉下心思讀幾天書了。

    正月十九，朝廷貼下皇榜，與禮部衙門一起，定下了今年春闈的具體時間，以及總裁官的具體人員。

    春闈時間定在二月二十四。

    而春闈主考的人選，是沈毅早已經(jīng)知道的禮部侍郎吳勘，以及御史臺御史中丞錢頤。

    春闈主考是兩個人，這是成規(guī)，畢竟主考官雖然別稱“總裁”，但是會士這般重要的名額，也不能完全由一個人說了算。

    而皇帝之所以只給沈毅其中一個人的名字，也是有講究的，如果兩個名額都給了沈毅，沈毅就會去看兩個人的書，考試的時候可能會想方設(shè)法的討好兩個人。

    這樣可能兩邊得罪。

    而兩位總裁官里，只需要有一位欣賞沈毅，就已經(jīng)足夠了，畢竟這兩個總裁官都會互相給對方一點(diǎn)面子。

    兩位主考官的名額公布之后，立刻傳遍建康，在民間，尤其是在舉人圈子里的影響力，甚至不亞于兩位宰相辭任！

    畢竟這兩位主考官，將會決定今年整個陳國參考的所有舉人的命運(yùn)，乃是真真切切可以影響到這些舉人的前程的！

    一時間，建康書鋪里，人頭攢動，擠滿了人。

    有關(guān)兩位主考的書籍，基本上在一天時間里被賣的干干凈凈。

    而沈某人，因?yàn)槭孪日剂讼葯C(jī)，這會兒已經(jīng)不必去書鋪跟那些同科們搶書了，他依然重復(fù)著自己日常的生活，一般是上午去大義坊找顧先生請教學(xué)問，下午去醴泉樓讀書。

    本來晚上，他應(yīng)該陪沈陵喝酒的，不過距離考試只剩下了一個月時間左右，沈毅也沒有精力去照顧沈陵的想法，甚至沒有精力去管許復(fù)他們的生意，每天晚上回來之后，他至少會寫一篇雜文或者策論，才會熄燈上床睡覺。

    在這種沉浸式學(xué)習(xí)之中，日子一天天飛快過去，頗有種山中無甲子的感覺，一轉(zhuǎn)眼，時間就過了正月，來到了二月。

    二月初一的大朝會，皇帝陛下在朝會上宣布的圣旨，補(bǔ)了兩位大臣進(jìn)入中書拜相。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新的人事變動，總之，隨著楊相離開中書省，朝廷已經(jīng)完成了一次新的簡單的利益分配。

    這種利益分配，現(xiàn)在還十分粗略，后續(xù)也會慢慢優(yōu)化。

    如果沈毅這一科能中，他多半是能夠趕上這一次“優(yōu)化”的。

    不過當(dāng)沈毅在醴泉樓讀書，聽到醴泉樓里幾個舉人討論朝事的時候，偶然聽到了兩位新宰相的名字。

    兩位新宰相都不姓趙。

    沈毅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只是微微愣神，然后便繼續(xù)把心思放在了眼前的書本上。

    從正月十六之后，他連趙昌平的面都見不到，更不要說去寬慰這位戶部侍郎的，眼下只有考學(xué)才是正經(jīng)，其他的事情跟他關(guān)系都不是很大。

    次日，二月初二。

    龍?zhí)ь^的好日子，建康城里，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沈毅家里，也迎來了久違的客人。

    是晉王世子李穆。

    沈毅并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新家在哪，不過李世子還是尋到了沈毅的新住處，這會兒是早上，沈毅才剛剛起床沒有多久，見到這位世子登門之后，他立刻與沈陵一起，把世子殿下迎了進(jìn)來。

    進(jìn)了這宅子之后，李穆先是感嘆了一句這宅子不錯，然后才跟著沈毅一起，進(jìn)了這宅子的正堂。

    這句話也是恭維話。

    晉王府不知道比這座小宅子大出了多少倍，府中隨便一處院子，都比沈毅這個宅子好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李穆是皇族。

    他的富裕程度，超過了絕大多數(shù)的官員，沈毅這個宅子在趙薊州看來可能不錯，但是在李穆看來，與“貧民窟”其實(shí)無甚差別。

    進(jìn)了正堂之后，李穆看著沈毅，微笑道：“明日便是我父大壽了，子恒應(yīng)當(dāng)會去罷？”

    沈毅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這位晉王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