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現(xiàn)在，因為宮里保密不嚴格，沈毅的個人信息基本上已經(jīng)泄露的到處都是，他本人甚至還被楊相那邊的人威脅，于情于理，宮里都應(yīng)該給他一些好處才是。

    因此沈毅并沒有急著去動筆，而是將材料收好，自顧自的出了門，他先是在東市街閑逛的半天，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在一家飯莊點了外送的飯菜，然后買了兩壺好酒，拎到了大義坊找顧老頭喝酒。

    值得一提的是，這會兒建康大部分飯莊，都是提供“外賣”服務(wù)的，只是要親自上門預(yù)訂，然后留下現(xiàn)錢而已。

    顧老頭自從當(dāng)年被朝廷“永不敘用”之后，便開始酗酒，幾十年下來，已經(jīng)是無酒不歡，見到沈毅提酒過來，老頭很是高興。

    不一會兒飯莊的飯菜送來，小老頭更是高興的讓私塾里的孩童們提前放學(xué)回家，然后興高采烈拉著沈毅在院子里，大口飲酒。

    沈毅酒量不是很好，不過顧老頭算是他的恩師，只能舍命陪君子，好在這個時代的酒度數(shù)都不是很高，沈毅喝了幾輪之后，意識還算清醒。

    顧老頭喝的正開心，拉著沈毅笑著問道：“子恒提著酒過來，想來是會試考的不錯？”

    “考得好不好，現(xiàn)在還不知道?！?/br>
    沈毅舉起酒杯，敬了一杯，笑著說道：“但是無論考得如何，都應(yīng)該來請顧師喝這頓酒的。”

    聽到“顧師”這兩個字，顧老頭先是一愣，然后笑罵了一句：“你小子少要套近乎，你家老師是江左大儒，你認我這個糟老頭子當(dāng)老師，說出去給人家笑話你！”

    沈毅微笑搖頭：“按先生的輩分，我稱您一聲顧師，還是占便宜了。”

    顧先生愣神了一會兒，然后看了看沈毅，有些嘆息道：“老夫只是貪你的酒，因此力所能及的提點的幾句，你喜歡稱呼什么便稱呼什么，只是有外人在的時候，就莫要如此喊了?！?/br>
    這個時代，一個讀書人有幾個老師乃至于十幾個老師，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不過沈毅知道顧老頭的性格，明白他不喜歡麻煩，也不喜歡張揚。

    畢竟如果外人知道他這里能做“科舉輔導(dǎo)”，恐怕這個私塾的門檻以后都要被人踏破。

    “顧師吩咐，學(xué)生謹記?！?/br>
    也許是聽到沈毅這個稱呼高興，也許是見到了酒菜高興，顧老頭今天格外興奮，看著沈毅不住喝酒，不一會兒兩壺酒就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下肚。

    沈毅只喝了半壺酒，顧老頭最少喝了一壺半。

    沈毅喝的七七八八，顧老頭也暈暈乎乎了，人事不省之前，老頭拉著沈毅的袖子，說話已經(jīng)有些含糊不清了。

    “今……今年若是中了，再……再來尋我?！?/br>
    “我……我請你喝酒！”

    說完這句話，顧老頭直接癱坐在了椅子上，昏睡了過去。

    沈毅這會兒只有七八分醉，他勉力把顧老頭扶了起來，然后把他扶回了屋里的床上。

    好在顧先生很瘦，不然沈毅還真的沒有辦法把他扶起來。

    安頓好了顧先生之后，沈毅自己也暈暈乎乎的坐在椅子上，打了半天的瞌睡。

    等到傍晚時分，沈毅才醒了酒，他先是去顧先生房門口，準備看看老頭醒了沒有，聽到里面雷鳴一般的鼾聲之后，沈毅才放下了心，自己打水洗了個臉之后，離開了大義坊。

    走出大義坊之后，沈毅回到了建康北城，四面分辨了一下位置之后，他走進了一個小巷子，來到了一處不起眼的宅子門口，敲了敲房門。

    很快，房門被打開，一個普通人家打扮的中年人開門，看了一眼沈毅，有些疑惑：“這位公子，您找誰？”

    沈毅吐出一口酒氣，對著這人拱了拱手：“這位內(nèi)衛(wèi)大哥。”

    這個中年人神色一變，看向沈毅的目光立刻就不對了。

    這里是內(nèi)衛(wèi)的隱藏據(jù)點，一般人是不會知道的。

    沈毅是因為去年要給宮里交稿子，高明才給了他這里的地址。

    沈毅打了個酒嗝之后，繼續(xù)說道。

    “勞煩通稟，就說我要見高公公?！?/br>
    這個中年漢子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敢問閣下是？”

    “你新來的吧？”

    沈毅吐出一口酒氣，看向這個內(nèi)衛(wèi)。

    “江都沈毅?！?/br>
    第二百七十六章 滿腹委屈沈老爺

    沈老爺雖然沒有官職，但是實際上已經(jīng)在邸報司“供職”近一年時間了，細算起來，他還是邸報司的創(chuàng)司元老。

    在去年大半年的時間里，他經(jīng)常給邸報司供稿，跟這個內(nèi)衛(wèi)“據(jù)點”的負責(zé)人也認識，從前他到這里來，這里的人都是認識他的。

    眼前這個人，多半是新人，因此沒有見過沈毅。

    不過他見沈毅知道這里人什么地方，又點名說要見高公公，也不敢怠慢，便看著沈毅，問道：“這位公子，你準備何時見高公公？”

    “就今天?！?/br>
    沈毅帶著一身酒氣，走進了這個民房，然后四下看了看，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木制的躺椅，他有些踉蹌的走了過去，徑自躺在了躺椅上。

    “你轉(zhuǎn)告高公公，就說我在這里等著他老人家?！?/br>
    說到這里，沈毅閉上了眼睛：“我與你們內(nèi)衛(wèi)的齊大哥也認識，你若是做不了主，不妨報上去?！?/br>
    說完，沈毅閉上了眼睛，竟在這內(nèi)衛(wèi)的“窩點”里睡了過去。

    他這一覺睡了大半個時辰，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全黑了，當(dāng)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內(nèi)衛(wèi)齊大有。

    沈毅這會兒醉意已經(jīng)散了七七八八，他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看向齊大有，掙扎著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齊大哥?！?/br>
    齊大有笑呵呵的擺了擺手，示意沈毅繼續(xù)躺著，他自己也搬了個小板凳過來，坐在了沈毅旁邊，笑著說道：“沈兄弟你真是膽大，連個招呼也不大，就這么闖了進來，這里的人才剛來一個月，以為你是來找麻煩的，差點就找人把你捉去內(nèi)衛(wèi)訊問了?！?/br>
    說著，齊大有笑瞇瞇的說道：“還好你之前提了我，他們才找到了我，不然你這會兒多半要吃些苦頭了?！?/br>
    沈毅吐出了一口酒氣，開口道：“中午……中午喝酒喝多了……”

    他有些歉然的低頭道：“麻煩齊大哥跑一趟了?！?/br>
    齊大有呵呵一笑：“什么酒這么厲害，讓兄弟你一醉醉上半天還沒有醒酒？”

    沈毅坐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

    “酒量不濟，與酒多半是沒關(guān)系的?！?/br>
    說到這里，他看向齊大有，問道：“齊大哥，高公公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見我？”

    齊大有拍了拍沈毅的肩膀，哈哈一笑：“沈兄弟你還記得睡著之前的事情，分明是裝醉！”

    沈毅也跟著笑了笑，卻沒有說話。

    齊大有與沈毅說了幾句玩笑話之后，便正色起來，開口道：“高公公說，內(nèi)侍省事情多，他處理完了宮里的事情，便出來見兄弟你。”

    說完這句話，這個內(nèi)衛(wèi)的中高層的齊大有齊校尉看著沈毅，微笑道：“說起來，沈兄弟你面子可大的很，以高公公的身份，建康城里的多少達官貴人想見他一面而不得，沈兄弟你來這里吵鬧幾句，高公公當(dāng)夜就出來見你了?！?/br>
    沈毅搖了搖頭，開口笑道：“高公公不見達官貴人，是因為身份不允許，倒不是因為小弟我比那些貴人們有面子?！?/br>
    說著，沈毅看了看齊大有身邊的兩個跟班，開口道：“齊大哥，能否讓你身邊這兩個兄弟，去一個到我家里去，給我家里人報個信，就說我今天晚點再回去?！?/br>
    “這個自然沒問題。”

    齊大有回頭吩咐了一聲，這個內(nèi)衛(wèi)的跟班便立刻去沈毅家里報平安去了。

    沈毅就在這個“窩點”，與齊大有說了會閑話，到了戌時左右，一頂不起眼的轎子才停在了小院子門口，齊大有與沈毅一起站了起來，走到了院子門口。

    他們家剛開門，就看到自身紫色袍子的高太監(jiān)，兩只手攏在袖子里，緩緩邁步走了進來。

    齊大有雙手抱拳，恭敬低頭：“高公公?！?/br>
    沈毅也拱手行禮：“高公公?！?/br>
    高太監(jiān)面色平靜，他先是看了一眼沈毅，又看向齊大有，問道：“齊校尉怎么也在這里？”

    齊大有低頭道：“回公公，卑職聽說沈……沈公子喝多了跑到了咱們內(nèi)衛(wèi)這里來，怕他出什么事情，因此過來看一看。”

    齊大有與高太監(jiān)之間，并沒有從屬關(guān)系，只不過兩個人都算是替宮里做事，高太監(jiān)身份地位又很高，因此他才會自稱卑職。

    高太監(jiān)默默點頭，開口道：“咱家到這里，就沒有什么問題了，齊校尉且回去罷，咱家與沈公子單獨說幾句話。”

    齊大有看了看沈毅，然后恭敬低頭：“是?！?/br>
    說罷，他大踏步走出了院子。

    齊大有離開之后，高太監(jiān)在院子里看了看，然后自己在院子里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沈毅面前，面色平靜：“喝多了？”

    沈毅站在高太監(jiān)面前，先是坐了下來，然后坐直了身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回答道：“公公，在下已經(jīng)醒酒了?！?/br>
    “你多半根本沒有醉過?！?/br>
    高明掃視了沈毅一眼，靜靜的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心眼多得很呢，多半是怕在這里鬧事，給自己惹上什么麻煩，于是事先喝了酒，如果追究起來，你便說自己喝多了，是不是？”

    沈毅嘆了口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長嘆了一口氣，對著高明拱手道：“公公，不是在下非要鬧事，實在是在下已經(jīng)沒有活路了！”

    高明皺了皺眉頭，狐疑道：“你該不會想讓宮里干涉會試罷？”

    “這個自然不敢。”

    沈毅嚇了一跳，連忙搖頭道：“公公，功名的事情全憑自己，如果在下自己沒本事中進士，也不會去動什么歪心思，不然就算國法能饒了我，古圣先賢也饒不得我。”

    “那沈公子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高明緩緩說道：“沈公子現(xiàn)在是舉人了，就算是官府要問罪，都要先革了你的功名，等閑人也不敢招惹沈公子，何來沒有活路一說？”

    “等閑人在下自然是不怕的?！?/br>
    沈毅長嘆了一口氣，面帶苦相：“怕只怕，建康城里的達官貴人與我為難，高公公，實話不瞞你……”

    沈老爺愁眉苦臉的說道：“這邸報，我是一個字也寫不下去了，再寫下去，說不定哪天，就要橫尸建康街頭了！”

    高太監(jiān)再一次皺眉，他深深地看了沈毅一眼，剛想說話，卻突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開口道：“記起來了，前些日子，楊家的小相公見了你一面，是不是？”

    沈毅連連點頭：“正是！”

    他叫苦道：“公公，當(dāng)時說好的，在下給邸報司寫稿子，無論如何，邸報司也不會把在下的名字泄露出去，可是現(xiàn)在，在下給邸報司寫邸報的事情，建康幾乎人盡皆知了！”

    “上一次寫邸報，楊家的小相公就找上了門，說再寫邸報就將我如何如何，如今邸報司又要讓我寫邸報……”

    他哭喪著臉，滿是委屈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