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不是沈毅第一次給建康寫信，不過前幾次他給建康寫信，都是寫給趙昌平的，而這一次，他是寫給邸報司，并請邸報司轉(zhuǎn)交高太監(jiān)。

    沈毅這封信到達建康的時候，江都縣府兩級的奏書，也一并送到了建康，而這縣府兩級的奏書里，清晰的寫明，范家目前有二十多樁官司纏身。

    這份奏書里，清楚的寫明了，范家這些年，仗著原刑部侍郎范俢的勢力，在江都為非作歹，欺壓鄉(xiāng)里。

    本來這種地方官的奏書，未必能夠送到皇帝的桌案上，就會被京城的官老爺攔下來，但是兩位地方官里有一位是張相的嫡孫。

    宰相張敬同樣為相十幾年，他的勢力可能比不上楊敬宗，但是也不算太小，不然皇帝也不會留他在建康。

    至少，把大孫子的一封奏書送到皇帝的桌案上，還是沒有什么問題的。

    而就在這封奏書走完程序送到皇帝書桌上的時候，沈毅給高明寫的信，也出現(xiàn)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陛下看完這兩份東西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月明，他隨手把奏書丟在一邊，起身伸了個懶腰。

    “沈七還真有些本事，他回江都才多長時間，竟然有本事讓縣府兩級的主官聯(lián)名上書，狀告范家。”

    高太監(jiān)在一旁，微微低著頭，笑著說道：“要說起來，范家才有本事，前番御史臺有個監(jiān)察御史，照常巡視江都的時候，好像是查到了范家的一樁案子，結(jié)果沒兩天，這監(jiān)察御史就被人以貪污拿回了建康，現(xiàn)在還關(guān)在牢里。”

    “嘖?！?/br>
    小皇帝拍了拍手掌，感慨道：“這雙方斗法，真是有趣?！?/br>
    “本來他們斗他們的，朕不會參與，也懶得參與……”

    “只不過……”

    皇帝陛下瞇了瞇眼睛，淡淡的說道：“只不過給朕欽點的庶吉士下毒，是不是有些過了？”

    他扭頭看了看高明，面色平靜。

    “沈毅身邊不是有內(nèi)衛(wèi)跟著么，讓這些內(nèi)衛(wèi)，證實此事。”

    皇帝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最好，能查明白是誰干的?！?/br>
    高太監(jiān)立刻低頭。

    “奴婢遵命?！?/br>
    第三百九十一章 拔毒！

    高太監(jiān)恭敬點頭應(yīng)是。

    他頓了頓之后，問道：“陛下，范家的案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二十多樁了，根據(jù)邸報司查到的消息，這個范家這些年牽扯了不少命案……”

    皇帝看了看高明，淡淡的說道：“邸報司的消息你也有？”

    高明微笑道：“邸報司的情報，是內(nèi)衛(wèi)的人訓出來的，奴婢多少能知道一些……”

    小皇帝點了點頭，懶得去追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他淡淡的說道：“不要說這個范家，朝堂里那些衣冠光鮮的所謂袞袞諸公，背后的家族，大多數(shù)在本鄉(xiāng)本土，也是驕橫得緊，范家既然犯了事，為什么前些年沒有報上來，等到范俢調(diào)任按察使之后，便一股腦冒出來這么多？”

    他盤膝坐在軟榻上，懶洋洋的說道：“這朝廷里的文官，盡是些欺軟怕硬之輩?！?/br>
    說到這里，皇帝頓了頓，悶聲道：“這沈毅身后的江都沈家，將來未必就不會為非作歹，只是沒到時候而已。”

    高太監(jiān)低著頭，神態(tài)恭敬：“陛下慧眼明察，奴婢佩服?！?/br>
    “什么慧眼不慧眼的?！?/br>
    皇帝陛下直接躺在了軟榻上，懶洋洋的說道：“只是天天看這些奏書，見多了而已……”

    “至于這范家……”

    皇帝陛下淡淡的說道：“讓周伏派刑部的人去查罷，不過刑部還有許多范俢的門生故吏，可能會有偏袒，再從大理寺派個人過去，把范家從頭到尾的查上一遍，今年年關(guān)之前……”

    “給朕一個結(jié)果?！?/br>
    從皇帝的話中可以看得出來，他之所以查范家，并不是因為范家犯了過錯，或者是單純因為善惡，而是因為他本身就厭惡范家。

    這一點，從他貶謫范俢，就可以看得出來。

    對于皇帝，或者是對于所有政治人物來說，很多時候善惡是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害，是局勢，是平衡，是喜惡。

    高明恭敬低頭：“奴婢明白了?！?/br>
    這位大太監(jiān)低著頭，猶豫了一下之后，開口道：“陛下，今日太后娘娘派人遞話，說您應(yīng)該抽時間去一趟貴妃娘娘那里，說貴妃娘娘進宮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您一直不去，不太合適……”

    現(xiàn)在宮里就兩個娘娘，一個是孫皇后，另外一個貴妃自然就是北齊的公主孫貴妃了。

    “有什么不合適的？”

    皇帝斜了高明一眼，悶哼道：“怎么？朕不去她那里，她娘家人就要派兵來打朕不成？”

    高明再一次低頭：“奴婢不敢……”

    皇帝陛下對高明陰陽怪氣的幾句，算是發(fā)xiele一下心里的火氣，但是想到坤德宮的太后娘娘，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緩緩說道：“你親自去坤德宮給母后回話，就說朕近幾日就去貴妃那里?！?/br>
    高明低著頭說道：“奴婢遵命?！?/br>
    說完這句話，高明垂手退出了甘露殿。

    高明走了之后，皇帝一個人坐在軟榻上發(fā)了會呆，又從抽屜里摸出那把黃銅鑰匙，下意識的放在手里把玩。

    他這個年紀，本來就有些叛逆。

    他內(nèi)心深處反感孫太后給他安排的婚事，反而喜歡刺激，而那個楚楚可憐，懷抱琵琶的秦淮名妓，就讓他覺得很刺激。

    只可惜……

    皇帝陛下默默把黃銅鑰匙收好，輕聲嘆了口氣。

    他很清楚母親的脾氣。

    只要孫太后在一天，他就很難把一個風塵女子安排到宮里來，只能養(yǎng)在外面當個外宅了。

    哪怕顧橫波給他生了兒子也不行。

    如果生了個兒子，以孫太后的脾氣，孩子可能會抱回來認祖歸宗，但是顧橫波這個人，從此之后多半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收好黃銅鑰匙之后，皇帝陛下直接平躺在軟榻上，心里暗自感慨。

    “皇帝也不是隨心所欲……”

    ……

    江都。

    那個沈家的管事被打個半死之后，送到了縣衙，因為事情脈絡(luò)清晰，這個犯人也供認不諱，因此很快被以謀害朝廷命官的名義，關(guān)進了死牢里，然后縣衙照例上報刑部，等刑部核準之后，明年秋后問斬。

    出了這檔子事之后，沈家人就變得緊張兮兮起來。

    沈毅跟媳婦也搬出了沈家大宅，回到了他們那個小院子里居住，衣食住行都是青兒萍兒，連帶著蓮兒三個丫鬟親自經(jīng)手，不再假手他人。

    到了成婚后的第三天，沈毅領(lǐng)著陸若溪兩個人，回門去探望陸夫子。

    短短兩天時間，陸夫子明顯憔悴了一些，多半是因為父女倆相依為命多年，驟然分開，他一時半會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看著父親的這個模樣，陸若溪抱著父親痛哭了一場，然后跟著蓮兒一起下去給陸夫子準備飯食去了。

    主仆倆走了之后，書房里就只剩下了師徒……或者說是翁婿二人。

    陸夫子伸手，給沈毅倒了杯茶水，然后開口道：“聽說……你成婚那天晚上，出了點事？”

    沈毅有些驚訝。

    他雙手接過茶水，微微低頭：“岳父怎么知道？”

    “易安派人送了封短信過來，說明了此事。”

    陸夫子深呼吸了一口氣，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有沒有什么具體的證據(jù)？”

    沈毅搖頭。

    “沒有證據(jù)，線頭到潑皮錢四那里就斷了，縣衙審問了許久錢四，錢四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個外地口音過來，承諾給他一千五百兩銀子，讓大伯家里的那個管事侯平，在合巹酒里下藥?！?/br>
    “縣衙搜出了那包藥粉，是慢性藥，吃了之后三四天才會發(fā)作，非死即殘……”

    說到這里，沈毅頓了頓，低聲道：“小婿在江都，唯一的仇人就是范家，這件事八九不離十就是他們?！?/br>
    陸夫子臉上顯露怒意。

    “這范家，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

    “他們篤定了，這件事查不到他們?！?/br>
    “至于咱們能不能猜到是他們干的……他們不在乎。”

    “早就撕破臉皮，你死我活了，只要小婿死了，即便岳父您要去尋他們的麻煩，一時半會也沒有什么頭緒。”

    “欺人太甚！”

    陸安世這個好脾氣，也難得的生出了火氣，他憤怒的拍了拍桌子，悶聲道：“范家真是咱們江都的毒瘤，早晚拔了他們，替江都除害！”

    “岳父放心，拔毒的人已經(jīng)快到了?！?/br>
    沈毅從袖子里取出了一封書信，笑著遞在了陸夫子面前，開口道：“建康邸報司派人送給小婿的加急書信，昨天晚上送到的，信里說，刑部派了個主事，大理寺派了個寺正過來，估計今天下午，就能到江都了?！?/br>
    這封信的確是邸報司寄來的，但是卻是邸報司的太監(jiān)孫謹寄來的。

    話句話說，這是宮里給沈毅的回信。

    陸夫子拆開信封，認真看了一遍之后，拍掌稱快。

    “好，當浮一大白！”

    他重重拍了拍沈毅的肩膀，爽朗一笑。

    “等會讓青雀去買點酒，咱們翁婿今日好好喝一頓！”

    第三百九十二章 捉拿歸案！

    刑部主事與大理寺寺正，都是六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