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xiàn)在，顧橫波想從高級官員家里，直接被皇帝挑中進(jìn)宮，這就超出沈毅的能力范圍了。

    能被皇帝上門串門的，少說也要三品官才合理，而沈毅想要跟這種級別的人對話，必須要通過趙昌平或者老宰相張敬才有可能。

    如果是其他什么事情，求到這兩個長輩頭上倒也沒有什么，但是替皇帝把風(fēng)塵女子弄進(jìn)宮里這種事，實(shí)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此沈毅沒有辦法，只能通知高明去搞。

    如果高太監(jiān)不愿意，那么他沈老爺也不會再硬著頭皮干下去，就準(zhǔn)備撂挑子了。

    大致跟高太監(jiān)說明了一下具體的情況之后，沈毅嘆了口氣說道：“高公公你也知道，下官入仕不久，根本不認(rèn)識幾個朝廷里的大臣，更不要說去跟他們談這種事情了，高公公您主持內(nèi)廷多年，這種事情，還需要您去辦。”

    高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頭喝了口茶水，然后微微嘆了口氣：“不太好辦啊?！?/br>
    這種事情，如果去找趙昌平那一派的所謂“清流”去辦，那些人為了名聲，肯定是不可能去辦的，而如果去找楊敬宗那邊的人去辦，他們固然會同意，但是難免不會把這件事情給暗中傳開。

    傳開倒也沒有什么，最怕的就是落在太后娘娘耳朵里，這就不太好辦了。

    事實(shí)上，宮里這樣藏著掖著，最根本也就是怕被太后娘娘知道，不然的話，搞一個女子進(jìn)宮，只是高太監(jiān)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說到這里，高明看了一眼沈毅，低聲道：“這件事情，我會盡快報給陛下，聽從陛下決斷，如果沒有其他變故，就不會麻煩沈侍讀你了?！?/br>
    “對了?！?/br>
    高太監(jiān)頓了頓，緩緩說道：“沈侍讀，兩日之后就是十日一次的大朝會了，現(xiàn)在沈侍讀你已經(jīng)官巨五品，應(yīng)當(dāng)要跟隨百官一起上朝了?！?/br>
    “陛下要在朝會上，說一說抗倭的事情，打打那些保守腐儒的臉，到時候沈侍讀不要忘了上朝?！?/br>
    沈毅愣了愣，然后苦笑道：“高公公，下官雖然五品了，但是在京無職，就……”

    “還是要去的?！?/br>
    高太監(jiān)笑呵呵的看了沈毅一眼，輕聲道：“沈侍讀放心，那些腐儒不敢把你怎么樣，再說了，沈侍讀你……”

    “勢力也是不小的?！?/br>
    高明說的，大概率是指沈毅背后的甘泉書院勢力。

    甘泉書院近二三十年，“升學(xué)率”暴漲，導(dǎo)致出了一大票進(jìn)士，到現(xiàn)在為止，雖然沒有一個人拜相，真正的高層官員也只有趙昌平一個，但是勝在人數(shù)眾多，例如當(dāng)年傳為佳話的“甘泉七子”，現(xiàn)在在職的六個人，大部分都是四五品的官員了，其中有一個已經(jīng)做到了從三品的光祿寺卿。

    可以說，中高級官員非常之多。

    因此高明才會說沈毅勢力不小。

    沈老爺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只覺得一陣頭痛。

    他是書院出身不假，但是他入仕之后升的太快，書院的那些人未必就看他不眼紅，而且他做官以來的最大“業(yè)績”，竟然是帶兵打仗，這就跟那幫文臣格格不入了。

    雖然看在趙昌平的面子上，書院的那些人不會跟他為難，但是要說死站在他這邊，也是無稽之談了。

    沈毅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

    高太監(jiān)繼續(xù)說道：“再有就是，北齊清凈司的事情。”

    這位大太監(jiān)看了沈毅一眼，低聲道：“清凈司本來沒有暗殺你的安排，他們應(yīng)該是收到了一些來自于我朝的消息之后，才把沈侍讀你，當(dāng)成了暗殺的目標(biāo)之一。”

    “但是具體是誰跟清凈司通的消息，內(nèi)衛(wèi)還在慢慢追查，不過……”

    高太監(jiān)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北齊清凈司消息來源很多，況且只有那么一鱗半爪的線索，內(nèi)衛(wèi)很難完全查清楚?！?/br>
    “查不清楚也沒有什么要緊的。”

    沈毅微笑道：“我朝之中，那么想要我死的人，其實(shí)不難猜。”

    高太監(jiān)皺了皺眉頭：“不要胡亂臆測。”

    說完這句話，這位大太監(jiān)本人，都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真要是他們的話……”

    高太監(jiān)緩緩開口。

    “他們……會遭報應(yīng)的。”

    ……

    在翠云樓陪高太監(jiān)吃了頓飯，天黑下來的時候，沈毅才回家里休息。

    第二天，皇帝陛下似乎是在宮里待的厭煩了，便微服出宮了。

    在街上逛了半天之后，這位皇帝陛下，剛好路過大理寺卿呂錚的宅邸。

    這位大理寺卿為官清廉，雖然身為正三品大員，但是卻在建康買不起宅子，只能賃屋而居，皇帝陛下好奇之下，便進(jìn)了這位呂卿正宅子逛了一圈。

    這宅子極小，只有一個小院子，四五間房屋。

    而呂卿正的家人，也大多在故鄉(xiāng)，只有發(fā)妻和幼子在建康陪著，家里連個使喚的下人也沒有。

    皇帝見了之后，殊為感動，便干脆留了下來，在呂家吃了頓飯。

    晚飯期間，皇帝陛下在席間，見到了呂卿正剛從鄉(xiāng)下來到建康的孫女。

    天子驚為天人，龍顏大悅。

    得知此女未曾婚配之后，天子立刻下令宗府過來下禮，將這位呂小姐納進(jìn)宮中為妃。

    宗府的人很快也到了呂家，這事情雖然不合規(guī)矩，但是在皇帝堅持之下，宗府的人還是按照規(guī)矩下了禮，按流程把呂小姐納進(jìn)了宮里。

    因為呂小姐的祖父乃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再加上皇帝陛下的意思，這位呂小姐被聘為德嬪。

    屬于“嬪”之中地位最高的一級，僅次于妃子。

    呂小姐雖然對家人戀戀不舍，但是皇命難違，當(dāng)即跪在地上，向家里人告別，跟著宗府的人一起進(jìn)了宮里。

    而身為大理寺主官的呂卿正，也是滿臉淚水，依依不舍的送孫女進(jìn)了宮里，老兩口哭的淚流滿面，顯然是動了真情的。

    這件事情，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是實(shí)際上非常詭異。

    因為從中午皇帝陛下登門，到傍晚呂小姐進(jìn)宮，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就一天時間。

    納妃的過程就完成了。

    快到了匪夷所思地步！

    而到了晚上，高明高太監(jiān)，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呂家。

    呂卿正畢恭畢敬的把高太監(jiān)迎了進(jìn)去，神態(tài)恭謹(jǐn)。

    高太監(jiān)在呂家叮囑了幾句之后，便把一個小冊子，放在了呂卿正手里，然后淡淡的說道。

    “內(nèi)衛(wèi)的記錄，已經(jīng)銷了?！?/br>
    這位大太監(jiān)瞥了呂卿正一眼，目光里帶了一些鄙視。

    “卿正收受賄賂的事情，便就此兩清，不過……”

    高太監(jiān)頓了頓：“不過陛下說了，既往不咎，但是將來，希望卿正能夠如同自己的名聲一般清廉如水……”

    呂卿正千恩萬謝的跪在地上。

    “多謝陛下，多謝高公公……”

    他低頭道：“臣……臣將來，一定不負(fù)圣望……”

    高太監(jiān)面色平靜，伸手把他扶了起來，繼續(xù)說道：“再有，今天這件事，不管誰問，一定爛在肚子里?！?/br>
    “你們家就三個人……”

    高太監(jiān)面色平靜：“三個人嘴巴嚴(yán)實(shí)一些，不難吧？”

    呂卿正臉上擠出笑容。

    “公公放心……”

    這位卿正老爺?shù)吐暤溃骸皬慕袢掌?，下官就是有這么個孫女，誰要是說下官沒有……”

    呂卿正沉聲道：“那下官就跟他拼命！”

    第五百七十三章 托孤

    宮里納妃的消息，被皇帝刻意壓制了消息，因此這件事僅僅在小范圍之內(nèi)傳播，并沒有在建康城里傳開。

    不過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即便如此，這件事還是在建康城里小規(guī)模傳開了，以至于事情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張簡張易安請沈毅在歸云樓喝酒的時候，還談起了這件事。

    這位相門之子，表現(xiàn)的頗為八卦，一邊跟沈毅碰了一杯酒，一邊笑著說道：“本朝的這位大理寺卿，在外面一向有鐵面無私的稱號，名聲很是不錯，在建康的宅邸里連個下人都沒有，平日里只有一家三口居住，這一次不知從哪里蹦出來個孫女兒，竟然被陛下看中了?！?/br>
    張簡呵呵笑道：“他一個科甲正途出身的九卿，莫名其妙成了外戚，聽說他孫女兒進(jìn)宮，還只封了個嬪，這會兒呂老頭心里多半惱得厲害?！?/br>
    沈毅也是笑呵呵的跟張簡碰了碰酒杯，微笑道：“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說不定這位大理寺卿，現(xiàn)在開心得很呢?！?/br>
    對于這位大理寺卿，沈毅是不太了解的，但是他很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收入家門，然后再嫁進(jìn)宮里去，這件事對于尋常人家來說自然是天大的榮幸，但是對于高官來說，就未必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了。

    那些阿諛奉承之流，為了討好天子，可能會自降身份，甘愿去替皇帝干這種事情，但是如果是名聲很好的所謂“清流”，為了自己的聲譽(yù)，多半是不愿意干這種事的。

    而官做到了一定的高度，有時候皇帝也沒有辦法逼他干他不愿意干的事情。

    也就是說……這位大理寺卿要么就與傳聞之中不符，要么就是有什么把柄，被拿捏在了皇帝手里。

    至于宮里為什么選這么個人家，倒是很好理解。

    因為呂家人少。

    換作別的高官或者是勛貴人家，且不說家里有多少人口，單單是下人可能就有好幾百個，哪怕是素來以廉潔著稱的趙昌平，家里連帶著下人，加在一起也有三四十口人。

    莫名其妙突然“多”出來一個人，如果家里人多，那么多張嘴巴，就不太容易瞞得住，只有呂卿正這種“清貧”的官員，家里沒有什么人，隱瞞起來才會容易很多。

    “得了罷?！?/br>
    張簡呵呵笑道：“陛下還沒有廣選秀女，現(xiàn)在后宮還沒有多少人，如今突然選了這個呂家的女子進(jìn)宮，還辦的這么著急，心里一定喜愛得緊，那么這個呂家的女子，在宮里的日子，就未必那么好過了?！?/br>
    沈毅清楚，張簡是在說后族孫家，不過內(nèi)廷的事情，他不認(rèn)為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因此低頭喝了口酒，微笑道：“師兄倒是對這些逸事上心得很?！?/br>
    “這京城無聊?！?/br>
    張簡低頭喝了口悶酒，悶聲道：“你在外面瀟灑快活，不知道我在太常寺里，每日可以說是無所事事，再不聽一些趣事，我就要無聊死了?！?/br>
    說著，張簡看向沈毅，由衷感慨道：“說句心里話，為兄羨慕你，羨慕的眼睛都要發(fā)紅了。”

    “在外面建功立業(yè)不說，官還噌噌往上升，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正五品了。”

    他“嘖”了一聲，目光里全是羨慕：“照這樣下去，你沈子恒拜相，只是時間問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