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話，薛威的情緒也有些繃不住了，不由淚流滿面。

    沈毅看到他這副可憐模樣，也微微嘆了口氣，他走到薛威面前，伸手拍了拍這個大個子的肩膀，緩緩說道：“你沒有給我丟人，你也沒有給你自己丟人，你我的面子沒有這么金貴?！?/br>
    “你丟的是手下袍澤的性命。”

    沈老爺?shù)兔嫉溃骸懊骱筇?，凌肅他們就會南下出征?！?/br>
    “你親自去陣亡的兄弟們家里，一家一家去送撫恤?！?/br>
    薛威低著頭。

    “屬下遵命?！?/br>
    “再有?！?/br>
    沈老爺緩緩說道：“自己給自己找個先生，多讀讀書，認認字?！?/br>
    “等你字認得多了?！?/br>
    沈毅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或許能傳你一部書?！?/br>
    第六百零五章 東南誰做主？

    就整個抗倭軍內(nèi)部而言，凌肅跟薛威兩個人，跟沈毅之間的關系，的確是不太一樣的。

    親疏有別。

    凌肅雖然也算是抗倭軍的建軍基石，但他畢竟是臨海衛(wèi)調過來，并不是在沈毅手底下成長起來的，因此就這個角度而言，薛威才算是沈毅真正的“嫡系”。

    本來，沈毅準備讓薛威多拿一些軍功在手里，將來能自己帶兵的時候，就把趙大將軍的《水師總要》傳他，讓他慢慢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

    不過就目前而言，現(xiàn)在的薛威，明顯是不夠資格的。

    他太不成熟了。

    就沖陣而言，薛威無愧是一個猛將，但是如果薛威沒有辦法繼續(xù)提升自己，那么歸根結底，他這一身沖陣的本事，最多也就值一個千戶而已，很難再有更大的用處了。

    而沈毅，也看到了薛威這種短時間內(nèi)成長起來的將領身上的局限性。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沈毅的運氣，不可能好到隨便一“抽”，就抽到一個絕世神將在手底下做事情。

    這種事，一來需要運氣，二來也需要慢慢培養(yǎng)。

    不過經(jīng)過這件事之后，也讓沈毅對手下的將領有了更清晰的認知。

    他會觀察薛威一段時間。

    如果薛威能夠沉下心來，他學一些東西，那么薛威這個人，還算是可造之材，將來也能夠繼續(xù)在自己帳下聽用，而如果薛威依舊不把沈毅說的話當一回事，不思進取。

    沈毅就不得不考慮放棄他了。

    教訓完薛威之后，沈毅就沒有再理會他了，而是重新回到床上睡覺。

    這一覺沈毅睡得并不是特別踏實，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他就從床上起身，等他穿好衣服走出帥帳的時候，就看到已經(jīng)有不少抗倭軍將士在校場集結了。

    今天，凌肅將會領著另外三個千戶營出征，繼續(xù)清掃福建的倭寇。

    不得不說的是，凌肅這一次南下，肯定是要占薛威一些便宜的。

    因為福建的倭寇雖然不少，但是被薛威一場苦戰(zhàn)之后，剩下的倭寇即便數(shù)量上依舊龐大，但是已經(jīng)很難再對抗倭軍組織起成規(guī)模的進攻了。

    也就是說，凌肅這一次南下，一定會比薛威順利很多。

    三個千戶營集結的很快，太陽還沒有完全爬上天空的時候，三個千戶營就已經(jīng)集結完畢，沈毅作為抗倭軍實際上的控制人，也上前跟那些千戶百戶們見了一面，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三千人馬很快陸續(xù)開拔，離開了抗倭軍大營。

    作為這一次出征主將的凌肅，走在軍隊的最后面，他站在沈毅的身后，微微低頭道：“沈公，薛副帥昨天一夜都沒有睡，今天天還沒亮，他就帶著軍中的書辦，去一家一家發(fā)放撫恤去了?！?/br>
    “薛副帥心里，也是難受的?！?/br>
    凌肅嘆了口氣，開口道：“您就不要再責怪他了?！?/br>
    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我已經(jīng)不會再怪他什么了，只要這件事情他心里能過去，也就過去了?！?/br>
    凌肅猶豫了一下，微微低頭道：“沈公，薛副帥這一趟在福建，滅殺了不少倭寇，如果屬下這一次南下能夠建功，也不全是屬下的功勞，薛副帥也有一份……”

    “你先把事情做完，再說這種話罷?！?/br>
    沈老爺瞥了凌肅一眼，面色平靜道：“年底之前，把福建清理干凈，到時候我親自上書給凌衛(wèi)帥請功?！?/br>
    “至于薛威……”

    沈老爺面無表情：“福建的任何功勞，跟他都沒有關系了?！?/br>
    聽到沈毅這句話，凌肅心里一驚，然后微微低頭不說話了。

    沈毅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看向凌肅，開口道：“有一件事，我要交待你?！?/br>
    凌肅連忙低頭：“沈公吩咐?！?/br>
    “福寧州再往南，就是福州府了，也就是福建的省府。”

    “你們這一次再南下，大約就是駐扎在那里。”

    沈毅看了凌肅一眼，緩緩說道：“不是說不讓你跟福州府的官員接觸，只是那些子文官心眼多，你沒有事情，便盡量不要跟他們接觸，免得吃他們的虧。”

    凌肅連忙低頭：“屬下明白，屬下盡量不接觸地方官的……”

    “接觸還是不接觸，你自己把握就是了，我不會限制你什么，我跟你提福州府，主要是因為另外一件事?！?/br>
    “現(xiàn)在，宮里的人在樂清搞市舶司，你在樂清，應該是知道的?！?/br>
    沈毅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今年咱們清理完福建，明年朝廷應該會在福州府也搞一個市舶司，你到了福州府之后，閑暇無事可以在沿海的碼頭四下看一看，看看有什么地方，適合軍隊駐扎?！?/br>
    凌肅心中微動，他對著沈毅低頭道：“沈公，朝廷要在福州府……”

    “現(xiàn)在還不好說?！?/br>
    沈老爺對著凌肅笑了笑，開口道：“你在福建的差事如果辦的漂亮，明年說不定就能見到新的市舶司了?！?/br>
    沈老爺笑著拍了拍凌肅的肩膀，微笑道：“咱們合力辦好東南的事情，凌衛(wèi)帥這輩子的前程就算是穩(wěn)妥了?！?/br>
    凌肅連忙低頭：“都是沈公照拂……”

    沈毅笑了笑，沒有接話。

    “好了，三個千戶營都出去了，凌衛(wèi)帥也跟上去罷。”

    “記著……”

    沈毅叮囑道：“一切以殺傷倭寇力量和保全自身力量為主，每一個兄弟的性命，都彌足珍貴?！?/br>
    “不要犯跟薛威一樣的錯?！?/br>
    凌肅退后兩步，對著沈老爺恭敬抱拳：“末將遵命！”

    說罷，凌肅又退后了兩步，這才緩緩轉身，帶著三千將士開拔出征去了。

    送走了這三個千戶營，沈毅自己在抗倭軍大營里轉了一圈，去看了一下傷兵營的重傷兵。

    讓他不太舒服的是，昨天一晚上時間，又有二十來個重傷的將士沒有扛過去，再也沒有睜開眼睛。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醫(yī)療條件太差了，也沒有現(xiàn)代醫(yī)學那么多保命的設備，基本上只能全靠傷員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因為親眼看到好幾個傷兵閉上眼睛，一直到中午，沈老爺?shù)男那槎疾惶谩?/br>
    臨近中午的時候，沈毅正在帥帳里吃飯，一個抗倭軍的將士一路小跑，跑到了沈毅的帥帳門口，對沈毅畢恭畢敬的彎腰道：“大人，大營門口有人找您，說是宮里的人，姓孫?！?/br>
    “那人說您認得他……”

    是太監(jiān)孫謹來了。

    沈毅放下筷子，點了點頭：“請進來罷，客氣一些。”

    “是?！?/br>
    這將士立刻下去，把孫太監(jiān)請到了帥帳里，見到孫謹之后，沈老爺站了起來，微笑道：“方才在吃飯，沒有出去迎接孫公公，還請孫公公見諒。”

    “沈相公這是哪里話?！?/br>
    孫謹連忙搖頭，笑著說道：“您要是出去迎了咱家，咱家心里倒是會覺得不舒服?！?/br>
    沈毅笑著看了孫謹一眼：“孫公公這趟來找沈某？”

    孫謹微微低頭，笑著說道：“沈相公，市舶司的一應人手，咱家已經(jīng)準備好了?！?/br>
    “只等您一聲令下，這溫州府市舶司，就可以開始做事情了?！?/br>
    沈毅眨了眨眼睛，有些愕然。

    “孫公公這就說笑了，陛下派來主事市舶司的是孫公公你，這市舶司的事情，沈某最多是給給意見……”

    “那都是場面話?！?/br>
    孫太監(jiān)微微低頭，笑著說道：“臨來之前，陛下都交代過了，到了東南誰說了算，咱家心里還是清楚的?！?/br>
    “還請沈相公哪天抽個空，為市舶司開市。”

    第六百零六章 知痛與知恥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宮里出來的人，嘴就是甜。

    一句“東南誰說了算”，讓沈老爺心里受用得緊。

    不過這種話，聽聽也就得了，當不得真。

    這東南沿海，一路下去四五個省，每個省還有巡撫，布政使，再加上各級官吏，怎么也不可能是他沈毅這個五品官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