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恭順的笑容：“既然皇后娘娘沒有大礙，陛下您就不要太擔(dān)心了?！?/br>
    “嗯?！?/br>
    皇帝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繼續(xù)翻看手里的閑書。

    高太監(jiān)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沈毅的奏書從袖子里取了出來，兩只手捧在了皇帝面前：“陛下，福州急報?！?/br>
    皇帝這才放下手里的雜書，一邊從高明手里接過奏書，一邊問道：“福州？沈七寄回來的？”

    “是。”

    高太監(jiān)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多半是有事情要請示陛下?！?/br>
    “請示什么？”

    皇帝一邊展開奏書，一邊悶哼道：“前幾天他不是已經(jīng)遞了一份奏書上來了么？朕也給他批復(fù)了，讓他放手去做，抗倭軍在福建仗打的這么好，朕也給了他欽差的名分，怎么做事情還畏首畏尾的？”

    高太監(jiān)聽出了皇帝心情好了不少，于是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微笑道：“福建距離建康，就已經(jīng)不算近了，估計當(dāng)?shù)氐牡胤絼萘ΡP根錯節(jié)，沈侍讀畢竟根基淺薄，一時拿不準(zhǔn)主意……”

    皇帝這會兒，已經(jīng)展開了手里的奏書。

    奏書上的內(nèi)容很清晰。

    大約就是福州幾個士族通倭的大概情況，以及福州士族對朝廷開出來的條件。

    二十萬現(xiàn)銀，一成五的干股。

    沈毅既然在奏書里提起了這件事，那么也就意味著這筆收入他即便收下，大半也要進(jìn)朝廷了。

    皇帝看完之后，把奏書丟給高明，淡淡的說道：“你也看看?！?/br>
    高太監(jiān)連忙接過來，認(rèn)真看了一遍之后，輕聲感慨道：“沈侍讀倒也實(shí)在，人家給他的好處，他都一一如實(shí)報上來了……”

    “實(shí)在？”

    皇帝不屑的撇了撇嘴，輕哼道：“他身邊有朕的內(nèi)衛(wèi)，還有邸報司，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朝廷的耳目，他敢不實(shí)在么？”

    “沈七這個人，心眼多得很呢。”

    皇帝微微瞇了瞇眼睛，緩緩說道：“實(shí)在這兩個字，是無論如何也跟他不沾邊的?！?/br>
    “甚至就連這兩份奏書?！?/br>
    皇帝低眉道：“他也是想讓朕幫他把責(zé)任擔(dān)下來，這樣即便朝堂上有人要尋他的麻煩，朕也不得幫他?！?/br>
    高明一愣，隨即低頭道：“那陛下，應(yīng)當(dāng)如何回復(fù)沈侍讀？”

    “給他去信，讓他這個欽差臨機(jī)處理，便宜行事?！?/br>
    目光看向了沈毅送上來的奏書，悶聲道：“一個福州城而已，再怎么也翻不了天，真出了什么事情，朕替他撐這個腰就是?！?/br>
    高太監(jiān)應(yīng)了一聲，連忙低頭：“奴婢這就去擬文書……”

    “嗯?！?/br>
    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在甘露殿里走了一圈，最終讓一個宮人打開的南邊的窗戶。

    窗戶一開，冷氣立刻侵襲了進(jìn)來。

    皇帝目視南方，輕聲自言自語。

    “朕覺得你應(yīng)該能夠想明白。”

    皇帝陛下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十成家產(chǎn)，要比一成五多得多……”

    第六百二十一章 刀來！

    福州府的抗倭軍，依舊每天都在福州城里，殺上五十個倭寇。

    殺倭寇的同時，另一邊對倭寇的審訊，也在同時進(jìn)行。

    因?yàn)椴煌Ｓ匈量鼙粩厥?，另一邊“等死”的倭寇們，心理壓力就會越來越大，這幫子倭人雖然打起不怎么怕死，但是這種等死，遠(yuǎn)比戰(zhàn)死更為可怕。

    到了第三天，就有兩個倭寇的頭目支撐不住，供出了更多的消息。

    通倭的，不止原先那四家人。

    事實(shí)上，前幾年出海做生意的商人，只要有跟倭寇溝通的門路，有時候多多少少都會給倭寇交點(diǎn)保護(hù)費(fèi)，以保證自己這趟生意不會白做。

    這一類與倭寇有來往的家族，固然有錯，但是還可以原諒。

    但是另外一些，把貨物運(yùn)出去之后，便假裝被倭寇劫掠，以逃避朝廷的賦稅，甚至出錢豢養(yǎng)倭寇的，就罪不可恕了。

    因?yàn)閮蓚€倭寇頭目招認(rèn)，扯出了線頭，凌肅親自審問了這兩個倭寇一整個晚上，到了第二天上午，頂著個黑眼圈的凌將軍，來不及休息，直接進(jìn)了福州城里，在福州沈毅的住處，見到了剛剛睡醒的沈老爺。

    沈毅這會兒，正準(zhǔn)備出門去逛一逛許復(fù)在福州開的茶行，見到凌肅走進(jìn)來，沈老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著他的眼中幾乎密布的血絲，笑著說道：“看凌將軍這模樣，似乎是倭寇那邊有進(jìn)展？”

    “是?！?/br>
    凌肅微微低頭道：“昨天下午，有兩個倭寇的頭目招認(rèn)，整個福建沿海，有大量商賈給他們交過路費(fèi)，而在福州城里，也有不少……”

    “其中福州城里，還有兩家人，曾經(jīng)給過一支倭寇不少錢財，讓他們得以生存下來?！?/br>
    聽到這里，沈老爺瞇了瞇眼睛，緩緩說道：“哪兩家？”

    “據(jù)這兩個倭寇所說?！?/br>
    凌肅微微低頭道：“是譚家跟馮家……”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面無表情：“有新的證據(jù)么？”

    凌肅微微搖頭：“沈公，這些倭寇……漢話說的都十分勉強(qiáng)，更不要說讓他們記錄下來了，即便咱們找到證據(jù)，這兩家人大概率也會矢口否認(rèn)……不認(rèn)這些倭寇記下來的東西?！?/br>
    “能夠作為證據(jù)的，只有先前搜到的那些書信……”

    沈毅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然后看向凌肅，淡淡的說道：“再調(diào)兩個百戶營進(jìn)城，把他們安置在附近，記著不要打草驚蛇，至于這兩家……”

    “我會派人盯梢他們的，一旦他們有所異動，立刻控制起來?！?/br>
    凌肅微微點(diǎn)頭，對著沈毅抱了抱拳，然后下去辦事去了。

    凌肅離開之后，沈老爺?shù)皖^琢磨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原江都知縣馮祿，似乎就是福建人。

    沒有記錯的話，是福建泉州府惠安縣人。

    惠安縣距離福州不算太近，但是也絕對算不上遠(yuǎn)，不知道沈毅的這個舊日冤家，與福州馮家之間，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

    如果有……

    那就太好了。

    想到這里，沈毅伸手摸了摸下巴，目光之中多少帶了一些煞氣。

    他是一個有點(diǎn)記仇的人。

    當(dāng)初，他差點(diǎn)死在了馮縣令手里，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年時間，不過沈老爺一直到現(xiàn)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甚至，在馮祿離開江都的時候，沈毅還特意打聽了一下這位縣尊老爺?shù)墓枢l(xiāng)以及去處，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

    要是真落在沈毅手里，不說弄死這位馮知縣，最少也要把當(dāng)年吃的板子，統(tǒng)統(tǒng)還回去才成……

    ……

    轉(zhuǎn)眼間，又是兩天時間過去。

    這兩天時間，福州城表面上，可以說是風(fēng)平浪靜，至于暗處的洶涌暗流，普通人是看不分明的。

    而作為洶涌暗流的中心，沈毅自然也不可能安享清凈，兩天時間里，至少有十幾個拜貼送上門來，約他出去見面。

    都被沈毅一一推拒，他甚至把自己關(guān)在了家里，門都不出了。

    到了第三天，沈老爺正在書房寫東西的時候，蔣勝敲開了沈毅的房門，然后把一份名貼，兩只手遞在沈毅面前。

    “公子，有人送拜貼過來?！?/br>
    沈毅放下毛筆，抬頭瞥了蔣勝一眼，問道：“收錢了？”

    蔣勝連忙搖頭，擺手道。

    “公子，這是一個家丁送來的，他口氣很大，小的覺得可能是什么大人物的拜貼，就給您送來了……”

    “那人……”

    蔣勝想了想，補(bǔ)充了一句：“傲氣的很。”

    聽到這四個字，沈毅心里就明白，這份拜貼，大概率來路不小。

    于是他隨便瞥了一眼封皮上的人名。

    程廷知。

    沈毅想了想這個名字，又對照了一下前幾天看到過的福建官員名錄，很快知道了這個程廷知的來路。

    福建布政使。

    確切來說，是福建右布政使。

    按照朝廷的規(guī)矩，布政使司是有左右兩個布政使的，一般以左為尊。

    不過，這也只是朝廷的理論編制而已。

    布政使司原本是一省的最高行政衙門，因此朝廷需要設(shè)兩個布政使來分權(quán)，不過后來，各省設(shè)巡撫逐漸成為常例，布政使司就成了巡撫衙門的下屬機(jī)構(gòu)，權(quán)柄大為削弱。

    在這種情況下，左右兩個布政使的編制，通常都是缺一個的。

    也就是說，大多數(shù)省份，都只有一個布政使。

    比如說浙江，幾十年來都是一個布政使。

    而福建的布政使司，卻是兩個布政使?jié)M編。

    這種情況，就意味著這兩個布政使，在朝廷，或者說在吏部那里，都不是特別討喜，所以才被安在了一個衙門里。

    打開拜貼之后，沈毅簡單掃了一眼。

    大致的意思是，約沈毅中午一起吃個飯，地點(diǎn)在福州城西的燕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