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老爺自己，其實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除了偶爾要去瑯岐鎮(zhèn)，看一下福州衛(wèi)的建設(shè)進度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福州城里辦公。

    不管是凌肅還是薛威，兩個人幾乎每天都會給沈毅來信，匯報他們各自的進展，凌肅現(xiàn)在是在溫州府以及松江府招兵，籌建溫州衛(wèi)以及松江衛(wèi)，目前招兵的工作進行的還算順利，只是想要把軍隊給練出樣子，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按照沈毅的要求，凌肅偶爾會帶著新兵出海，去到距離海岸比較遠的地方，追繳那些殘存的倭寇，以戰(zhàn)練兵。

    而薛威，現(xiàn)在還在廣東剿倭，他剛到廣東沒有多久，暫且只是剛站穩(wěn)腳跟，還沒有碰到大股倭寇。

    不過他還是每天一封信乃至于兩封信，送到沈毅這里來。

    說白了，沈毅現(xiàn)在，就相當(dāng)于都司衙門的功能，負責(zé)總管協(xié)調(diào)這些分散的抗倭軍，也就是未來的沿海五衛(wèi)。

    不過他這個都司衙門是可以移動的，不管他到哪里去，這些信就會送到哪里去，哪怕是將來福州的實體都司衙門落成，這種情況大概率都不會被改變。

    這天上午，沈毅手頭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正準(zhǔn)備騎馬去一趟瑯岐鎮(zhèn)，看看瑯岐鎮(zhèn)的福州衛(wèi)大營弄的怎么樣了，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蔣勝，一路小跑來到了沈毅身后，低著頭說道：“公子，葉小姐派人過來，說想請您吃個飯?！?/br>
    “葉小姐……”

    沈老爺挑了挑眉頭，問道：“該說別的了么？”

    蔣勝低頭道：“送信的人說，有些話要您當(dāng)面跟其他家的人說清楚。”

    所謂其他家的人，就是當(dāng)初跟葉家一起簽了“認罪書”的十五家福州士族了。

    沈毅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蔣勝：“什么時候？”

    “看您?！?/br>
    蔣勝微微低頭道：“葉家來人說，您什么時候有空，提前知會他們一聲就是了。”

    “唔?！?/br>
    沈毅摸了摸下巴，抬頭看了看天色道：“那就今天中午罷，你去通知他們一聲，告訴他們，先前那十五家能說話的人，盡量都要到場，咱們坐在一起吃頓飯，把話給說明白了。”

    說到這里，他看了看蔣勝，繼續(xù)說道：“今天就不去瑯岐了，日子往后順延一天，明天再去。”

    蔣勝立刻低頭稱是，然后邁著小步朝著門口走去。

    應(yīng)該是準(zhǔn)備給葉家回復(fù)。

    他剛到走大門口，便又一路小跑跑了回來，來到了沈毅面前，喘了口氣：“公子，門外有人要見您。”

    說著，他兩只手遞上一份拜貼，道：“坐轎子來的……”

    坐轎子來的，大概率就是官了。

    因為按照朝廷的法律，只有舉人以上才有資格坐轎子，雖然一些地方上的富商不在乎這個規(guī)定，但是能坐轎子到沈毅這個欽差門口的，一定是官面的人物。

    沈毅看了一眼拜貼之后，便朝著門口走去。

    “我去迎一迎?！?/br>
    這座宅子不是特別大，沒過多久，沈毅就到了院子門口，只見一個一身青袍的中年人，正站在門口等著，沈毅笑著迎了上去，拱手道：“袁少卿?！?/br>
    大理寺少卿袁檀也迎向沈毅，微笑拱手：“沈?qū)W士?！?/br>
    沈毅拱手之后，笑著說道：“按理說，袁少卿到了福州，沈某應(yīng)該去拜訪袁少卿你才對，只不過三法司的官員比較隱秘，再加上少卿是來查案的，我怕犯忌諱，便沒有登門拜訪?！?/br>
    “還請袁少卿見諒?！?/br>
    袁檀微微搖頭，微笑道：“沈?qū)W士說笑，我等是奉命巡視地方官員的，沈?qū)W士你不在地方官之列，你是京官，更是朝廷的欽差?！?/br>
    “我們可查不了你?！?/br>
    沈毅一邊側(cè)開身子請袁檀進去，一邊笑道：“大理寺是朝廷法司，如何便查不得我？”

    袁檀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邁步走進了沈毅的住處。

    沈毅看了一眼他身后，問道：“少卿一個人來的？”

    “還有個隨從，難登大雅之堂?！?/br>
    袁檀談吐溫和，笑著說道：“就讓他在外面候著罷。”

    沈毅點頭，隨即回頭吩咐蔣勝，給袁檀的隨從送些熱水吃食過去，然后他陪著袁檀一起，到了客廳。

    袁檀品級比沈毅高了一品兩級，是正四品的官員，沈毅便讓他坐在主位上，袁少卿執(zhí)意不肯，非要坐在客座，沈毅也沒有辦法，只能坐在主位上，給袁檀倒了杯茶。

    “少卿也太謙虛了一些?！?/br>
    “非是謙虛。”

    袁少卿喝了口茶水，微笑道：“沈?qū)W士你現(xiàn)在是欽差，見官大一級，莫說是我，就是中書的宰相到這里，也不能坐在你的上首?！?/br>
    “少卿捧殺了?！?/br>
    沈毅搖頭道：“要說欽差，少卿也是奉命巡視沿海，不也是欽差？”

    袁檀搖頭道：“這大不一樣，我等可沒有欽差文書?！?/br>
    按照官場慣例，兩個人互相吹捧了幾句之后，袁檀低頭喝了口茶，看向沈毅：“沈?qū)W士，這次登門打擾，是有一件事，要跟你請教。”

    沈毅放下茶杯：“少卿有什么事，沈某只要是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br>
    “現(xiàn)在福建，尤其是福州官場，已經(jīng)基本上被查了一遍，如果再抓一些福建的官員，那么整個福建的衙門可能就會亂起來?！?/br>
    袁檀問道：“沈?qū)W士以為，是要繼續(xù)查下去，還是到此為止？”

    沈毅愣住了。

    他看向袁檀，苦笑道：“少卿，我雖然不是三法司的人，但也知道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看朝廷如何決斷，如果是考慮地方上的情況，似乎少卿應(yīng)該去跟程撫臺商議才對……”

    袁檀微微搖頭：“沈?qū)W士，我等的奏報已經(jīng)送到建康了，陛下親自批復(fù)，要我們詢問沈?qū)W士你的意見，至于程中丞……”

    袁檀微微搖頭：“他也是久在地方，而且在福建做過三年藩臺……”

    這位大理寺少卿的意思是，因為程廷知在福建做過官，所以他對于福建官場的處理意見，可能會不客觀。

    這句話沒有什么問題，因為程廷知這個人，的確不怎么客觀。

    沈老爺喝了口茶，沉思許久：“少卿的意思是，福建三司主官，就不處理了？”

    “我等是奉命行事，處不處理都要看朝廷以及沈?qū)W士你的意見。”

    袁檀想了想，繼續(xù)說道：“不過福建三司主官里的都司都指揮使張炳，早年是淮河水師出身，因此我們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動都司衙門的人，等待朝廷的意見，至于另外兩個衙門……”

    他開口道：“該動的已經(jīng)動了，至于這兩個主官……”

    “中書宰相們的意思是，先讓他們在福建再干幾個月，然后找人替了他們，平穩(wěn)過渡，等他們離開福建之后，再考慮辦他們還是不辦他們?！?/br>
    “中書宰相……”

    沈毅若有所思，問道：“是哪一位宰相？”

    袁檀無奈道：“這種說辭，自然是五位宰相一起商議出來的?！?/br>
    這就是沈毅官場經(jīng)驗不足的表現(xiàn)了。

    一般提到中書宰相這四個字，只要沒有明說是哪個宰相，基本上就代表了中書省的集體意志。

    沈毅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少卿，我的意見很重要么？”

    “很重要?！?/br>
    袁檀點頭道：“沈?qū)W士的意見，基本上就代表了陛下的意見。”

    聽到這句話，沈毅心里還是微微有一些吃驚的。

    因為按照袁檀的說法，他的意見等同于皇帝的意見！

    那么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就是皇帝意志的化身！

    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權(quán)加身了。

    再加上皇帝臨走前給他的那塊金牌……

    看來小皇帝對他，已經(jīng)是十足信任了，這里面，也不知道有沒有葉大娘子的功勞。

    沈老爺想了想之后，看向袁少卿。

    “那……”

    沈毅開口道：“少卿如果不著急，容我考慮兩天？”

    “不著急?！?/br>
    袁檀喝了口茶，微笑道：“我等還要在福州住上一段時日，沈?qū)W士什么時候想好了，去找袁某就是?！?/br>
    說罷，他就要起身告辭。

    沈毅客套了兩句，留他下來吃飯，袁檀執(zhí)意不肯，兩個人一路到了宅子門口，袁少卿才對沈毅問道：“沈?qū)W士何時回建康？”

    “差不多年底，東南的差事就辦完了?！?/br>
    沈毅問道：“袁少卿你呢？”

    “我也差不多年底返京?！?/br>
    袁檀對沈毅拱手笑道：“到時候建康再見，袁某請沈?qū)W士喝酒?！?/br>
    “好說?！?/br>
    沈毅也笑著拱手。

    “那咱們建康再會。”

    第六百八十二章 沈欽差的官威

    老實說，福建官場應(yīng)該整治到什么程度才合適，現(xiàn)在沈毅自己也沒有一個精準(zhǔn)的把握。

    但是他心里清楚，萬事萬物都有個度。

    過猶不及。

    而且說句難聽的話，陳國上下，只要有衙門在的地方，沒有幾個衙門能夠清白如水，甚至可以說沒有衙門能夠清白如水。

    有一句話說得很好。

    這個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